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家后就有人加我的QQ，在附加信息里告訴我，我杯子里的硫酸鋅是他放的。

　　然后他的頭像就灰了。我也再也沒有機會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把它放進了我的杯子。它于是成了一個永遠的謎。

　　沒過多久我接到了老師打來的電話，問我事情是怎么回事，我告訴了他，他說他會幫我處理，最后卻沒了結果。我本無意讓他知道的，只因他知道了也是徒勞。半年的獨立教會了我要永遠relyonmyself。

　　也許是因為我對老師的不信任觸到了他的底線，他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冷，最終把我當成了局外人，我拿著一本叫Art的書問他問題他也不耐煩地說“這本書太難啦，是國家集訓隊要求的，你看不懂的。陳襄鈞你別學偏了，沒用。”

　　一種絕望感油然而生，我看到了在他眼里我的實力有幾斤幾兩，我開始懷疑我是否能完成我給蘇杭最后的承諾，有些什么堅固的東西搖搖欲墜。

　　我于是只好求助互聯網。我在人人網上發狀態求答案。第二天他在班上就很嚴肅地說：“同學們幫助其他人是做好事，攢人品，但有些同學怎么就那么自私啊，找些偏題怪題，甚至有些打印錯誤來問其他人。現在時間都不多了，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也請你不要利用這些來浪費其他人的時間了。”他頓了頓，看了我一眼：“你想想，你在浪費別人的時間的時候，也是在耽誤你自己的時間啊，對不對？”

　　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不敢相信這是他說的，埋頭飛快地撥弄著計算器。那天下午我什么都沒看進去，夏末的時間被花露水泡的好長好長。

　　暑假里的揚子石化杯我竟考了班上最后一名，我以為這樣老師總會找我說些什么，然而他還是沒有，只輕飄飄地扔下一句：“說了讓你別看那些難題你不聽，唉。”便揚長而去。

　　最后幾日是學長回來給我們輔導競賽。我去問學長題的時候看到了一張單子，是老師寫給學長的，他的字，燒成灰我都認得。只是那張單子上面沒有我的名字。我當然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可是這些事情明明就處處都顯示著不公，他卻還要裝作一切都很公平，就好像什么都從來沒有發生。講完題學長問我：“你是高一的嗎？”我看著旁邊高一的小學弟，看著他驕傲自豪意氣風發，我忽然就想起了蘇杭離開以前的我，心里說不出的羨慕和嫉妒。卻還是只有壓制著心底埋藏的不平，開玩笑似的說：“我要是高一就好了。”于是他們都笑了。

　　我才明白：他終于，徹徹底底地放棄我了。

　　我強忍住淚水，告訴自己要把自己撿起來，無論如何也要為了曾經給蘇杭的承諾堅持到底，縱使一事無成也絕不后悔。

　　九月八日，化競國初。

　　也許是出于偶然，當競賽班的孩子們都分到一個考場時我卻沒有和他們一起，成為整個競賽班里，唯一一個落了單的孩子。我問老師：“為什么我會單獨在一個考場？”他露出一個深不可測的笑容：“你不是一直希望坐在窗邊保持清醒嗎？至少那位置正好靠窗。”可是整個考場里全是陌生的面孔，我也會緊張，也會不知所措。遠遠地看著一起奮斗了那么久的同學們考前一起最后回憶一遍重點，相互擁抱相互勉勵，我突然就猜到了自己的結局。

　　所以在競賽考場上，看到最后一道機理題的時候，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腦子里突然一片空白。我終究還是逃不出命運的游戲。

　　我在蘇杭離開后苦苦掙扎了一年，終于還是沒能迎來圓滿。

　　我一遍一遍地問我自己我做錯了什么。也許沒有，也許全都錯了。

　　回到班上班主任讓我坐在蘇杭旁邊，這是多么辛辣的諷刺。

　　我不敢面對他，小心翼翼地掩飾著我失敗的競賽成績。我怕他會覺得我連這么簡單地目標都實現不了，怕他會看輕我。

　　可是他沒有，就好像什么都不曾發生。

　　他終究不是以前的他，我也終究不會是曾經的我。

　　高三的壓力讓他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學霸，高一高二的經歷也讓我懂得磨平自己的棱角。

　　可是畢竟是停了那么長時間的課。我做起題的時候不會再像曾經的自己那樣得心應手。我一步一步艱難前行，摔得渾身是傷卻不懂得回頭。確實，如今我已經無路可退，我已經落后了其他人太遠太遠。

　　第一次月考的作文，題目是彎路。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寫了我的競賽，一邊寫一邊哭。最后結尾的時候，我還很有思想地說了一句：“上天給我一條彎路，我用它來賞風景。”可是在自己受過傷的地方賞風景，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你眼看著自己付出了整整兩年的努力，從不及格一步一步地爬上來，最后走進競賽，然后失敗，從頭再來。所有的時間所有的力氣全部落了空，現在的我又回到了高一的時候，穩坐倒數幾名的日子。

　　評講作文的時候，語文老師問大家：“競賽，對于那些從中走出來了的人來說，也許是一條直路，但是對于沒有走出來的人來說，是什么路呢？”他本應該是希望大家回答“彎路”的，下面卻突然有人說，不歸路。

　　是啊，競賽是一條不歸路。于我而言，是那么的貼切自然。每當被問起競賽成績的時候，我都只能強顏歡笑，說我用了別人一半的時間，能學成這樣我已經滿足。

　　我把競賽書收拾起來，送給其他的人。我看著有人把我珍惜了那么久的書用來墊在屁股底下，難過一點一點地斟滿。可是書已經送出去了就不好意思再要回，書的主人現在是他們，我無權過問，這一切都只是我無理取鬧。

　　我看著家里空空蕩蕩的書架上孤零零躺著的龍門專題，情緒再一次洶涌。

　　我忘不掉，忘不掉這兩年。就像狗血的肥皂劇里那些失戀的女人一樣，念念不忘，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