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深愛的,卻終究敵不過時間;以為從此不見的,卻又輾轉回來……問流年,是命,抑或緣?
告別純真年代
最是年少別離時,若離去,便無期。
畢業第一年,高中同學們組織了一次小型聚會,我去了,他沒來。陳飛和魯雙雙考在了一所學校,只是專業不同。大家紛紛拿他們開涮,我問魯雙雙怎么會超水平發揮考得這么好?她說好巧,考試時陳飛坐在他前面,還要感謝自己受了十二年蹂躪都沒有退步的2.0視力,幸好自己膽大填了陳飛報的學校。
我笑話她,是陳飛屈就了你吧。她悄悄掐我,佯作壞笑地說:“你可是我的情敵哦,陳飛還給你寫過信呢!”我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
提起教授,覃廣文說他在四川沒回來。得知我和林迎并沒有什么事,覃廣文就說起了他的高中女友,那個叫羅紅霞的女孩兒。林迎和那女孩是原先他們班里公認的小情侶,后來因為雙雙復讀,林迎和她不在一個學校,他還買這買那去縣城看那個女孩。我慶幸自己沒有和他表白,原來他的感情世界里一直有主旋律,我連個小插曲都算不上。
父母也搬到江蘇工作,廣西的山水成為我記憶里的斷片。
我承認第一年的時候,我還會想他,在日記里不停地描摩他,后來,我知道,我應該是敵不過時間的。我在大學里結識新朋友,學瑜伽,寫小說,收集科幻經典大片,日子過得飛快。
我和過去真的斷了聯系,再也沒有他們的消息。生活在上海這個大都市的感覺很絢麗,我常常問自己是不是離開那個小鎮就好像離開了一場不愿回首的夢。
我談了兩次曖昧的戀愛,都是我提出分手,看似原因各異,其實都是我的問題,后來也就習慣這么單著了。
畢業前,我終于和魯雙雙聯系上,她和陳飛準備畢業就結婚,我好好地恭喜了她一下。她又告訴我馬長勇因為參與經濟犯罪坐牢,現在出來自己開廠了,覃廣文留校讀研,很多沒有考上的同學都已是孩子他媽和孩子他爹了。我告訴她以后可能要在江蘇工作。我也問起過林迎,魯雙雙說有人說他回廣西了,也有人說他在江西,誰知道呢,我也不便流露出對他的過多關心。
畢業前覃廣文不知從哪里弄來了我的地址,給我寫了兩封信,他問我去哪里工作,我說可能在江蘇。他說林迎在四川讀書,也是今年畢業。他自己準備考研,但經濟上有困難,林迎一直在幫他。
重遇
我被分配到江蘇的一家國企工作,父母已相繼退休回到寧波老家。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成了孤家寡人,對工作也很不滿意。一線單位工作辛苦,收入微薄,關鍵是地處偏僻,沒有公交車,打電話都不容易。
一年后,父母有意無意安排我和一個寧波小伙相親,對方條件不錯,對我印象也還好。我嫌他長得銼,跟父母說自己還小,沒有答應。他們又開始勸我回寧波發展,我一直猶豫不決。幾個月后,我終于有機會調到揚州的二級單位,這里距離城市不遠,我再不用過著先前隱居般的生活了。
我坐車到新單位報到,車剛到樓下,宿舍樓上的陽臺上便露出一排一排的腦袋,還有人對我吹起口哨。我早就習慣了,原先單位的小伙子也是這樣。把行李搬進三樓宿舍后,我到水房接水打掃衛生,順便去了一下衛生間,兩個小姑娘后腳進來,她們邊上廁所邊聊天。
“韓朵,你的那本《讀者》找不到了,昨天好像被站上人拿走了。”
“不行,那是林迎借給我看的,你再找找!”
林迎,聽到這兩個字,我的腦袋“轟”了一聲,不由一愣:難道世界這么小?我苦笑一下,心想:這不可能吧,如果他在同一個單位工作,我們應該能聯系到啊!
“沒事兒,他不是追你嘛,丟了就丟了!”
“你說什么呢!”
“怎么胡說了,你一上班,他就給你站上打電話,我們都知道!”
這段對話讓我的心一下一下快速地緊縮著,簡單收拾一下屋子就沖到樓下的辦公室。辦公室空無一人,我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午飯時間。
這個午覺好像是在受刑,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嫌太陽大起來拉窗簾,一會兒覺得口渴找水喝。挨到下午上班時間,我趕緊翻出很久不穿的寶藍色雪紡長裙,跑到一樓的辦公室。屋里空無一人,而墻上的值班表上赫然寫著林迎的名字。
我在辦公室不安地來回走了幾圈,終于強迫自己在沙發上坐下。幾年不見了,他是什么樣了,我已經長發飄飄,再也不是以前的假小子了。還有,真是他嗎?會不會是同名同姓?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太多問題一齊沖擊著我的腦子,心兒真是發慌。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我讓自己鎮定。
領導進來了,我心不在焉地聽他講話,眼睛不時看向辦公室的門口。我要先確定這個林迎是不是就是我認識的林迎,或許是我太敏感,說不定是同名同姓罷了。
辦公室先進來一個戴眼鏡的斯文小伙子,領導介紹我和這個叫劉建國的年輕人認識,他親切地和我打招呼,眼里露出興奮的光芒。
一直到太陽西斜,那個叫林迎的人還沒有出現,不知為什么我剛剛有點平靜的心又開始不安了,腦門上一度冒出薄汗。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時,我反而沒有那么緊張了,站起來給他一個大方的微笑,“教授,真是太意外了,我以為是同名同姓呢!”
他穿著一身臟兮兮的工作服,臉上還有黑色的污跡,和高中時代的帥氣形象相差很遠。但那清澈明亮的眼睛還有親切溫和的笑容依舊沒有變,他看著我愣了幾秒才說出話來,“小黛,怎么是你,我以為你去浙江了!”
“差點就去了。”我笑著說。
“張書記,老劉,你們都別回家吃飯了,我同學來了,今天我請大家吃飯。”他滿臉笑容,老練地招呼周圍人,這是理所當然的地主之誼,年少的輕狂已在他身上褪去大半,雖然還是個瀟灑英俊的小伙子,但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是的,我也不一樣了。
距離近了
生活變得很平凡,我們幾個年輕人除了上班,就是一起打牌,老劉喜歡訓人,我每次都要求和林迎一伙兒。開始老劉喜歡和我說話,有時拿著相機給我拍照片,我覺得很別扭,嚴重抗議他拿我當免費模特。
林迎和在學校時一樣,喜歡唱歌,時不時在辦公室現場演出,還故意嬉皮笑臉地問我:“小黛,我唱得怎么樣?”
大家都對林迎追求韓朵的事津津樂道,可是我總見他晚上一個人在辦公室坐著,哪兒都不去。九月的一天晚上,他喝醉了,老劉把他弄到床上睡覺,我幫他倒杯水。他拉著我的手不肯松開,“小黛,不要走!”他說。我掙脫開他的手,心里還小激動了一下,心想:莫非他對我“余情”未了?可接著他好像突然清醒了,閉著眼睛說:“你走吧,我們男人喝多了就是這樣的。”我剛剛升起的幻想泡泡就被他打破了,趕緊灰溜溜地走了。
有幾個不知我女漢子本色的小伙子先后向我示好,我稍微給點臉色,就嚇跑了。老劉跑去追求一個叫何靜薇的實習生,林迎說老劉眼光不錯,他也覺得這個女孩好。
他耍貧的時候,我不喜歡接他的話,他就故意招惹我,小黛,你男朋友呢?
滿嘴瘋話,我哪來的男朋友!我每次都氣呼呼地瞪他。
很遺憾,我的白眼殺傷力不夠,他接下來更過分,壞壞地說,我知道,有人追你!
真是個變態!我每次都起來追著他打,卻怎么也追不上。
那時單位年輕人多,年長的職工見我們這樣就覺得現在的年輕人不像話,瘋瘋癲癲的沒規矩,成天瞎胡鬧。
殊不知這可笑荒唐的舉動,反而拉近了我和他因時空隔阻形成的距離。
曖昧的開始
辦公室的大姐悄悄和我說:“每次你在辦公室的時候,林迎就喜歡唱歌,說的話也怪里怪氣的。”
聽了他這話,我的臉都要紅了,“沒有啊,他一直就是這樣的。”上學時他就是喜歡唱歌的,哪里是給我唱的。
“呵呵,那他們都說你們是在談戀愛。”她笑著說,像是善意的提醒。
“沒有啊!”我肯定地說,心想:他又沒說喜歡我,我怎么會喜歡他。
大姐聽了更是偷笑。
林迎依然經常在辦公室唱歌,都是情歌,比較哀傷的那種,他喜歡唱王杰的歌,曾經他在學校也是這么唱歌的,但他每次唱歌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韓朵”兩個字,我那曾經的一點點心動立時又被不快和冷漠淹沒了。
這天,我們幾個年輕人又湊在一起打牌,就因為一個小紙片被我隨手扔在地上,老劉居然當著大家的面埋怨我,面子掛不住的我眼睛立刻紅了,林迎趕緊打個岔把話題轉移了,還故意給我放牌。林迎悄悄告訴我,老劉在何靜薇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這次以后,我對老劉愈加敬而遠之,不敢和他多啰嗦。
有時看看林迎也沒那么討人厭了!
一次我看到林迎的床邊有一本畢業留言冊,就讓他拿給我看看。畢業留言冊很有趣,他參加運動會跳遠的照片也被貼在上面,還配了很搞笑的文字。當我饒有興致地翻到最后幾頁,我看到有個人在留言末尾寫著:祝你情事如意,早日娶得紅霞歸!
“紅霞”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嘛,我的心里怪怪的,故意問他:“你的大學生活挺精彩的嘛!”他臉色稍變,尷尬地笑笑,說:“難道你大學沒有談戀愛?”
想想自己那兩次不成功的戀愛,我依然打腫臉充胖子,“當然談過!”我故意裝得老練,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小太妹吸著煙和剛認識的帥哥調情。
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又很快擺出一副笑臉,“你那么漂亮,肯定有人追咯!”他說得好像輕描淡寫,我的心卻莫名地刺痛!
突如其來的擁抱
1995年10月27日。
這天晚上,我們坐在他宿舍的房門口聊天,深沉的夜幕上綴滿星斗,晚風清徐,撩動心扉。聊起高中的趣事,我們不時會心大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突然站起來回屋里關了燈。
“招蚊子!”說完他又坐到我身邊。
“小黛,你男朋友怎么不來看你?”
“你胡說什么啊?”
“別裝了,我知道!”他還故意拖長了語調說,我被惹毛了,追著他打,他抓住我的手,不讓我踢到他。我試圖掙脫,沒想到他抓得挺用力,我不僅掙脫不了,反而被他拉進了屋子里。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用后背頂上門,我們被關進了這間黑屋子。
他呼吸好急促,把我抱得很緊,同時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到我的小腹上。我嚇壞了,又開始掙扎。他試著阻止我的反抗,但終于還是松開手,頹然說:“你走吧!”
這種忽冷忽熱的態度,讓人猜不透,又羞又怕的我趕緊離開。
夜好長,我輾轉反側,怨恨他魯莽的舉動,卻又為他的擁抱耳熱心跳。我不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卻控制不住要胡思亂想,回味他溫暖的懷抱和濃濃男人氣味,我渾身微熱,不知何時才昏昏睡去。
第一吻
我一天沒有見他,也不敢見他,剛發生這么尷尬的事,還是不見的好。
如果說昨天的事可以當作一個意外,我愿意只把他當老同學、老朋友,不然連普通朋友都沒得做。我當時就是這么想的,可事實并非如此。
同樣的時間和地點。(1995年10月28日,宿舍樓一樓)
晚上我從辦公室回宿舍,經過他的宿舍,他突然竄出來,一把把我拉進漆黑的宿舍,反鎖了門。沒等我反應,他溫熱的唇已覆上我的嘴,讓我驚恐的求救聲消失在口腔里。
我試圖反抗,結果是徒勞,他摟得那么緊,鐵箍一樣的臂膀把我圈在其中不容我動彈。我在他的懷里失去理智,從抵抗到被動接受,任他熱情的火焰燃燒我,我的頭變得昏沉沉的,感覺雙腳快要離開地面。這不是我的初吻,他的吻技也并不高超,可是他的吻很熱烈,完全是霸道地占有,像饑餓的野獸要把我一口吞下去。待這個令人窒息的長吻結束,我不知道該怎么辦,這是我第一次和他接吻。他的身體火熱而強壯,我渾身發熱,心都要軟了,可這一切似乎發展得太快了。
他喘著粗氣抱起我來到床邊,把我放在他的腿上,手不安份地往我胸部摸。
這怎么可以!我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推開他,揚手打了他一巴掌。
他摸著臉,愣了。“你不喜歡我嗎?”
“你,你是流氓!”我身子發抖,語無倫次,除了大學時被一個男孩**過,還沒有異性對我做出這種越矩的行為,我傷心極了,為什么他會和流氓一樣對待我。
沉默了一會兒,他黯然說:“對不起,我誤會了,你走吧!”
我哭著跑出去。
即將結束
1995年11月1日,夜。
“小黛,回寧波來吧,爸爸媽媽這邊買了一個門面,工作也可以幫你找,回來和我們一起住吧!”母親的話不僅勾著我思念的情緒,也讓我酸楚的眼淚汩汩地流下來,漂泊的日子看似自由,受傷的時候卻格外孤獨脆弱。
“我再想想吧。您們注意身體,不用擔心我!”我慢慢掛上電話,悄悄拭去眼角的淚,輕輕走出辦公室。
林迎站在門外,走廊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著我,用一種很心疼的眼神。
“對不起,小黛,我那天太混蛋了,我以為……”他很小聲地說,我又氣又傷心:他以為我是個輕浮的女人嗎?可是我分明聽出他的聲音是哽咽的。
我哭著跑開,他追上來,在宿舍樓頭的大松樹下一把抱住我。
“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這么對你,可是我真的喜歡你!”他在我耳邊小聲說,雙臂勒得我快喘不上氣來。
我掙脫不開,小聲嗚咽著放棄掙扎,這里就在宿舍樓下,我不想讓別人發現我和他的事。此時,他卻慢慢松開手,“我想過了,這幾天我就去辦辭職手續,我走了你就不必為以前的事傷心了!”
我一驚,難道他要回廣西農村?
“我回去再從頭開始吧,這里也許并不適合我。”他說,“可惜我知道得太遲了!”
我哭得更厲害,不知如何面對他,又害怕他就此失去音訊。
“我爸怪我幾年不回家,說跑那么遠還不如留在農村算了,我想想也是,還是回去吧!”他惆悵地低下頭。
“不用了,我要回寧波了!”這個決定剛剛在我心里拍板,也許他留在這里會讓我有些許安慰。
“你要回老家?”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點點頭,看見他深邃溫柔的眼里含著淚光,我雖不忍心,卻還是硬起心腸。
這一夜,我們在樹下默默無語坐到凌晨。
被攔截了
我的行李已經一一打包,現在只要坐班車到廠部辦理辭職手續,我就可以解脫了。
我拿起桌上的日歷,今天是1995年11月3日。這是個值得記住的日子,我把日歷塞進行李箱,麻利地背起雙肩包下樓。
8:00的班車,還有二十分鐘就要出發,昨天我已經和單位的領導說了情況,他們說了很多挽留的話,但我表示去意已決。
我走到一樓走廊,忍不住停下回頭望望,此處將成為記憶里的畫面,再不屬于我的生活。
等我轉回頭,林迎已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他把我的雙肩包主動拎過去,這一幕和多年前在小樹林的情景何其相似,我卻沒了當時的笑容,更不忍看他憔悴的臉,因為我會忍不住哭。
“小黛,一定要走嗎?”他終于問我。
我點點頭,一切都在計劃中,辭職信就在我的衣袋里,它可以換來我父母開心的笑容,可以讓我遠離這個充斥著不快樂回憶的地方,我虛度了一年多青春,就在這里,準備換乘人生的列車了!
“你可以不走,我走!”他的眼睛紅紅的,下巴上的胡茬像瘋長出來的雜草。
“我爸媽已經給我找了工作,我答應他們了!”這時,我好像突然長大好幾歲,我的人生已不是我自己的人生,必須學會讓我在乎的人和在乎我的人不那么難過。可是他呢?……他無助的眼睛好像刀在刺我的心。
單位的張書記從外面急吼吼地跑過來,看到我倆急忙推著我們去辦公室。
我說:“張書記,這是干什么,我還要去趕班車呢?”
張書記把臉一拉,“你們先給我說清楚,為啥要辭職!我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兩個人怎么都要走。”
怎么?他也要辭職?我不是已經說走了嗎,他為什么也要走?
“你們這些年輕人,做事就是沖動,好好的工作,說不要就不要,今天要不是湯所給我打電話,我還差點把你個臭小子給放走了!還跟我說就請一天假,原來是想跑到廠里辭職。”張書記說得林迎很不好意思,露出一臉的尷尬。
“你們都是同學,有事兒應該好好商量,別為一點小事情想不開,還一起鬧辭職,這工作這么好找的啊?哪里都不好混,不要拿自己的前途當兒戲!”政治工作者的嘴皮子真是厲害,說得我們都面紅耳赤的。
我們錯過了去廠部的班車。張書記沒有問出來我們辭職的原因,因為不管他怎么問,我們就是一言不發。但是他成功阻止了我,不,是我們今天的行動!
從張書記辦公室出來時,我跟著林到他的宿舍,不可思議的默契!
“我昨天就隨口問了問湯所辦理辭職的手續,沒想到他會跟張書記說。”他有些懊喪地說。
“那你辭職準備去哪兒?”我問他。
“回家!”他說。
“你不是說想離開農村嗎?好不容易出來了……”我不知該不該問他這個問題。
“在外面的日子很苦,我很累!”他低下頭說,眼睛看著地。
領導做工作
下午張書記又找我談心,問到了關鍵問題,我試圖回避,可是他以集體利益,同事感情為理由,一步步套我的心里話。
“小林人不錯的,你來第一天,我們就覺得你們可以發展一下。”他說得我恨不得躲起來,沒有辦法,只能聽他絮叨。
“陳隊長在和他談,你們如果是感情出了問題,那讓他給你道歉,沒什么嘛,年輕人哪有不吵架的。你不要有太多顧慮,在我們企業工作,福利這么好,又分房又報藥費,到哪里找這樣的工作去?”這時,我徹底聽明白了,他是來當和事佬的。
“張書記,我父母給我把工作都安排好了,您不要再攔著我了,我不能不管我父母。”我說。
“哦,那也可以從長計議啊,你看,你堅決要走,小林肯定也呆不下去,你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就不管他了吧。”張書記的三寸之舌簡直讓我崩潰,只好先答應他和林迎再談談。
“小黛,你不用管我,我跟陳隊也說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和別人沒關系。”他在電話里寬慰我,其實他現在僅和我一墻之隔。此時我們不知道如何面對面溝通了,有些話更是當面說不出口,反而在電話里說得痛快些。
聽到他的決定,我知道他想盡量彌補過去,而此時卻只能默不作聲——事情已鬧成這個樣子,我們該怎么收場?我不知道。
“小黛,你在聽嗎?”
“嗯。”
“其實我在大學沒有談戀愛,羅紅霞在我畢業的時候,”他停一停,“就和別人好了!”
我還是沒有說話,他說,“我們把話說開也好,至少不會有遺憾。要不明天,我送你去廠部。”
人生路口
11月4日,上午八點,車站。
林迎把包放到地上,“你在這里等我,我去買票。”我點頭應允。稍頃,他便回來,手里拿著一張票,“我送你上車,”他吸一口氣,長長嘆出來,“就當最后送送你吧。”
“那你怎么跟隊上解釋?”我是說他瞞著隊上送我去廠部辦辭職,會不會被領導批評。一路上我一直沒有說話,但此時我更關心他的未來。
“沒事的,辭職自由,他們最多埋怨我幾句,不會為難我的。”他安慰我。
“那你以后怎么辦?”我擔心他辭職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他,心里覺得好慌。
“我想回老家去,看看做什么好。”他看我一眼,安慰我說,“總會有辦法的,在哪里都是生活。”
他曾經那么陽光,對生活充滿希望,但是現在的他要放棄自己的理想,我幾乎聽到他失落的心碎聲。
我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掉下來,他趕緊手忙腳亂地幫我擦,接著很自然地把我摟進懷里,我急忙推開他,他很尷尬地說:“我沒有別的意思。”
說完他起身去了外面,不一會兒回來,“真的決定好了嗎?”他用發紅的眼睛看著我輕聲問,一字一字都像敲打我心臟的鐵槌。
我硬起頭皮,點了點頭。
信
小黛:
沒想到我們還沒有開始,就要結束了。我做了一個荒唐的大夢,這一夢居然做了五年。
記得你第一次去我家幫我補習嗎,我之前一直不敢對自己承認自己喜歡你,可是那天我真的好沖動,你圓圓的眼睛,可愛的笑容,讓我心旌蕩漾,不能自已。曾經有很多回,我誤以為你也喜歡我,好幾次在自習課的時候,我都想問你對我的感覺,可是我可笑的自尊居然讓我連開玩笑試探你都不敢。高考前那天,我鼓足勇氣約你出來,本來是想向你表白的,可是,你那么美麗,可愛,優秀,讓我自慚形穢到沒有勇氣說出來。
我和羅紅霞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同學們開玩笑把我們湊到一起,也就是朦朦朧朧的感覺吧。當然,她早已經放棄了我,這不怪她,我也沒有為她爭取過。
反而是你,讓我的人生有了選擇,我選擇了和你一樣的行業,又因為聽說你會來江蘇工作,我便應聘到這里。這些年我一直抱有一個奢望,就是你會和我在同一個單位工作,有一天我們會再次相遇。我等來等去,沒有你的消息,同學聚會也不見你的身影。你知道嗎,在外漂泊的日子很苦,我迷惘,沒有寄托,我也查過全系統的信息,翻看單位的報紙,幻想著也許能發現你的名字,看到你的照片,可結果總是不斷的失落。這種感覺你應該能理解,我想你能明白我做的所有的事,包括韓朵的事。我沒有對她說過什么,就是到她站上找過她幾次。你來我們單位了之后一直排斥我,我想有必要和你說清楚這件事。
你突然出現的時候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日子,因為上天實在太厚待我,讓我又能與你相遇,我真是做夢都能笑醒。可是你還是那么美麗,出色,我一個寒酸的窮小子怎么配得上你?你給我的距離感讓我沒有一點自信,我以為走到現在我們應該平等了,我大錯特錯,我們的差距依然很大,大到我沒有勇氣逾越。
那天你說在大學談過戀愛,我難過極了,不僅僅是妒忌和失落,還有深深的自卑。想到你曾和別的男孩花前月下,我萌生出可怕的念頭,是我的錯,不該褻瀆你,我那么愛你,怎能如此傷害你?!
小黛,你走了,我也該回去了,我很累,真的很累!在外漂泊的日子無依無靠,我很想家,我也該回去看看我的父母了。
我愛你!我不該傷害你,如果你要我償還,我真的愿意做任何事。對不起!小黛,一切都要過去,但愿你不會忘記我,雖然我沒有帶給你快樂的回憶!
別了,小黛,我最親愛的人!
林迎
1995年11月8日凌晨
這封信疊得方方正正,藏在他遞給我的裝水果的塑料袋里。我捧著信,一直哭,直到車子到達廠部。
寫得自己都哭了!現在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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