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75年,日有食之,名臣將隕。
王猛操勞成疾,病重,苻堅心憂愛將,親自為他到南北兩郊以及宗廟祭壇祈求神靈,并將心腹將士大臣一并派去黃河、華岳等地,遍祈諸神,更大赦天下,囚犯皆從輕發落。
王猛聽聞,感動萬分,當即上疏道,“不圖陛下以臣之命而虧天地之德,開辟以來,未之有也。臣聞報德莫如盡言,謹以垂沒之命,竊獻遺款?!?/p>
“伏惟陛下,威烈振乎八荒,聲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居其七,平燕定蜀,有如拾芥。”
“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是以古先哲王,知功業之不易,戰戰兢兢,如臨深谷?!?/p>
“伏惟陛下,追蹤前圣,天下幸甚!”
苻堅覽疏,閱之悲慟,景略病重,仍一心憂國,盼他成業亦守業,善始亦善終。自秦滅燕之后,諂媚之聲不絕于耳,言秦強大之人,多不勝數,唯王景略一人,能在高處知微寒,提點功業之不易。
景略啊景略,孤唯盼你早日病愈,天下之計,失你不得!
至秋,王猛病入膏肓,數月難朝,苻堅親臨府上探望。
王猛已形如枯槁,甚至難以起身接見,自知時日無多,他謂秦王曰:“晉雖僻處江南,然正朔相承,上下安和,臣沒之后,愿勿以晉為圖?!?/p>
他追隨苻堅多年,豈能不知苻堅欲平四海之愿,若非他病重,苻堅早已興兵伐晉矣。如今他已日薄西山,再也不能輔佐在側,他雖言之確確,但仍憂心他卒之后,苻堅還是會以晉為圖。
“鮮卑、西羌,我之仇敵,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
王猛強撐著最后一口氣,說完便撒手而去。
苻堅悲痛難當,痛哭不止,親自裝殮王猛尸身,以漢代霍光的舊例安葬了王猛,三往三哭三祭拜。
“天不欲使吾平壹六合耶!”
“何奪吾景略之速也!”
上天啊,我苻堅一生唯一的心愿,便是掃六合,平天下,定四海!
這么快奪走我的賢臣重輔,是不愿讓我一統天下嗎!
一代名臣,功蓋諸葛第一人,王猛,還是沒有熬過這一個秋天。
一如天下之興衰,早有天定,無人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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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82年,時,秦已滅涼,九州百郡,十分而已,秦居其七。
此時,秦國幅員遼闊,國力強盛,擁百萬之眾,糧草堆積成山。
這個時候,苻堅再也不能抑制他要一統天下的心愿,王猛臨終之言,他已拋之腦后。
“自吾承業,垂三十載,四方略定,唯東南一隅,未沾王化。”
“今略計吾士卒,可得九十七萬,吾欲將以討之,何如?”苻堅召群臣于殿問曰。
秘書監朱彤當即表示支持,“陛下返中國士民,使復其桑梓,然后回輿東巡,告成岱宗,此千載一時也!”
苻堅大喜,“是吾志也。”
尚書左仆射權翼當即跪地,苦心勸道,“昔紂為無道,三仁在朝,武王猶為之旋師。今晉雖微弱,未有大惡。謝安、桓沖皆江表偉人,君臣輯睦,內外同心?!?/p>
“以臣觀之,未可圖也?!?/p>
太子苻宏左衛率石越當即贊同權翼之言,亦上表言:“今歲鎮守斗,福德在吳。伐之,必有天殃。且彼據長江之險,民為之用,殆未可伐也!”
苻堅聽后,當即不悅,“昔武王伐紂,逆歲違卜。天道幽遠,未易可知?!?/p>
“夫差、孫皓皆保據江東,不免于亡?!?/p>
“今以吾之眾,投鞭于江,足斷其流,又何險之足恃乎!”
慕容垂靜靜在殿下聽著,此時,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絲冷笑,好一句百萬之眾,投鞭足以斷長江之流,他便知苻堅欲取江東的心愿有那么堅定和強烈。
這個時候,再多的勸諫,都已經擋不住一個雄主,欲成九州帝王大業的心愿!
試問,誰不想效仿秦始皇,平掃六合,彪炳千古?
苻堅,亦不能免俗。
他知道,他苦等十幾年的機會來了!
太子苻宏見父親伐晉如此決絕,深憂之,當即勸道,“父皇,今晉雖無大德,亦未有大罪,愿陛下且案兵積谷,以待其釁。”
他以為,這樣拖延的說法,至少能暫時緩住父親的急切。
但是,苻堅此時早已心如玄鐵,非出兵不可,他只想聽到支持的聲音!
“諸君各言其志,吾當內斷于心耳!”
苻堅草草退朝,唯留苻融一人,與之相商。
“自古定大事者,不過一二臣而已。今眾言紛紛,徒亂人意,吾當與汝決之?!?/p>
苻融是苻堅的弟弟,雖不能說與王猛同相當,但也是秦國獨有見識的重臣之首。
當年,彗星當空之時,苦諫苻堅誅殺鮮卑族眾的,便是他。
苻融當即跪地,匍匐叩首,言之鑿鑿曰:“今伐晉有三難:天道不順,一也;晉國無釁,二也;我數戰兵疲,民有畏敵之心,三也。”
“群臣言晉不可伐者,皆忠臣也,愿陛下聽之?!?/p>
苻堅聽罷,很是失望,當即臉色鐵青了下來。
“汝亦如此,吾復何望!”
這個時候,苻堅多么希望苻融能支持他??!
“吾強兵百萬,資仗如山;吾雖未為令主,亦非暗劣?!?/p>
“乘累捷之勢,擊垂亡之國,何患不克,豈可復留此殘寇,使長為國家之憂哉!”
苻融知苻堅已做決斷,心憂萬分,當即連連磕頭,跪拜不起,試圖逆改君意,以悲泣勸君道,“晉未可滅,昭然甚明!”
“今勞師大舉,恐無萬全之功!”
“且臣之所憂,不止于此。陛下寵育鮮卑、羌、羯,布滿,此屬皆我之深仇。太子獨與弱卒數萬留守京師,臣懼有不虞之變生于腹心肘掖,不可悔也?!?/p>
苻融之言,苻融之憂,與王猛不謀而合。
“臣之頑愚,誠不足采;王景略一時英杰,陛下常比之諸葛武侯,獨不記其臨沒之言乎!”
望著苻堅不為所動的神情,苻融無奈,只有搬出王猛臨終之告誡,企圖勸苻堅放棄攻打東晉的計劃。
聽到王猛的名字,苻堅不禁陷入了一陣深思和掙扎,半晌未言。
普天之大,怎么就沒有人能理解他呢!
“以吾擊晉,校其強弱之勢,猶疾風之掃秋葉,而朝廷內外皆言不可,誠吾所不解也!”
“陛下!”苻融急得哭了出來。
“先退下吧?!?/p>
苻融百般無奈,深知秦國即將遇到從未有過的大危難,趕緊去找太子苻宏,讓他再勸陛下。
苻宏知事情緊急,不敢耽擱,當即覲見,謂父曰:“今歲在吳分,又晉君無罪,若大舉不捷,恐威名外挫,財力內竭,此群下所以疑也!”
苻堅一聽,當即反駁兒子道,“昔吾滅燕,亦犯歲而捷,天道固難知也。”
“秦滅六國,六國之君豈皆暴虐乎!”
苻宏竟無言以答。
之后,苻宏、苻融等等眾臣皆數般來勸,苻堅皆不聽,固執己見。
慕容垂知道后,心中暗喜,他當然深明圣意,進宮言于苻堅曰:“弱并于強,小并于大,此理勢自然,非難知也?!?/p>
“以陛下神武應朝,威加海外,虎旅百萬,韓、白滿朝,而蕞爾江南,獨違王命,豈可復留之以遺子孫哉!”
“《詩》云:‘謀夫孔多,是用不集。’”
“陛下斷自圣心足矣,何必廣詢朝眾!”
“晉武平吳,所仗者張、杜二三臣而已,若從朝眾之言,豈有混壹之功乎!”
苻堅一聽,龍顏大悅,天下之大,果然懂他的人,還是慕容垂??!
“與吾共定天下者,獨卿而已。”
苻堅當即賞賜布帛五百匹予慕容垂。
得到慕容垂的肯定與支持,苻堅的伐晉之志,已堅如鐵石,難撼分毫。
他打心眼里覺得,慕容垂字字在理,句句言之要害,他獨斷足矣,何必廣詢朝眾。后再有群臣諫言,苻堅皆不納。
一不可攻晉,二須殺鮮卑,此兩條諫言,苻堅皆未履行,而歷史用殘酷的事實證明,王猛是多么得有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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