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班杰的秘密（上）

　　與家人簡短的通話后，我和伊文斯決定去找克拉拉老師。威爾用他自己的車載著我倆，一路上我們基本沒說話。到克拉拉老師家門口時，我和伊文斯下了車，威爾并未跟著，只是從搖下的車窗里投出的目光恰似激光制導導彈精確地瞄著目標。

　　“克拉拉老師。”自從我婚后去人魚島定居，老師家的鑰匙自然還給了她，這樣很少去看望她使我感到很歉疚。“克拉拉老師，您在嗎？我是瑞奇。”沒人應門。

　　伊文斯又按了兩下門鈴，可還是沒反應。“也許她沒在家。”他說。

　　我給克拉拉老師打電話，隔著大門都能聽到里邊電話鈴聲不停地播放著，但手中沒人接。忘帶電話出門了？我又敲敲門，繼續喊著克拉拉老師，可是屋內只有一片寂靜。盡管我的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抱著希望到后門去試試。結果……

　　“怎么了？”我回到正門門口時，威爾正跑過來問道。

　　“高思特小姐好像沒在家。”伊文斯說。“怎么樣？”看我來他又問我道。

　　我搖搖頭。“你們都退后。”說完，我側過身子用力撞向大門，一次、兩次…伊文斯在第三次時和我一起撞，終于門開了。“克拉拉老師！”我一邊四下尋找著一邊喊。伊文斯則上了樓，而威爾緊跟在我身后。“托德！”不一會兒，樓上傳來伊文斯的喊聲。“快來，托德！天吶！”我和威爾急忙跑上樓。伊文斯正跪在倒地不起的克拉拉老師身邊，他的眼神告訴我情況很嚴重。“老師！”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就側躺在離她自己的臥室門不遠的地方，表情痛苦，但尚有脈搏和呼吸。

　　“用我的車上醫院吧。”威爾這時說。伊文斯看看我道：“叫救護車怕來不及了。必須得快！”“好吧。”我們三人一起將克拉拉老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最近的醫院。

　　搶救室外。

　　“謝謝你，威爾。”眼下我們什么也做不了，只好都等在一邊。我竭力克制著自己內心的緊張與焦慮，而伊文斯卻走向對面的威爾，對他說道。

　　“呃，沒什么。我想我先到車上去等好了。”威爾隔著伊文斯偏過頭來看看我道，“如果還需要我，你們知道怎么聯系我。”伊文斯沖他點點頭，于是他先離開了。這時，一個護士表情嚴肅的從搶救室里快步走來，問：“誰是托德?瑞奇？”我立刻走過去說：“我就是。”“克拉麗斯?高思特想要見你，跟我來吧。”她翻看著病例沒有抬頭，說完轉身進到搶救室，我跟了進去，留伊文斯一人在外邊繼續等。“病人不是在搶救嗎？怎么……”我沒說完，但護士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我們為她注射了強心劑后，她就要求見你。”“她到底得了什么病？現在怎么樣了？”我連忙問。“心臟衰竭，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護士說著，此刻我們已經到了其中一個急救室門口，克拉拉老師躺在病床上，身上蓋著白色的單子，旁邊盡是些剛剛用過的搶救器械，走近才發現，老師正在輸液，吸氧用的管子大概被她自己拔了下去，所以她的呼吸并不太穩定。“老師，我是瑞奇。”老人疲憊的半睜開眼。沒有急著說話，而是將緊握著拳的手伸展開慢慢放到我的胳膊上。“您不會有事的，老師。”我握住她的手，冰冷使得血管收縮，但摸上去仍能感覺到她曾是個有力氣的人。“你的朋友伊文斯沒告訴你么？他肯定知道，我已經不行了。他不說只是不想讓你擔心，真是個好孩子。再有，我也活夠了，這輩子沒什么可遺憾的，唯有怕我的葬禮沒人操持。”她說的很慢，但思維清晰且非常有條理。“您別這么說，您不會有事的，剛才護士都說……”沒等我說完，克拉拉老師嗓子里發出一陣否定的哼哼聲。“瑞奇，我知道，我了解你，你是個好孩子，班杰也是，我不能在你們中間做取舍，我都喜歡。可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我不得不說，否則就真的沒機會了。”老人苦笑道，“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班杰的身世嗎？”我點點頭，她繼續說：“其實，我有所保留。我，隱瞞了一小段事實，但那無比重要，因為關系到班杰的未來。”老師咳了兩聲，我幫她把枕頭弄的舒服點，她又調整了下呼吸，道：“當你覺得你能把一個秘密帶進棺材而且馬上就要成功的時候，忽然出了差錯，你會怎么想？又會怎樣做？我不是聲東擊西，瑞奇，我有理由對你也保密，可班杰已經跟那架飛機一同消失了，這不能不引起我的注意，這甚至讓我高度緊張。”“到底是什么事，老師？”“瑞奇，你聽說過加什圖亞嗎？”“世界級的恐怖組織之一，幾年前其頭目的藏身地被導彈摧毀，所在的國家也滿目瘡痍，至今仍舊和一堆廢墟一樣。”“嗯，但你知道加什圖亞的前幾任頭目都是誰么？”我搖搖頭。“賽金斯基夫婦其實并不是班杰的親生父母，像他們那樣的亡命徒肯盡心盡力撫養并保護一個孩子你能想象嗎？”“這，這和加什圖亞又有什么關系呢？”“加什圖亞曾經的一任頭目名叫費什德?加帕斯。我們的國安局參與了當時瓦解該組織的行動，因此他的家人也在清除名單之內。費什德一共有四個孩子，當時經過交火后現場確實也有四具孩子的遺骸，可后來DNA技術成熟后，我們為了以防萬一，又對他們全家上下都做了碳-13的檢測，結果其中一個孩子被發現與費什德沒有任何基因遺傳關系，又正趕上出了賽金斯基夫婦的事，我沒有繼續跟進這個調查。后來，我們在賽金斯基夫婦的另一處藏匿地點發現了班杰，他當時太小，被笑壞了，我把他帶回家后他不停地在說一種我聽不懂的小短句，我問他是什么意思，他從不回答我。這是我沒想任何人提起過，甚至是國安局。BN221的失聯也許和這有關，但我更愿意將這秘密帶進墳墓。”“班杰，是費什德的孩子？那豈不意味著……”“是的，瑞奇。我偷偷地驗過班杰的DNA，與費什德一家的比對結果完全相同，我很有可能把一個恐怖組織的后裔帶進了國安局。”“班杰不會背叛我們的，不為別的，為了詹妮弗他也不會那么做…老師，他真的是費什德的兒子嗎？”“班杰記事后就再沒說過那種特殊的短句，但我相信那會印在他腦中很深的地方，必須等待一個契機才能令他回憶起來。”“BN221我會查清楚，班杰的事我也會保密。不過找您這么說，這兩件事是巧合的概率相當低。”“瑞奇，我，瑞奇……”突然間，老師的臉一下失去血色，嘴唇發紫，呼吸急促，我的名字也只能說出一半。“醫生！快來人吶！醫生！”我大喊著跑出急救室，剛巧碰上應聲趕來的醫生和護士，最后一個進來的護士把我往外推，邊推還邊說：“這里要進行搶救，請你到外邊等候。”我想再多看一眼老師，卻被門擋在了外邊。里頭此時亂成一團，我無法平靜，感覺心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了。我呆愣在原地，卻不料身后正有病人準備被退出搶救室，隨行的醫生看到我友好的請我先走，于是我沒辦法不得不出了搶救室來到走廊上。伊文斯仍在那里。“怎么樣了？”他問我。而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卻又心亂如麻，我不知該怎么回答他。“是不是……”伊文斯沒再繼續說，看來他真是早就知道老師已經無力回天了。我走到窗邊，雖然不是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但每接近一回死亡，我便會更加害怕，不是害怕失去得到的和擁有的，而是越發的不敢面對人人都應遵循的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最后一個“步驟”意味著人生的句號，不管圓不圓滿，反正生命總有一天都會流盡。孤獨的降生，再孤獨的離開。靈魂的空虛終將代替軀體的腐朽，人類不過就是茫茫宇宙中渺小的一個像素點，多么巨大、高級的天文望遠鏡也看不到。當然有極少數人能在歷史長河中留名，或者會在某些人心中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