由于我的擅自離開,讓本該上午舉行的談判不得不移到下午。
下午的談判我依然不在狀態。腦子里充滿了上午的那幾幅畫面,她擠過我身后,看我有反應后歉意地回眸。接著車門打開,她被人流涌出車外,還有照片中的她微笑地看著我。再還有,她在微笑中告訴我,她現在的名字已不叫“顧莉”,而是“劉莉”。
“劉莉”真的就是“顧莉”嗎?我一遍遍地問自己,又一遍遍的回答自己,是的,曾經的“顧莉”就是如今的“劉莉”。這種自問自答讓我意識完全脫離了應該有的狀態。我想我當時坐在談判桌前肯定像個木偶,一個只能點頭的木偶。因為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僅僅是對方的嘴在不停地動。至于說些什么,我一句也聽不清。
當天的談判是被我助手叫停的,當時他發現我在連續地犯錯,而且全是那些不該犯的低級錯誤時,他判斷我的腦子已被某種鬼使神差般的東西充斥了。照這樣下去,談判方會把意向合同上講好的價碼完全推翻。為了不至于讓公司造成更大的損失,他及時抓住對方話語中的一處漏洞,以對方提供的材料有可能不完整為借口,要求對方出示更為詳實的項目材料。同時,也因此把談判重新拉回到了原點。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項目提供方果然按要求陸陸續續地把所有資料擺到我們面前。可我當時腦子依然被某種魔力主宰著,根本無法也無力去分析這些要讓人發瘋的圖紙和數據。面對這種狀況,這次我的助手仍然沒有失職,他偷偷把我找到一邊,問我是不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如果是,那這次談判就由他來接替我。
對于我的狀態我是清楚的,我知道我的心早已不在談判桌上,現在既然對方已經這么說了,那我能做的只能是順水推舟,把本該由我扛的擔子交給他去辦。
交完后,我在沒有得到公司管理層同意的情況下,我再次擅自離開了。這次離隊我沒有跟任何人打半句招呼。甚至如果不是為了看時間,我會把手機一直置于關機狀態。因為此時此刻對我來說最為重要的事情沒有別的,只有一個,“她”是不是“她”…
在離隊后的當天下午,我就再次走進了那家醫院。我記得當時的天氣真不敢恭維,狂風大作,大雨傾盆,街道上的人一下子少了不少,這其中也包括我要走進的這個地方。
這是個好兆頭嗎?當時我應該沒想那么多。現在想想我或許真要感謝這天氣。感謝老天爺為我特意安排的這種“好”天。因為它的降臨讓我如愿地掛上了她的專家號。如果沒有這場風雨,也許我只能等到她下次出診。而下次我就一定能如愿嗎?不見得。甚至不可能。為什么?因為今天下午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出診。在不久之后,她將要以一種別的身份被派遣,派遣到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在那里完成她的新使命。
掛上號后我上了六樓。六樓的人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多。但也不少。我找到我所掛的門診室,在把手中的病歷交給前臺后,我選了張最靠后的椅子坐了下來。坐下后,我聽到揚聲器傳來一聲“12號,孫政可以進了,劉莉醫生在7號房間。”
我沒有去看手中的號是幾號,因為我已經想好了,我要等到她把手中的號全部看完后,我再走入其中,然后我再站在她的面前。這也是我選擇最后一排坐下的原因。至于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我想是因為,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和交流受到干擾。有時考慮到后面的患者,人的表達會變得敷衍。我不希望讓一次心與心的碰撞變成擦肩而過的回眸一笑。
可能是走到了這一步了,內心已久的興奮會變成坐立不安的忐忑。而忐忑是會讓人產生倦意的,所以我并不知道我的號是什么時候被叫的。我的印象中我好像是在“彌留”之季,覺得有很長時間揚聲器中沒叫號了,這才猛然間從夢途中醒來。醒來后又猛然站起,站起后大步徑直奔向門診前臺,從前臺拿起那本唯一的病歷,之后不顧前臺護士的責問,快步走向剛才我聽到的“7”號房間。
“7”號房間門是關著的,當我推門進入時她已換好了衣服,正整理著桌面。在看到我進來時,先是一楞,看了會兒后,發現我手中拿著病歷,于是問一句:“你是…來就診的?”很明顯,她已認出我,那個幾天前在地鐵車箱內被她擠了下的那個人。
“是的,我掛了你的號。”我走到她面前說道。
“這么巧。那天沒把你擠疼吧?”說著,重新披上白褂,并示意我,讓我坐下。在我看坐下后,又繼續解釋道:“那天我的確有些著急,著急得沒來得及跟你說聲對不起。這么巧,今天你親自來討要了。”說完,她坐了下來。
從她看我進來,到重新披上白褂,再到雙方坐下,我的眼睛一直看著她。我的這種注視顯然讓她感到有些不安。在她向我表示歉意后,按道理我是該說聲“沒關系”的。或者其他什么相應的話。可當時我沒說。這種不合情理的舉動也讓她感到我有點不對勁。這種不對勁讓她不由地又多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讓我感覺到她好象從我身上看出了點什么。因為我感覺到她的臉部表情不再像先前,而是有了一絲變化。盡管這種變化非常微妙,微妙得會讓旁人無從察覺,但我還是感覺到了。
“你哪里不舒服?”見我一直不說話,她主動問了句。
我仍然沒有說話,眼睛一刻不停地看著她。我知道我后面已沒候診者,所以我大可不必擔心她會催我,我需要讓她也看著我,直到看出我是誰,直到回想起我曾經對她許下的諾言…
“你不說話我們怎么進行?如果你想打量我,那也得換個地方。你說是不是?”她拿起筆,打開我的病歷,說道。在打開病歷的那一瞬,她看到了病歷上的名字“童小鵬”。我清楚地記得,當她看到這名字的反應,她是訊速合上病歷,將那名字又看了遍后才再次打開病歷的。我相信她的這種表現是在告訴我,她已經感覺到了點什么了。
為了能徹底喚醒她,我終于還是選擇了開口,我說道“我哪都不舒服,渾身都難受,我知道我可能病得不輕,但我走進這個房間不是為了來看病的,我是來找人的。我要找的那個人叫顧莉。找她的原因是,二十二年前她救過我,在一個非常偏遠的小城,那次我差點死。如果她沒有及時走到我身邊,如果她不透資她的影響力,為我爭取到那張床位,如果…”我想不起來我是一連說了多少個“如果”后才停下來的,我只記得停下后,我看了眼她的反應。她的反應已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歉意,取而代之的是嚴肅。我相信此刻她是應該認出我了。為明確我的判斷,我繼續說道:“我要找到她的原因還有一個,二十二年前我對她有過承諾。承諾是,待到我頂天立地時,我要娶她。”說完,我開始不顧對方的反應自言自語起來。我想我當時是這么說的
“???她應該依然記得,她跟我說過,她說她相信我能和正常人一樣,長大成人,成為一名頂天立地,誰也不敢小看的男子漢。現在我想告訴她,我做到了,在她的精神召喚下,我做到了。還有,我想說,現在我來了,就站在她的面前,我不想她對我的到來無動于衷。我想她能與我一樣,擁抱對方???”說完,我們開始對視,誰也不說話,只是彼此看著。
“你為什么跟我說這些?”大約幾分鐘后,她還是打破了沉默,
“因為我已經說過了,我已經找到她了,她就在我面前。雖然她已不再叫顧莉,而叫劉莉。”
“你沒病,但你的確認錯人了。你說的這個人我不認識。或者說沒有一個人認識。這人是你臆造的,她只存在你的夢中。”我看她是站起來說這話的。很明顯,她想讓我馬上離開。
我也站起來了,但我站起來不代表我想走,而是想讓對方再看看,她對我的期望已成現實,現在的我早已不是二十二年前的那個矮小懦弱的小不點,而是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個配得上她的男人了。
場面再次相峙,我們再次開始沉默相視。但這次沉默不代表雙方都在等待結束。特別是我,她越是這般越是讓我堅信,自己要找的人就是她。她的對立就是最好的證明。
就在我倆都不知道接下來該用何種方式打破對立時,房間門再次被推開,一名護士領著一個男人走了進來。我是先聽到護士低聲說了聲:“這人怎么還沒走”后,緊接著聽她說道:“劉姐,電視臺的王導來了。他都等不及了。”說話間那男的跟上一步,說道:“劉醫生不愧是名醫,下班了還有病人。”
“他沒病。”她說完,看了我一眼,而后就把我擱在一邊。
我被孤立在房間一角。不過盡管我被孤立,但我并不寂寞。不寂寞的原因不是此時房間里又多了兩個人,而是因為在她剛才看我的眼神中,我能看出她想跟我說的話。她的眼神應該是這么對我說的:既然剛才我讓你走你不走,那現在就不必走了,因為現在我需要你。
“什么事?”她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對著那名王導問道。
我看到那名王導開始沒有回答,他是先看了我一眼,確認此人臉皮的確不薄后,才無奈的轉身,對她說道:“看在我的面子上,明天無論如何都得把那檔節目錄了。主持人和群眾演員我都邀請好了,而且排播也定了,就在星期天晚上。你如果再不來,那我們到時真要開天窗了。”
后面的話全是推推委委,像是請客吃飯,挺沒意思的,我就不多說了。在這里我想多說一句,在三個月后的某天,她與我并肩坐在一處山崗上,說著說著說到這件事,她不經意間說了句:“那天還好你在,如果你不在,真不知道他會把我的手握成啥樣。男人想占便易什么機會都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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