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5日,我聽懂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堂化學競賽課。我記競賽筆記的速度也終于能跟上蘇杭。
我以為,我可以擁有一個完滿的夏天。
可是現實無時無刻不在證明著我有多膚淺。
兩天以后有人告訴我,蘇杭不準備再學競賽了。
我不信。
他們說你自己想想蘇杭當時為什么要學化學競賽啊,還不是因為他喜歡的男生也在學,現在那男生退了,他還可能堅持下去嗎?
我一聽心里涼了半截。卻還是用力去反駁:“不是的,蘇杭不是那樣的人。”
我一直在逃避這樣一個話題,雖然我早就有了這樣一種明顯的感覺。可是我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蘇杭可能并不喜歡女孩子,不愿意相信這種沒有可能的可能。
我是一個固執的人,不等到最后的宣判結果絕不死心。
所以當他的QQ閃爍著告訴我他真的不會再學了的時候,我會難過得一塌糊涂。像是突然間被抽去了精神支柱,所有的信念轟然倒塌。
那天下午我請了假,在操場上一圈一圈地跑來使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我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反正最后是跑不動了,摔倒在地上,掏出手機給他發短信。我問他:“你走了嗎?”
他回復道:“對啊。”
我一定是絕望到了極點,哭得稀里嘩啦的,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校門,向汽車站沒命地跑,我只是希望在哪里能最后看他一眼。事實當然是我沒有看到他,只看到了汽車站里一輛又一輛開出來的汽車。我蹲在車站門口哭得聲嘶力竭,司機師傅沖著我破口大罵說我擋了他們的路。他們的用詞那么臟那么難聽。來來往往的行人驚異地看著我,大都無奈地搖著頭,看著我獨自演著一場可笑的鬧劇。
我低頭看著他給我的留言:陳襄鈞,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離開而放棄化學競賽,我知道我沒有權利去要求你,但是請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堅持學下去。
此刻我早已哭得筋疲力盡。拖著灌了鉛似的大腿往回走,走過路人們異樣的眼光。我開始懂得這個世界的冷漠,懂得除了我自己以外沒有人可以拯救我。
走進教室的時候大家都在上自習,第二排的一個同學抬頭看了我一眼,說你怎么回來了?我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我心底一陣發寒。原來盛夏的時候也會有冬天。老師本來說那天晚上要來找我談話的,但是我等到八點半卻沒見到他出現。后來他出現了,我去找他,他說:“哎,沒什么好說的。”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心已經死去了的人,是不具有任何投資價值的。
可是那時我不懂,甚至還報了一絲僥幸,也許我可以帶著蘇杭的希望走到最后,殊不知,結局的種子早已埋下。
我感覺到了老師對我態度的明顯變化,從關懷備至到愛理不理。我以為這樣的雪上加霜只是因為禍不單行,并且用這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來搪塞我自己,我以為一切都會在我的情緒穩定以后好起來。
我恰恰是錯了,錯得徹底。
這一切都才剛剛開始。
老師讓我把書還給他,對我也從每天中午的悉心輔導變成了我問問題時都是一句:“這個你不需要掌握”敷衍了事。
有了對比,失落才愈加明顯,我看著那本有機化學出現在其他人手上,看著老師隔三差五地給他們發短信,看著給他們精心挑選的題,看著曾經屬于我的一切,心里生生疼得厲害。我知道如今他只是任我自生自滅,卻妄想通過我自己的努力來挽回曾經。
彼時的我,太傻太天真。
就好比人類修建各種生態農場,其最終目的就是要讓能量更多地流向對人類有利的方向,所以農人才會除去雜草。所以漁人捕魚才會把魚的種群數量控制在K值的一半。這是再公平不過的決定。既然投資在他們身上比投資在我身上能獲得更多的收益,他就理應選擇給他們提供更多的能量,無可厚非。
2013年寒假,我們外出參加競賽培訓。
我寒酸的打扮也許很容易就暴露了我來自組委會老師想都不敢想的偏遠地區的事實。組委會的大媽嫌惡的表情溢于言表。
我一個趔趄滑倒在地的時候,后腦勺一不小心觸到了富麗堂皇的大禮堂中那一盞吊燈的開關,亮堂的大廳一下子就暗了。
那大媽一看就來了火氣:“你手欠啊你?沒見過那么漂亮的燈啊,成天就想著來玩玩?我告你,要你把這燈弄壞了,我直接告到你們學校去。”
我怔怔地看著她,委屈一點一點把內心填滿。我不敢分辯什么,就那么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從眼睛里流出令人不齒的自卑。
我雖來自如此僻遠的山區,被人這般藐視卻還是第一次。
可也許是因為出身低微的我太過張揚和輕狂惹了禍,臨近結束的那天,意外悄然而至。
在喝下了第一口杯子里的水以后,胃里的酸水不可抑止地涌上來。
又苦又澀的水,這味道如何熟悉!水體微微渾濁,有白色沉淀。我皺了皺眉,把它倒掉,重新接上一瓶。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不踏實。夜很深的時候我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看到一個影子閃進了我們寢室,然后在我們放東西的臺子上搗鼓了一陣,最后悄然離開了。
我不敢聲張,用被子蒙了頭趕緊睡去。
第二天清晨我渴得厲害,端起水杯狂飲一氣,又是那種熟悉的味道。待我反應過來,水早已被我喝下了一小半。
胃部一陣翻江倒海,火燎般的疼。曾經學過的知識一下子涌了上來。我忽然意識到,方才我飲下的,正是硫酸鋅。硫酸鋅可做催吐劑和瀉藥,鋅離子水解產生氫氧化鋅沉淀……我竟沒心沒肺地笑了。我因硫酸鋅而與化學結緣,卻在異鄉被它折磨得上吐下瀉狼狽不堪。
多可笑。
我就那么突兀地想起了蘇杭。
可是組委會拒不承認是自己疏于管理而造成的這場投毒案件,反而一口咬定是和我一同去的朋友們下的手。
“我都找我的學生去查啦,就是你們學校的同學。我的學生是警察。你們學校的同學剛剛才丟了touch,他肯定是想報復啦。”
我說:“可是我晚上都看到了啊,不是我認識的人。”
那個德高望重的組織老師卻說:“晚上這光線誰看得清啊?我告你啊,就是你們學校的人,你別再懷疑啦,注意好你自己的安全才是。”
我孤零零地站在凜冽的寒風中,風里還夾雜著細碎的雪花,灌進我的喉嚨。我懂得在這繁盛的異鄉無依無傍的我只能夠選擇隱忍。次日在飛機上顛簸了數小時后我終于回到了家。走下飛機的那一剎那,令人感動的暖流撲面而來。縱使是在冬天,家鄉的風也暖和到令人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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