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開,混沌一片的畫面我似乎正身臨其境,眼前一團白霧不知是籠罩著光亮還是阻擋著光亮。叢林中鳥兒的叫聲千奇百怪,但此刻聽來只是一片噪音。我的意識逐漸清晰后發覺自己正被安全帶緊緊地綁著,飛機已然不見,我整個人都掛在了半空,我試著扭動身體,但好像只有脖子和兩只胳膊能動。于是我四處看看,想確定其他人的位置,可是,眼前散落著飛機殘片,右邊十米開外是機頭,鮑比和格溫好像沒在駕駛位上,很好。伊文斯,威爾……我往左邊看去,又掃過正對面的飛機殘片,其中一塊前面站著一只正在啃松果的松鼠,個頭不小,兩只大眼睛滴溜溜轉著,生怕再躥出一只松鼠來跟它搶食。看到我在看它,大松鼠警覺地停下嚙咬的動作,眼神中漸漸呈現出“是你打擾我享用早餐了,快道歉!”的感覺,然后趕忙將啃了一半的松果藏到身后去,眼神又變成“別再盯著我,不然叫你好看!”的樣子。我識趣地一下扭過頭去看左邊,飛機的另半邊也就是伊文斯和威爾原來坐的一邊,此時正仰面斜插在樹木之間,里邊好像也沒發現他們的蹤跡。都去哪兒了?還是……我這么顯眼的跟屠宰場里全羊一般掛在半空,沒有引來林中野獸,為什么也沒引起機上應該全部生還的其他人的注意呢?難不成?我大喊起來,語無倫次,還不停掙扎著,只希望能有人回應我,哪怕是野獸也成。可大松鼠被我嚇跑了,周圍樹上的鳥兒也都飛走了,偶爾有幾聲野獸的叫聲,也全被淹沒在我甚至有些嘶吼的聲音里。其實要下來很簡單,我只需雙手手掌交疊用力拍壓肚臍上方兩公分處的安全帶帶扣即可。當我停止繼續“嚇唬”這些小動物實則的向外界求救時,我才想起這個步驟。安全帶帶扣被打開,安全帶收縮回座位的一剎那,我卻好像被小說中寫到的食人花一口吞下嘗了嘗味道不好又給吐了出來一般。重力把我狠狠的吸到地面上,還好草木茂盛的植被緩沖了一下。我起來撣撣身上的土,跑到機頭那里看看,又去其他大塊飛機殘片附近瞧瞧,可是都空無一人,只有驚飛的鳥兒和東躲西藏的松鼠、野兔。飛機“著陸”之處狼藉一片,壓倒的樹木就有好幾棵,土地也被深深地割出了一道坑。“伊文斯!威爾!”我喊道。“鮑比!格溫!”沒有回應。我繼續邊走邊喊,可是在撥開一大片密密麻麻幾乎快要垂落到地面的翠綠色樹葉之后,十幾只矛一樣的東西突然伸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我驚愕的發現舉著這些“矛”的全是渾身棕褐色還紋著不同樣式的紋身的,呃,幾乎是赤裸著的叢林人,不,圣普瑞邦人!他們相互發出嘰里咕嚕的聲音好像是在交談,其中有幾個看著我,從上到下打量著我,我動一下都會有人呵斥。最終他們達成一致,要帶我去什么地方。我只得聽命,因為鋒利的“矛”正頂在我身后。雖然暫時失去自由,但在這陌生的小島上,能有一群人給你做向導,還不再用自己的力量去在茂密的叢林里開辟出路,倒是省卻了不少麻煩,可萬一他們把我當成午餐或甜點什么的就太糟了。我被驅趕著向前走,跟著前邊應該是首領的圣普瑞邦人。小島沒多大,可在叢林里耽誤了一些時間,因為我嗎?首領好像很生氣。我被帶出團團綠色之后,又進入到黃色的世界中。細細的黃沙在陽光的照射下漸漸變溫變熱,遠遠望去,星星點點的白色帳篷錯落有致的鑲嵌在一片黃色之中。最后,我被帶進應該是他們“大本營”的地方。
“伊文斯?威爾……”他們四人像我一樣被看管著,我剛叫出聲來并且急切地要往前邁步,卻不料被后邊的圣普瑞邦人一把拽了回去,我的掙扎是無用的,因為他們實在太強壯,這就是茹毛飲血的好處么?這些銅像一般的人又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語,一位身材矮小、老態龍鐘的圣普瑞邦人被用待著描繪的相當精致的花紋的步輦之類的東西從另一個門抬了出來。簡單的帳篷里立刻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注視著緩緩著地的老人。他的衣著與眾不同,非常鮮艷且醒目,頭上盤著發髻,其上又插著平時在文明社會并不常見的鳥類的羽毛,還有一些可能有香味的樹枝。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但眾人都無比認真地傾聽著,好像那就是神諭。格溫的束縛稍少些,或許與她能說圣普瑞邦人的語言不無關系。老首領指了指格溫示意讓她說話,于是這位長發卻有時比男人還堅強、剛毅的女向導不卑不亢的用類似于圣普瑞邦人那嘰里咕嚕的聲音講著,老首領捋了捋雪白的長胡須,聽得很認真,有時點頭回應著,也有時看看我們另外三人。其他圣普瑞邦人都不敢出聲。老首領突然抬手,格溫立刻停下,兩旁的銅像趕緊上前去攙扶老人,他要站起來?干什么呢?終于站穩后,老首領微笑著說了一句話,格溫松了口氣,而后看向我們,說:“我們的飛機把他們的圖騰,也就是那些大樹給撞斷了,必須找到同樣數量、同一品種的樹再種回去,之后他就放我們走。”
“那我們要問的事呢?”我又看看威爾道。這一次后邊的銅像沒再對我加以干涉。
“現在能離開已經很不錯了,再有,我們把詢問失聯航班的機會都用來讓他們去找你了。”威爾嚴肅的說。
“好吧。”我真真是無言以對。計劃難道就因為我這樣失敗了嗎?
老首領伸手朝著身旁的人比劃了兩下,那人點點頭,于是走向我們幾個,好像準備帶我們出去。真是太諷刺了,我們本來要問這些銅像BN221的事,現在卻要去找他們的圖騰,說直白些就是賠樹,這兩者實在相去甚遠,離譜得很。
“住在沙漠中為什么要以樹為圖騰?”伊文斯問格溫道。
這時我們正被銅像們領著走進叢林之中。格溫沒有直接回答,她看了看鮑比,鮑比苦笑著說:“你們可能聽得比較多的是沙漠綠洲,就是沙漠中出現一抹綠色,給迷失在沙漠中的人最后的希望。而圣普瑞邦人正好相反,他們不明白是地理環境使然,只是認為自己被神拋棄了,所以才會住在干燥荒涼的沙漠里,直到發現被包圍在一片綠色之中時,他們終于明白這才是神的真正旨意。于是,他們開始了以樹作為圖騰頂禮膜拜,他們相信只要有綠色就會有容納他們的沙漠的存在。”
“那我們這是去干什么?砍樹么?那不等于毀壞他們的圖騰嗎?他們會放過我們才怪。”威爾懊惱的說。
“費納斯先生,如果你能別這樣嚇唬大家,我將非常感激。”格溫沒好氣的說道。
“我覺得威爾說的有道理。我們究竟要怎么找到一模一樣的樹?就算幸運的找到了又怎么弄去飛機墜毀的地方?飛機碎片要如何清除?這都是問題。”我繞過眼前一棵可能生長了上百年的大樹,之后又與大家匯合時說。
“先看這些人是什么意思吧。”鮑比說,“畢竟咱們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哼!”格溫白了威爾一眼。而威爾揚起下巴以示不屑。伊文斯看看我,無奈的搖搖頭,只動嘴不出聲道:“又來了。”
忍著饑餓,我們開始在一片沒見過的樹林里挖起樹來,雖然我認為這些綠色植物長得都一個樣,根本分不清,但銅像們指著其中幾棵大樹堅持稱這就是他們的圖騰。弄壞了別人的東西就要賠償,天經地義,可此刻為什么我覺得怪怪的?誰能證明這島上的樹是這群只會嘰里咕嚕的家伙的?誰又定義他們為圣普瑞邦人?誰規定了這個島全都屬于他們呢?我是帶著怨氣在干活。每棵樹看上去都得有個幾百年的樹齡,單憑空手挖得什么時候才能挖出來?格溫經過與帶我們來的頭人交涉后,我們終于得到了幾件簡單的工具,類似于農民種地時用的鋤頭,但是很重,我們四個大男人分別抬起兩個來就已經滿頭大汗了。這時,格溫也來幫我們,可是被銅像頭人攔了下來,嘰里咕嚕幾句話之后,格溫給我們解釋道:“他說圣普瑞邦人中的女人和孩子可以不干重活,所以對不起了。”就這樣,我跟伊文斯一組,威爾和鮑比一組,吃力地沿著樹根周圍刨了半天,幾乎全身都被汗浸濕了。頭人走過來遞了一個獸皮水帶,示意我們可以休息一下喝點水接著干。蠻好心的嘛。威爾讓格溫對他說聲謝謝,格溫沖著頭人微笑了一下只比劃了個手勢,頭人很高興,仰天大笑起來,而其他銅像們也跟著放聲大笑。圣普瑞邦人的思想很單純,要么快樂,要么憤怒,要是有第三種也肯定是喜歡看文明人替他們挖圖騰。受人恩惠,我們當然得更賣力些。中午的太陽透過遮天的大樹把熱量傳導至地面以及空氣中,威爾的肚子先叫起來,之后開始傳染到每個人,就連銅像們也沒有例外。格溫請求頭人讓我們先吃些東西再繼續挖圖騰,但頭人只是叫其他銅像先回去了,他自己留下來坐到一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什么也沒說。格溫疑惑的走上前想問清這是怎么回事,可頭人一開口卻把我們都下了一跳。
“但愿你們讀過一本叫做《末世孤島》的書,它的作者名叫伯里?古德曼。”
有好一會兒我們幾個都是瞠目結舌狀,他們四個一定覺得這個銅像能說出我們熟悉的語言簡直就是世界第九大奇跡,可我卻在腦中反復搜索著他說的那本書和其作者的名字。有了!
“伯里?古德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的旅行作家,在一次去一個小島旅行采風途中乘坐的航班在快要降落至目的地時由于駕駛員操作不當而墜毀,成為唯一一名幸存者,他在島上獨自生活了數月后才被一艘海洋環保組織的巡邏船發現并帶回國,然后寫了那本叫《末世孤島》的書,不過書里虛構的成分比較多。呃,伯里?古德曼是個飽受爭議的作家,絕大部分人認為他是在炒作自己的島上經歷,然而里尼卻執意要采訪他……”
“里尼?加布里奧?”銅像有些興奮的站起來道。“你認識他?哦,他是個好人,他跟那些只想著讓自己一夜成名的記者不一樣,他肯靜下來傾聽別人的想法,而且總能直擊重點。他讀過我的書,提了一些建議,都在我的接受范圍之內。除此以外,他還幫我梳理了我與我當初乘坐的那架已經墜毀的飛機所在的航空公司進行訴訟的材料,要知道,他們在空難發生后并沒有盡全力搜尋失蹤者,我或許不是唯一幸存下來的乘客,這實在太不負責任了!我既然完好無損的回來,就要把這種卑鄙的行為公之于眾。可是……”銅像忽然垂下頭,失落的又坐回石頭上。我們等著他把話說完,盡管氣溫越來越高。“我寫書的錢都用去打官司了,本來航空公司態度挺好的,可后來他們全盤否認了沒有在事發之后采取積極措施搜尋幸存者的行為。我敗訴了。之后還不算完,當我準備再次上訴時,居然收到了信件和電話恐嚇,最后竟威脅到我的家人。我,我不得已才銷聲匿跡,躲到這個島上來。還好,這里的人都很善良,特別是穆斯(大首領),就那位戴著彩冠的老人,是的,彩冠,圣普瑞邦人都這么叫。他好心收留我,看到你們之所以反應如此強烈,是因為他可能把你們當成要害我的人了。”
“那你現在孤身一人面對我們五個人沒關系么?”格溫問道。
銅像笑了笑,邊指著周圍的叢林邊說:“他們會留有耳目在我身邊,他們是很好的保鏢。”
“既然你曾經是一個幸免于空難的人,那么請告訴我們有沒有一架飛機在這里或附近迫降或墜毀?”我問。
“這兒每天都會飛過很多飛機,降落地應該都在曼元島,迫降或者墜毀,我從沒見過。”
“我說的是大型客機,最多能乘坐三百多人的那種,你有印象么?”
銅像搖搖頭,又想了想,再搖搖頭,說:“沒有。”
我們幾個互相看看彼此,失望多過疑惑。銅像走過來自己操起“鋤頭”繼續挖了起來。其他銅像這時不知從哪兒得到了什么信號一般一股腦的都跳了出來,跟著會說我們語言的銅像一起干。除了格溫,我們四個也投入其中。又挖了一會兒,我們才被允許回去吃東西。不過都是花花綠綠的開上去好像童話故事里老巫婆整天躲在屋子里瞎搗鼓出來的各種藥水,味道聞起來還不錯,只是剛才和帶我們去挖樹的銅像頭人的一番對話回味起來使我們都沒了胃口。
“你是里尼?加布里奧的什么人?好像很了解他。”銅像頭人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突然出現在我旁邊道。
“里尼收養了我,所以我算是他的兒子吧。你真的是那個伯里?古德曼?”饑餓和眼前這碗奇怪的藥水使我并沒有對銅像頭人幾乎失去了戒備,我也終于有了理由將盛在石頭打磨而成的碗里的近似紫色的湯推到一邊。
“你可以相信我,孩子。里尼他還好吧?”
不知者不罪。但又不得不承認他這一句話給此時此刻的我增添了一份孤獨和哀傷。我不想騙他,即使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法也不愿再回到文明世界,也同樣有權利知道那里發生的事。
“他死了。和你差不多也被一些人恐嚇與威脅,只是他沒你幸運,沒有逃過一劫。”
“哦,抱歉,孩子。”銅像攬住我的肩,就像以前里尼在我學習中遇到困難準備放棄時做的那樣,他又捧起我的雙手,一副非常悲傷且痛哭的表情,我在他的眼里甚至看到了淚光。“他是個好人,真是太可惜了。我就說剛才看著你還是比較可信的,所以……”銅像湊過來小聲對我說,“我決定幫你和你的那幾個朋友們,因為他們救了你一命,當時下大霧,我們都沒有看見你,要不是他們要求我們再出來找一遍,你也許就被野獸吃掉了。好了,好了,孩子,在我還生活在文明世界中時就聽說過這樣一種說法,有瘋狂的科學家在大財團或者政治后臺強硬的人物的支持下研究控制飛行器的巨大裝置,那看上去就像一個通訊用的信號塔,但實際能夠將飛機引向指定位置,或是直接使其墜毀而不會被調查出原因來。”
“這樣做有什么好處嗎?”
“新聞,爆炸性新聞,孩子!你在一個記者身邊生活怎么能不知道新聞的重要性?”
“你是說,有些人為了制造引人注目的新聞而不惜做這種瘋狂的事?”
“是的。在圣普瑞邦島北部不遠處有一個有趣的小島礁,說它有趣是因為漲潮時它只露出一半的體積,而落潮時它就會展現出它的全貌,相當壯觀,不過也很詭異。穆斯說那是神的一只腳踩在了上邊。我去過那座島,島上什么都沒有,卻永遠立著一個塔形的東西,沒人去維護它,為什么它能在潮起潮落間完好無損?而且,凡是試圖接近它的人都離奇的死去了,樣子就和被雷電擊中差不多。我會說服穆斯給你們一條船,但上了那座島就全看你們的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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