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五歲的白色連衣裙

　　（一）

　　堯堯，如今的我坐在溫暖的教休室里吹著空調刷著高考題庫，突然就又想起你了。

　　想起你十五歲的夏天穿著的白色連衣裙，美得像那畫中的仙。

　　可現在，是冬天呢。

　　我們在一起已經走過了十八了冬夏了，對吧？從陌生，到黏膩，再到陌生，也不過就這八個冬夏，對吧。

　　那些幸福的快樂的日子，統統都不在了是嗎？

　　我是不是就這么殘酷地，失去你了。

　　（二）

　　初見你時，也是這樣的冬末春初，我被父母逼著來到了奧數班，那時你們正在進行一場考試，你細致認真地算著那些刁鉆的題目，小小的臉因為精力集中而顯得通紅。你長得真的很耐看，耐看到我以為上天會讓你的成績差一點來維持公平，可是他沒有。那一次的考試，你考了全班第二名，90分。我媽看著你的卷子，毫不掩飾地向你表現著艷羨與贊美，你的嫣然一笑伴著一句撒嬌般的“沒有啦”，與我媽心中完美女生的形象恰到好處地契合，你于是成為了她嘴邊時常掛念的那個人。

　　我不知道是我媽的極力要求，還是老師覺得我太弱需要照顧，竟那樣巧合地讓我坐在你身邊。由于我是新來的，很多問題都弄不懂，于是向你請教便成了家常便飯。告訴你一個秘密，在你給我講題的時候，我常常偷偷斜著眼看你的側臉，縱使是同為女生，面對你萌萌的小臉，我也完全喪失了抵抗力。我早已說不清當年的我，對你是怎樣一種感情，我討厭我媽把我和你相比，卻又希望我能時時刻刻出現在你的身邊，成為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隅。有人說，如果一個人在你的生命中走過了七年，你就再也不可能忘記，那么想來，你在我的生命中已經踏出了八個冬夏輪回，那些痕跡，是如何也抹不去了。

　　那以后，老師調了位置，我不再坐在你的身邊，我那么努力地做完一本又一本的習題，不過是因為那個春天，我、你還有倩倩，相約要一起考育才。那天晴空如洗，我和倩倩放肆的笑聲飄得很高很高，你在一旁露出慣有的，標致的微笑，映著這一片晴天，完整得剛剛好。

　　不知這些，如今的你還記不記得

　　可是我記得。

　　記得那個夏天，曾經半小時也坐不住的我第一次打開了嶄新的奧數書。我告訴自己每多做一道題我就會離你近一點，我學著你的樣子做了一個安靜的小孩，筆尖在空白的作業本上落下一片整整齊齊的深藍，像極了你期許的那明朗的晴空。

　　那時，我還不知道，有一個詞，叫做“題霸”，可那時尚在小學的我，卻將這個詞詮釋得淋漓盡致，十一歲的夏天純凈得像一張白紙，汗水寫下的進取至今仍然清晰可見。

　　你全全不知道。我也不會讓你知道。

　　（三）

　　但是堯堯，我不明白，為什么當我們真的拿到一等獎，拿到育才的入場券，可以全力以赴沖擊全國一等獎的時候，你會全身而退。

　　那時遙遙領先的倩倩因為種種原因在奧華雙賽中馬失前蹄，被高貴冷艷的育才擋在校門之外，倉促地去準備嘉祥的招生考試，而你，在哪一個明媚的下午，聽完你的最后一堂奧數課以后，平靜地離開，留給我的，連一句“再見”也沒有。我一直幻想著決賽前你會突然出現，可是你沒有，直到我帶著足夠耀眼的成績從宜昌回到成都，你也依然沒有。

　　堯堯，你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失落。

　　當所有人都用艷羨的語氣對我表示著祝福，他們一定不能理解那時的我，為什么得了一等獎還會那么難受。是了，曾經為了一個人竭盡全力地去拼搏，去奮斗，就是為了拿到今天的一紙證明。而當我真正做到了的時候，我想要與你分享這份喜悅，你卻不在我身邊了。那畢竟是一個把友情當愛情的年紀，我以為你就是我年少的永恒。我真的很想聽你一句祝福的話，哪怕是一個微笑也可以。可是，再也沒有可是了。

　　（四）

　　我聽說，時間是一劑良藥。我想，說這句話的人一定很聰明，才會知曉這樣的秘密。

　　上了初中，我和你的關系越來越好，我開始用一些喜歡你的男生來洗涮你，我不得不說，你臉紅的樣子真好看，而沒心沒肺口無遮攔的我，竟終于，成了你的死黨。

　　那時是初二，我們在鄰班，我沒帶語文書找你借，你毫不猶豫答應了我，

　　我竟然忘了，那時在我們班，你算得上是風云人物，那么多得男生喜歡你，自然，那本被我帶到班上來的語文書，一瞬間引起了轟動。

　　我當時就嚇傻了。

　　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對你的語文書做什么，也再也沒有敢翻開它，我怕看到有人在它身上做一些奇怪的符號，怕……，如果有，那么，對不起。

　　那天我把語文書還給你以后逃也似的離開，我怕你會發現什么。怕你會生氣。

　　然而你沒有，一切都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直到后來，喜歡你的人越來越多，就連那時我暗戀的同桌，也不例外。

　　他們在教室里談論著關于你的一切，毫不避諱，我坐在他身旁，看著他筆下無意識地畫出的你的名字，難過得近乎窒息。

　　你們若是在一起，那時怎樣的郎才女貌，渾然天成。

　　（五）

　　堯堯，我怕。

　　怕你們，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兩個人會在一起，一個是讓我魂牽夢繞的少年，一個是我至親至愛的閨蜜。

　　我無法忍受你們中任何一個的離開。更何況，是如今這般境地。

　　他用橡皮擦制成印章，趁我的好朋友不注意將你的名字印在她臉上，那一個“堯”字那么鮮艷那么耀眼刺痛了我的眼睛。他和他的基友們在墻上，在走廊里畫滿了愛心寫滿了你的名字，一抬眼就能看見。

　　其實，你們的名字，我偷偷寫過很多遍，草稿本上，物理書中，全都是，嫉妒和祝福。我竭力想要去挽留，那些屬于我的，或是曾經屬于我的，即將屬于我的，一點一滴，一絲一毫。

　　奈何無濟于事。

　　（六）

　　我不是一個沉得住氣的小孩，一篇《串聯青春并聯人生》直接打破了寶貴的平靜。

　　那篇文章，除了給了我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分，更多的，是給了我輿論，和壓力。事情突然惡化，我的處境那樣難堪，進退維谷。

　　我瘋了，一錯再錯，把你也拉進了深淵。

　　那時你們班上碰巧有人嫉妒你，說你愛打扮裝純潔，說你城府深心機重，我竟然信了，還添油加醋地加以傳播，一時風波又起，對我的攻擊和對你的質疑亂成一片。

　　我忽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慌。

　　可是大錯已經釀成，后悔為時已晚。

　　自己種下的惡果，含著淚也得自己吞，我在輿論的漩渦里奮力掙扎，回天乏術。我那么自私那么不懂事，把你的處境拋之腦后，那時已經臨近中考，大家都扎進題海奮力一搏，而我呢，呵呵。

　　只是畢竟是做了虧心的事，我心里總覺得欠著一點什么，我一次又一次地夢見你質問我為什么要這要做，一次又一次地從夢中哭醒，像是一個凝血的痂，融不掉，化不開。

　　堯堯，其實我很想告訴你，對不起。

　　其實我很想問你，原諒我，可以還是不可以。

　　可那時的我，太驕傲太自負，放不下那點可憐的自尊，來乞求你的原諒，甚至連放下那點卑微的面子，來向你說一聲對不起的勇氣都沒有。

　　現在的我，說出這些話，是不是太遲太遲。

　　（七）

　　我驚異于自己在如是一個不安的狀態下，竟還平靜的參加了中考，取得了不甚優異，但足夠令我滿意的成績。

　　我開始日漸頻繁地和他聯系，但繞來繞去，話題總是你。

　　我依舊說不清自己對你有著怎樣固執的感覺，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從你，從他那里去確認你還是我那個完美的堯堯，確認你不恨我，來獲取一點點卑劣的滿足。

　　可我終究是個矛盾的存在。我和他，還有一群朋友談起你中考那天穿著的白色連衣裙，所有人都說，你是那天中考考場上最美的女孩。

　　可是緊接著，我說了一句讓我這輩子都后悔的話：“她么？這么老了還穿這么嫩的裙子，裝嫩。”

　　其實這句話，說出來我就后悔了，說出去的話，無論如何也收不回。我的妒忌我的貪婪，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暴露無遺，像是突然間被人扯去了遮羞布，尷尬著無處藏身。

　　這樣的話，竟然是我說的，竟然被我，暗地里用來評價你——我最親愛的閨蜜。

　　那么堯堯，如今的我也想重新告訴你，那天穿著白色連衣裙的你真的很好看，那條白色連衣裙是二零一一年夏天最美的風景，

　　（八）

　　后來我和他又談到了你，他忽然說“堯堯說，你永遠是她最好的朋友，行了吧。”

　　行了吧。

　　我怎么聽怎么覺得心里難受，一時眼淚決堤。

　　我不知道這是他對我漸失耐心的敷衍，還是你對我刻意的寬恕。

　　堯堯，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我不求得到你的原諒，只求三年以后的我，在二零一四年的夏天，能摸著自己的良心，實實在在心安地面對參加高考時成年的成熟的你。

　　我曾答應幫他追你，但每一次一和你提到他就沒有了下文。

　　我還有好多好多沒有告訴你。當年，他們在你的自行車上搞惡作劇，想要看看你著急的樣子，他們爭相訪問你的QQ空間，又每次都不露痕跡地刪除掉來訪記錄，他們在你們班門前寫下對方的名字，在戲鬧中度過了中考前最后的日子，他甚至假裝他的朋友某駿給你發短信，開著那些不大不小的玩笑，而中考完以后我約你去歡樂谷，實際上是要幫他們約你。

　　我還有好多好多沒有告訴你，我遇見你是何其幸運。我要感謝你，因為你，我第一次靜下心來做了一個學霸。第一次放下所有的喧鬧做了一個乖乖女，第一次剪了齊劉海，蓄起及腰長發，做了一個安靜溫婉的小孩。雖是早已過了那把友情當愛情年紀，當我看著逐漸疏遠的你，心底竟還是比失了戀還要難受，你真是一個完美的小孩，完美到女生都忍不住喜歡你。

　　（九）

　　堯堯，親愛的堯堯，請許我這樣稱呼你。

　　你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裙走進那個十五歲夏天的夢，夢里你綻開了那一樹蔥蘢的年紀。

　　如今我，想要把這篇文章，送給幾個月后即將十八歲的你作為成人禮，不知，你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不知道你要多久以后才會看到這篇文章，只想讓你聽到，我那一聲遲到了三年的“對不起”。

　　祝高考前最后的一百天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