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哲被送進了搶救室,兩天沒有醒來,他的兩條腿都斷了,纏著繃帶擔在床架上。蘇爸爸和蘇媽媽日夜守著兒子,眼睛腫得跟皺核桃一樣。
老兩口一直喚著蘇哲的小名,嗓子都沙啞了。到了第二天晚上,蘇哲醒過來了。他費力地睜開眼睛,腦袋疼得要命,他想摸摸腦袋,手卻抬不起來。他似乎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前兩天剛離開醫(yī)院,現(xiàn)在的情況,應(yīng)該是在做夢。
夜晚下起了雨,潮濕的空氣讓人渾身不舒服。蘇哲看了看爸媽,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想說話,卻說不出口,他還是很累,想接著睡一覺。
第三天早晨,他終于睡醒了。韓覺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打著盹兒。蘇哲感到躺著很不舒服,想換個姿勢,笨拙的翻身晃動了這個本來就不結(jié)實的床,韓覺下意識地看了看吊瓶,才將目光投向蘇哲。
“感覺好點了嗎?”韓覺檢查了一下蘇哲手臂上的針頭,站在床邊問道。
“嗯。”蘇哲并不認識韓覺。
“那天的事……”
蘇哲想了起來。“這不能怪你,是我闖了紅燈,你回家去吧,不用照顧我了。”
“我也有責任。”韓覺說道,“我準備掏住院費的,可你爸媽不讓,我能做的,就只有在這里陪陪你了。”
聽慣了肇事逃跑事件的蘇哲,心中有些感動。他對眼前這個黝黑健壯的男子有些好感了。“你的車沒事吧!”蘇哲問道。
“沒事,關(guān)鍵是你。”韓覺打開一盒牛奶,插好吸管,遞給蘇哲。
“謝謝。”蘇哲接過牛奶,“我也沒事,匆匆忙忙走了這么多年,正好在這里休息休息。”
“想吃點什么嗎?我去給你買。”
“不用,謝謝你。”蘇哲微笑著說,“你是跑貨車的嗎?”
“嗯。”韓覺點了點頭。
“那也挺辛苦的。”
“還好,肯定不比你們干公事的。”
蘇哲笑著搖了搖頭。門被推開了,老兩口提著飯菜走了進來。韓覺便回家去了。
“你們吃了嗎?”蘇哲用筷子撥著飯菜,心里在奇怪爸媽怎么會盛得這么少。
“吃了吃了,你趕緊吃吧!”老兩口說道,可是他們的語調(diào)很不正常,像要哭出來那樣。等到蘇哲低頭吃飯的時候,蘇媽媽悄悄地擦了一下眼淚。
“依依來過嗎?”
“來過了,那個時候你還昏迷著呢!”蘇媽媽趕忙說道。
“她真的來過嗎?”蘇哲的目光直視著父母的心。老兩口沉默了。
“這是誰家的東西?怎么堆在這里了?”聲音從樓道傳進了病房,蘇哲的爸媽趕緊走了出去。“是你們的嗎?”護士問道。
老兩口用目光懇求護士小點聲說話,可是年輕的小護士根本不管這些,“趕緊搬走吧,這里還要住人呢!”老兩口望了望樓道,很多地方確實已經(jīng)擺了床鋪。這里很臟味道又很差,要不是蘇哲跟政府掛了點鉤認識幾個醫(yī)院里的大夫,恐怕他早都睡樓道了。
“這就搬,這就搬。”
護士離開了,老兩口不知道該怎樣走進那間病房,他們在外邊猶豫了幾分鐘,緩慢地走進房間。“怎么回事?”蘇哲使勁地往門外看著,可是他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沒什么,是我和你媽的一些東西,下午我?guī)Щ丶胰ィ茸屇銒尶粗恪!碧K爸神情沉重地說道,其實他已經(jīng)在很努力地改變自己的表情了。
“好好的帶家去干什么?”
“我們那些沒用的東西也該收拾收拾了,放在樓上亂得很。”苦澀的笑容深深地印在蘇爸爸的皺紋里。
蘇哲有些急了,他知道父母的房間整齊得很,對于兩個經(jīng)歷過苦難年代的人來說,沒有什么東西是無用的。“是不是依依說什么了?”他猛地想起了能讓父母這樣做的最大原因。
老兩口低著頭,不知道該怎么說。“我就知道!”蘇哲的一只手緊緊地攥著被單,另一只手重重地砸在床上。
下午,蘇爸爸回了家,蘇哲暫時由媽媽照顧。很快蘇哲就發(fā)現(xiàn)了很多問題。首先是晚飯的問題,媽媽帶來的是買的飯菜。盡管媽媽繞了一大圈才回到醫(yī)院,并且告訴他家里停電了做不了飯,可是蘇哲仍然覺得怪怪的。晚上睡覺更是奇怪,韓覺說什么也要陪著蘇哲,可是媽媽卻不回家去,最后韓覺只好妥協(xié)。
情況越來越奇怪,一連好幾天蘇哲都吃的是買來的飯菜,一連好幾個夜晚媽媽都坐著凳子,趴在蘇哲的病床邊睡覺。更加奇怪的是,這幾天,陳依依始終沒有出現(xiàn)過。
五天后的一個晚上,蘇哲吃完飯后就睡了,其實他并沒有睡著,只是瞇著眼睛。很久之后,他自己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總之他的藥水是換過一次了。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了某種細微的聲音,他屏住呼吸仔細地聽著,猜測著聲音的來源,“好像是鐵飯盒與筷子碰撞的聲音。”蘇哲急忙睜開了眼睛來確認。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
母親正端著飯盒,用筷子很困難地夾著里邊早已所剩無幾的飯菜,她的動作很輕,生怕弄出聲響。可是由于筷子和飯盒都是鐵的,難免會弄出點聲音來。她夾了半天,終于成功了,她小心翼翼的將粘著筷子上面的一個蔥花放進了嘴里。
蘇哲的心里一陣難過,他沒有出聲,繼續(xù)看著母親。母親端起飯盒,她將飯盒往燈光較亮的地方舉了舉,仔細地看了看飯盒底部,又用筷子撥了撥,確定里邊沒有東西后才將手放了下來。蘇哲趕緊閉上了眼睛,眼淚從他的雙頰滑到了枕頭上面。
過了很久之后,蘇哲才慢慢地進入夢鄉(xiāng)……他拉著一個女孩的手,坐在家里的山坡上看夕陽,那個女孩看著自己,調(diào)皮地笑著……
只有在夢里,蘇哲才能感受到快樂和幸福,有時候他真希望自己一覺睡過去,然后永遠的呆在夢境里邊。蘇哲正在努力地回憶著昨天晚上的夢,病房的門被推開了,陳依依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一個陌生人。
這么久,妻子是第一次來看自己,蘇哲不知道自己是該激動還是該生氣。
“聽說這兩天你好多了,”陳依依很不客氣地坐在蘇媽媽站起來的地方,“那正好我們把這個簽了吧!”
蘇哲接過陳依依遞過來的幾張紙。“離婚協(xié)議書!”蘇哲的腦袋有些暈,他定了定神,重新掃了一遍那幾個大字。瞬間,他的手攥緊了那張紙,簡直要抓破那張紙了!一陣劇痛拍擊著他的心口。
“怎么,你爸媽沒有告訴你嗎?”陳依依用責怪和反感的眼神看了看蘇哲的媽媽。“你的東西你爸媽都已經(jīng)帶走了,房子是我爸媽買的,你們沒出一分錢。”
“那孩子怎么辦?”
“我已經(jīng)做掉了。”陳依依很輕松地回答。
蘇哲狠狠地咬著牙齒,手臂有些顫抖,他在那幾張紙上劃上自己的名字,一手甩在了地上。陳依依撿起來檢查了一番,便遞給了那個陌生男子。
空了,一切都空了,說不上是難過,也說不上是心痛。從一開始,自己就在夢中虛幻的存在著,現(xiàn)在的自己,是不是走出夢境,腳踏實地了呢?如果是這樣的話,應(yīng)該高興才對,奇怪,母親怎么總是抹著眼淚呢?
蘇哲很想睡覺,他的腦袋和身體好像剛剛背負過千斤巨石,導(dǎo)致現(xiàn)在精疲力盡。他摸了摸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小職員在他模糊的意識里邊跳來跳去,弄得他很心煩,他抬起手臂來驅(qū)趕,可是手臂軟軟的使不上勁,只好任憑那個小職員搞出各種令人心煩的動作。
小職員一會跳到了山頂,一會兒又跳到了地面上,蘇哲無力抬頭觀看,可是他卻很清楚地知道那個小職員的具體位置和動作。小職員還是蹦來蹦去,突然,他掉進了一個深坑里邊,蘇哲很想笑,他張著嘴巴,腦袋由于過度興奮而上下顫抖著,卻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小職員沒有理會蘇哲,因為那個深坑里邊是一個小世界,小職員很快就融入其中了。那是個什么樣的世界啊,蘇哲看得目瞪口呆。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走來走去,他們是那么的疲憊,可沒有人敢停下來休息。驅(qū)趕他們?nèi)绱吮疾ǖ膮s是一群各個年齡段的孩子。
“真可笑!一群傻子!”正當蘇哲嘲笑那些人的時候,那個小職員突然回過了頭,他的目光陰森森地看著蘇哲。蘇哲認出了小職員。隨后只見蘇哲顫抖的雙手緊抓被單,額頭汗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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