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示范作文

　　1 示范作文

　　比喻是最會欺騙人的把戲，它讓人看不到真正的本原

　　我居然把云彩比喻成毛巾，因為我只見過毛巾是白色的

　　而且這一篇作文成了被放在班里朗誦的范文

　　給了我的是多么大的勇氣繼續(xù)寫作文啊

　　當(dāng)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就會欺騙人了

　　用比喻，將世界當(dāng)作是一個圓形的乒乓球

　　用比喻，將夜里的樹當(dāng)作是嚇唬人的鬼影

　　用比喻，將鉛筆當(dāng)作是一架會飛行的戰(zhàn)斗機

　　我居然不知道，世界本來就是一個球

　　夜里的家狗的眼睛是閃著綠光的

　　鉛筆掉到地上會斷掉

　　我跳進(jìn)水井里，會看到最底處的水泉

　　我沖到山頂，還是沒能觸摸到天空

　　即使在半山腰，聽到的只是稻田里的蛙叫

　　我寫下了那一篇示范作文

　　并且從此一直被它欺騙著，心滿意足

　　覺得我是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的

　　能養(yǎng)活我的一家子

　　能讓全世界的讀書人在早上讀我書里的文章

　　多么可笑的謊言，我給自己編織了一個什么謊言啊

　　我只是寫下了我知道的東西，用比喻

　　剛好老師教我們的修辭就是比喻

　　我碰上了一只死耗子

　　直到我再一次寫下示范作文

　　文章里我諷刺了一下阿臾奉承的人

　　就被老師念了半篇的文字，之后全是他的評價

　　所有人都說我寫得好，除了我自己

　　那是我從小說書刊上模訪來的

　　2 城里來了一個人講話

　　城里來了一個人講話，不知道他講了什么

　　我停下手里的刻刀，看著課桌上我自己的半個名字，出了門來

　　所有人都站在講臺前，安靜地聽城里人講話，不知道他講了什么

　　我想偷偷回到教室里將我的名字刻完整，但門已經(jīng)鎖上

　　像任何集體活動一樣，老師是守衛(wèi)，我們是犯人

　　而講話的永遠(yuǎn)是領(lǐng)導(dǎo)——對不起，我不是影射誰和誰

　　講話的城里人講了好多，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當(dāng)他從講臺上下來，有兩個守衛(wèi)扶著他

　　直到他完全走進(jìn)了辦公室，犯人才得以解散，而且從此自由了

　　可是我卻擔(dān)心我的名字被講話的城里人發(fā)現(xiàn)，我想回去，用一本書將它蓋住

　　但門已經(jīng)鎖了，是的，沒有人打開——那么，它是安全的了吧

　　我回家了，在圖畫冊上畫了一只獅子，然后玩起迷宮

　　好久之后，母親叫我吃飯，我去了

　　母親問我，今天學(xué)到了什么字

　　我說，今天沒有學(xué)字，城里來了一個人講話

　　 3 第一次看電影

　　她是上次每人一根竹竿的老師，她說帶我們?nèi)タ匆粓鲭娪?/p>

　　在星期天的早上，全部人都集中到了操場上，然后在陽光里出發(fā)了

　　我沒有走近路，聽話地排著隊跟著前面的人走著

　　路人們都異樣的眼光看我們，覺得我們很弱小，讓開了路

　　因為起得太早了，我們都沒有吃早餐，并且覺得這是個很開心的上午

　　可以看電影了，到鎮(zhèn)上的電影院去，誰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電影

　　老師是個可憐的人，她有著一輛自行車，沒有走路

　　電影院里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到身邊的人，看不到電影

　　老師和一個男人說話，然后看不到了，我們對著黑暗等待電影的開播

　　這是我們第一次看電影，看了整整一個上午的黑暗

　　然后出門，所有人都記得回去的路，都選擇自己走路——本來就只能走路

　　老師不見了，來時排著的隊也不見了，散落著可憐的我們

　　太陽有些熱烈，如往常一樣——它沒有看電影

　　路人們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們，覺得我們很弱小，讓開了路

　　我們覺得餓了，這并不是一個開心的上午

　　老師是個可憐的人，她有著一輛自行車，沒有走路

　　這是我們第一次看電影，看了整整一個上午的黑暗

　　4 叛逆與玻璃

　　兩個男人打架了，從二樓到一樓，扭打著不放

　　玻璃碎了一地，是一個人用拳頭打碎的

　　我才發(fā)現(xiàn)，那個人是一個有著謎的人

　　她的母親，或者父親肯定有過別樣的故事

　　不然他不會如此叛逆

　　不久，出現(xiàn)了一個勸架的人，大喊一聲

　　兩人對視，如同斗雞等待攻擊的時刻

　　這樣又能怎么樣，地上已經(jīng)滴了好多血

　　而且玻璃也碎了，是該有人賠的

　　不知道最終是怎么樣的收尾，只知道那天很多人生氣了

　　最后是打玻璃的人留在村子里，另一個人離開

　　還有，還有另一個故事

　　留下的那個人在一個傍晚從樓頂墜下

　　只傷了的手臂，不久就復(fù)原了

　　他是個好孩子，卻是個瘋子

　　所有人都這么說

　　還有，還有，這是另一個故事

　　那個離開的人回來了，被綁在桃樹下過了一夜

　　第二天他也瘋了

　　所有人都這么說

　　5 姚瘋子的表哥

　　她的衣服從來洗不干凈，反而像從來沒洗過一樣

　　她的頭發(fā)長滿了虱子，而且會飛到你頭上來

　　她腳上從來不穿鞋子，跑起來仍是可以很快

　　她的聲音如同四十歲的男人，可她只有十四歲

　　她是姚瘋子，有一天被一個孩子取笑得哭了

　　你等著，我叫我表哥回來打你！她撂下這樣一句話

　　當(dāng)她的表哥回來的時候，我和那個孩子一起去捉魚

　　在田埂上走著，尋找可以下手的水窩

　　她的表哥在公路上光著膀子走著，姚瘋子指著孩子

　　她的表哥飛跑過來，錮住他的脖子就將人提了起來

　　扔到了水窩里，然后大笑地走了

　　姚瘋子哈哈地笑了三聲，也走了

　　我怕了，我陪孩子回去，他受傷了

　　他說，她只是個瘋子，她有個表哥很野蠻，我受傷了

　　他覺得這樣是個錯誤，取笑人的人會被瘋子傷害

　　他從此沒再出門，直到瘋子來給他送藥

　　他說，如果沒有藥，他的傷會化膿讓他痛不欲生

　　我覺得姚瘋子只是一根棍子，不會折曲

　　因為她有個表哥

　　我叫他，姚瘋子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