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室旁邊的那個小畫室的門好久都沒有開過了。
蘇曲的心一陣著急,她快步走到畫室門前,敲了敲門,沒有回音。她試著推了推門,門自己開了。她走進去,里邊撲來一股空曠的寒意。屋子里邊的一切都擺放的很整齊,那束枯萎的花還在陽臺上,窗戶緊閉著。
桌子上面有一張很潦草的繁體字紙條,蘇曲拿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這里的。鑰匙在抽屜里。”
蘇曲收起紙條,猜測著此刻的俞醒夢已經在羅馬看雕塑,也有可能到了巴黎,“他的那一身打扮,到哪里都很時尚。”
寒假快要到了,島上的人們開始準備年貨,到處都能聽到小孩子的歡笑聲和鞭炮聲。韓靜如約而至。她到的第一天晚上,陸秀陽就替她接風洗塵。當然,也沒能少了蘇曲和冰語。
地點選擇在了連隊旁邊的小賣部,兵孩們忙著支桌子,搬凳子,顏小宇拿著一根棍子,將燈泡往高處架了架,每個人的臉龐清晰了起來。“思云呢?”顏小宇問。
“它藏起來了。”冰語帶著愉快的語調回答。
“思云思云思云!”顏小宇連喊三聲,“啾啾啾!”思云從樹梢上飛了下來,落在顏小宇的肩膀上。兵孩們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們。“什么時候養鳥了?我怎么沒見過?是不是我的那只鳥,被你偷偷的養活了?”胖胖問道。
“你的那只已經轉世了。”陸秀陽笑道。
“秀才和弟妹挺像的。”胖胖說。
“哪里像了?”
“都那么瘦,都長得像男孩。”
“哈哈,服了你了。”老兵沈剛笑道。“想當時我對象上大學的時候,我一休假就往她們學校跑,還去過她家呢!”
“怎么沒看到你把岳父岳母帶到島上來?”胖胖問。
“要是你帶過來了,那必須得住海景房,你和你對象就住咱這邊。”一個兵說。
“你咋這樣呢!”胖胖拍了那個兵一下。
“當時我去我對象家的時候,她奶奶可喜歡我了,那種感覺還是很不錯的。”沈剛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
“他對象也是大學生嗎?”韓靜悄悄地問陸秀陽。
“對啊,聽說他對象的家人很喜歡他。”
“那他對象現在在干嘛呢?”
“好像在南寧上班。”
“哦!”她的心里一陣難過,因為在這里她看到自己拼了命在堅持的東西,別人卻輕而易舉就能做到。別人的父母都能平等的看待軍人和大學生,自己的父母卻不能!
還有一個讓她難過的原因就是她一直以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以為自己懂得別人沒有懂得的道理,領會了別人沒能領會的精神,以為自己在突破,走在了思想意識的前端。可到頭來卻發現,她在一個小小的籠子里掙扎。
盡管有許多讓她難過的心里變化,但和陸秀陽在一起的日子是幸福的。轉眼間一個周已經成為了過去,韓靜和蘇曲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列車在疾馳,韓靜閉著眼睛假裝睡著,這個寒假,來得太早了。
下了車,兩個人各自回家。
蘇曲走到哥哥家門口,敲了敲門。“誰呀?”一個陌生的女人拉開了門,“你找誰?”
“我找我哥。”
“你哥是誰?”
“蘇哲。”蘇曲在門口向屋子里邊望去,沒錯,這就是哥哥家,裝潢設施一點沒有變。
“這里沒有人叫蘇哲,你走錯門了。”陌生女人的臉上帶著一股厭惡的情緒,準備關門。
“可是我哥哥的確住在這里啊!”蘇曲急了。
“你那個沒出息的哥哥早都被掃地出門,回老窩去了,你趕緊走,呆在這里讓我心煩!”“砰!”的一聲,陌生女人將門關上了。
蘇曲怔怔地立在門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外面’,只有‘外面’才有這種人。可是哥哥發生什么事情了?難道是回家過年?那這個呆在哥哥房子里邊的女人又是誰?一連串的問題涌進了蘇曲的腦袋。
家鄉的山像絲綢,柔軟地斜依在大地上,連綿不絕。背陰的地方還落著積雪,淡淡的陽光企圖趕走冬天的寂涼,兩座大山之間的村落,升起幾股炊煙。
蘇曲快步向家里走去,崎嶇的山間小道飛起一股塵土,粘滿了蘇曲的褲腳。家門口的那棵老杏樹孤零零的顫抖著枝干,幾片干枯的葉子晃來晃去,蘇哲站在大樹下面,他的目光落在山川上。“哥!”
蘇哲猛地回過頭,看到妹妹站在身后,他第一次有興奮的感覺。“妹妹,你回來了,我想知道你所在學校的情況……”蘇哲好像好久都沒有和人交流了,他看到妹妹就一直說個不停。
“那肯定是陳依依的姐姐,只有她那個家族的人才那么粗魯,一點教養也沒有!”蘇哲說道。“妹妹,過完年我想和你一起去潿洲島看看,你不是說那里很美嗎?”
“那是個能夠讓人忘記過去的地方!可是你還要工作啊?”
“工什么作,一輩子給政府里邊那些愚蠢的人當奴隸,那我豈不是愚蠢透頂了?還有我身邊的那群人,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虛偽更沒教養的了!”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這個好辦,像爸媽那樣當個農民,跟土地打交道總比跟人打交道要好些。”
蘇曲看了看哥哥,哥哥的臉龐雖然被生活折磨得有些消瘦,可還是很英俊,他那秀氣的臉龐中透著幾分剛毅。“就是和這里的土地打交道嗎?”蘇曲問。
“是啊,每個農民都有自己的幾分地,我也沒有少。”
“你是想要苦修嗎?”蘇曲看著哥哥那有幾分秀氣的臉龐,實在不能接受他做出的這個決定。
“怎么會是苦修呢?我從這里來,現在要回歸于這里,我還嫌來得太晚了呢!”蘇哲用他哲人般的語調說道。
蘇曲將目光從這座山移到了那座山,山腳下是村落,山中間是農田。農田以上是退耕還林的小樹坑,里邊沒有一株樹苗,都說被村東頭的老頭放了羊。蘇曲試著去想一輩子呆在這里,可是她的腦袋像被什么東西蒙住了,心慌得難受。
“我覺得這里不適合人長久的呆下去!”蘇曲說,“在這里人的思維會停止跳動的,要是盲目的和土地打交道,想從中悟出點什么來,我覺得沒有必要。”
“可這是我們的家鄉,祖祖輩輩在這里生活著。”盡管這么說,蘇哲要永遠植耕于這里的決心還是沒有下徹底,他只是還沒有想出好的理由來駁倒這一決定。
“那肯定是你看贊美家鄉的作文看多了。中國疆土這么大,美麗的地方那么多,為什么非要守著這片荒涼的地方呢?大自然造就了那么多風景優美的地方,干嘛要很呆板的呆在一個連樹木都不愛生存的地方呢?”
“可是我們總該為自己的家鄉做點什么!”蘇哲反駁道。
“你能為它做什么呢?最有意義的就是去種樹,綠化環境,可是這個有專門的人負責做這些事情。你種地是為家鄉做什么了嗎?你種的東西能養活自己就很不錯了,與貢獻一點關系也沒有。”
“那你說該去哪里?”蘇哲心里有些高興。
“去潿洲島。在那里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如果你愿意,你還可以去海石花學院。”蘇曲連自己都在驚訝怎么會讓哥哥去潿洲。
“潿洲島?海石花學院?嗯,”蘇哲在思考,“可以嗎?”蘇哲漂亮的眼睛看著妹妹。
“嗯。”蘇曲肯定的點了點頭。
“可是爸爸媽媽?”
“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照顧他們了。再給我們一點時間。”蘇曲沒有告訴哥哥有關學校畢業生就業的事情,這是學院的秘密,必須遵守。當然,要是哥哥適合走那條路,學院自然會留下他。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那座小島,我不相信有那么神奇!”蘇哲雖然這么說,可他的心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亮光那樣激動。
村子里熱鬧了起來,人們按照舊俗在臘月二十三的晚上送灶神去天庭,大人們在這一天才正式放鞭炮。蘇哲最近心情很好,今天,他叫上妹妹去城里買年貨。要知道這是他長大后第一次和妹妹一起去逛街,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呢,怎么突然間有了那么多的第一次!
城里聚集了很多人,有的人手里拿著大袋子,眼睛忙碌地盯著街道兩旁的小攤;有人擠在人堆里,清了清嗓子準備討價還價;小商小販緊盯著每一個過路人,想從他們兜里給孩子掙點壓歲錢。
蘇曲和哥哥在人群中擠來擠去,他們的雙手已經提滿了東西。“你先回去將東西放在車上,占個座位,我再去看看還有沒有要買的。”蘇哲大聲的對妹妹說。妹妹點了點頭,接過哥哥手里的東西,向汽車站走去。
塑料袋很勒手,蘇曲將東西放在公交車站牌旁邊的椅子上,準備休息一會。她低著頭,看到兩只奇怪的腳。那兩只腳一會兒靠近了自己,一會兒又離開了,不一會兒又回來了。蘇曲好奇地抬起頭,頓時,她的心臟要跳出來了。
她很緊張地站了起來,臉開始發燙。她很想平靜的問候一聲,可是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最近好嗎?”李曉誠想微笑著說話,可微笑沒有成功,他想掩飾這種尷尬,雙手很不自然的將他提的大包放在了地上。
蘇曲緊張的眼神還沒有仔細看那雙眼睛就已經收了回來,她不知道該將目光投向哪里,這讓她更加緊張了。“我挺好,你呢?”說出這句話后,她的目光不覺中投向了那雙眼睛。
“我也挺好,這是要回家么?”
“嗯。”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
“你也是回家?復員了?”
“嗯,復員了,回家。”可是家在哪里呢?李曉誠也不知道。
蘇曲定了一下慌亂的心,臉上的表情開始自然了。“復員了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蘇曲微笑著說。
李曉誠也有了笑容,他的笑容依舊很真誠,蘇曲懷疑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問題。
“他好嗎?”李曉誠低著頭問。
蘇曲有些感動,以前的痛苦似乎減輕了不少,“很好。她呢?”
“她?呵呵!你說笑了。”李曉誠看著蘇曲,那股真誠依舊在他的眼睛里邊閃爍。
蘇曲的心猛然間難受了起來,“我要去趕車了。”蘇曲拿起了自己的東西。
“嗯。”李曉誠似乎還想說什么。他站在原地,看著蘇曲的背影,喉頭哽咽了一下。他摸了摸衣兜,掏出一盒煙,點燃一支,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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