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里的法官最后都不清楚林楚風燒毀驢叫村的那座白橋時,有沒有帶著他的提線木偶。
對于這件事,驢叫村一直有一個說法。據說林楚風很早就決定燒毀那座白橋,早在這座白橋剛竣工沒幾天,林楚風就有這個想法了。等到村長老疙瘩在橋墩提上白橋這個橋名之后,林楚風就把村長也捎帶恨上了。這個說法一度在驢叫村甚囂塵上,尤其解釋了白橋被燒那晚為什么最先發現火情的不是老疙瘩村長而是林佑棠。
大家都懷疑老疙瘩那晚被林楚風扔下了汀江河。
村長老疙瘩的名字還是他自己取的,他在成為村長之前叫郭衛國。郭衛國在郭姓扎堆的驢叫村就像第一頭來到驢叫村的驢,顯得尤為特殊。郭衛國把早年外出打工的錢都送給了村里的同姓,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選他當村長。憑郭衛國走南闖北的閱歷,治理一個省份都大材小用,更何況區區一個驢叫村。村民都被他口若懸河的口才打動了,連不是同姓的村民都投了他一票。民主之風吹遍那年的驢叫村,我撐著船,搖著擼,在汀江河中嗅到了有別于往的味道。郭衛國走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個的名字改成了老疙瘩。
落選的林佑棠私下跟我講,郭衛國此舉是包藏禍心。我想不到這兩者之間的關系,也就沒有回答對方。村長老疙瘩為此的解釋是:他之所以背著數典忘祖的罪名私自把爹媽給的名字給改了,就是決心改變村里存在已久的不良風氣。這個不良風氣連我這個不常待在地上的人都知道。驢叫村連還未改名的郭衛國一起算上,一共出了63任郭姓村長。這63任村長均由比林姓多一票的郭姓村民投票而成。同為郭姓的老疙瘩為了打破這個不良現象,身先士卒,率先做出表率,試圖打破郭氏壟斷驢叫村的局面。據林佑棠透露,郭衛國此舉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郭衛國相中了林佑棠的大嫂,但條件是要入贅。林佑棠的大嫂是村里的一枝花,出落得標致又風騷。林佑棠的大哥沒有郭衛國幸運,在外賺到錢,最后礙于情面,索性人也沒回來。林佑棠的大嫂隔三岔五來到郭衛國的家里,開頭第一句必定是:“老郭啊,有沒有我那死鬼的消息?”等到郭衛國改叫老疙瘩后,開頭的第一句話就成了:“死鬼,輕點,別讓人發現了。”
“我都要進你家門了,還怕個屁,快讓我進這個門。”老疙瘩喘著粗氣罵道。
郭衛國入贅林家后,兒子很快出生了,驢叫村有史以來林姓的數量第一次和郭姓持平。再加上一直用“老疙瘩”作**的郭衛國,林姓頓時比郭姓多出一票。“這狗日的,算盤打得真精。”林佑棠往河里晬了一口唾沫。林佑棠見這個話題沒辦法讓我感興趣,索性把話題扯到了橋上。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最怕別人講起造橋的事,林佑棠這王八蛋偏偏捅我心窩。“等到這座橋建起后,老林,你就等著喝西北風吧。”林佑棠叼著一根紅狼,瞇著眼睛瞧我,把我瞧得心里發毛。
“什,什么西北風?”
“老林,別裝糊涂了,大家都是聰明人。”
林佑棠這混蛋看我沒把票投給林姓,也沒把票投給郭姓,一直對我恨之入骨。
“你說,你把票投給李四干嗎?這不是把錢丟到河里么?這下可好,浪費了一票不說,還得罪了全村人。”林佑棠說。
“起碼我沒得罪姓李的。”我辯解道。
“我看你是撐船撐多了,腦子進水了。”林佑棠說。
老疙瘩成為村長那天跟我說,“只要你不把票投給林姓,投不投我都沒關系。”林佑棠早老疙瘩一步來到我家,對我說,“只要你投我的票,我當上村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汀江河上的那片草地鏟除。”老疙瘩送了一個提線木偶外加一包灰狼。林佑棠什么都沒送,只有一個口頭承諾。
憑我對林佑棠的了解,他這個人滿嘴瞎話簍子,說話就沒算過數,說的話跟三天兩頭丟到河里的**一樣。所以我把票投給了李四。從沒坐過我船的李四為此很吃驚,他問我為什么這么做。我把老疙瘩和林佑棠的話都告訴了他,然后特意強調說,“我這票投給你和棄權差不多,你也甭感到奇怪。”李四聽到這話后,把踏上我船上的左腳又抬了回去,說,“那我還是走草地去。”眼看煮熟的鴨子飛了,我的火氣噌噌往上冒。
在村里還沒有這座白橋之前,我最憎恨的是這片草地。說來也奇怪,這么寬的河面上怎么會無端出現一片連接兩岸的草地,更奇怪的是,這片草地就跟陸地一樣結實,人踩在上面不僅能健步如飛,還能蹦蹦跳跳。我做夢都想用一把鋤頭把這片草地給除了。但我一直下不了決心,一來是我沒那個時間,鏟除這片草地非旦夕能完成,我還要撐我的船糊口;二來,我不敢得罪那些不敢坐船的村民。那些村民一再愧疚地跟我說,他們之所以不坐船不是對我老林這個人有什么看法,而是會暈船。那些請我多諒解的村民我也不跟他們一般見識,連船都不敢坐的人,想必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所以我暫且饒了他們。但惟獨林佑棠例外,他這個人,比泥鰍還滑,拉攏我之前一直從草地上過,拉攏我之時,也不怕暈船了,還在我的船上有說有笑,老疙瘩當上村長之后,在我船上叼了一根紅狼后,中途跳到草地上,連船錢都沒付。
老疙瘩之所以決定要建造這座白橋,還是受了鄰村屠宰村的唆使。屠宰村村如其名,殺人不見血,但直搗七寸。驢叫村本來不叫這個諢名,原名和老疙瘩的本名一樣好聽,大氣,叫美林村。美林村變成驢叫村,就像郭衛國變成老疙瘩一樣難聽。但后者是出于自愿,前者是迫于無奈。美林村這個美麗的名字是林家的祖先取的。據說林家的祖先出生之時,天有異象,一塊隕石從天而降,砸到了汀江河里,導致汀江河的水位上升了幾十厘米,白橋被燒毀后,傳言汀江河里有金礦,挖掘隊在汀江河沒有找到那塊隕石,也沒有找到傳說中的金礦。這還不算什么,最特別的是,林家祖先從小精通算學,把一手算盤算得和噼里啪啦的鞭炮一樣響。從小精通算學的林家祖先長大后又顯露出了扎實的文學功底,“美林村”這個村名就是體現他文學功底的集大成之作。但是成也蕭何敗蕭何,這個美名被第一個睜眼看世界的林家祖先帶回來的一頭驢給毀了。
郭衛國在拉選票的時候對那些搖擺不定的異姓村民說:“如果讓林姓中的任何一個人當上了村長,就等于直接承認了我們村是驢村,我們村的男人都是驢鳥。”驢叫村和驢村一字之差,但含義大不相同,偷換概念的郭衛國順利拉攏到了那些觀望的選民。林家祖先把驢子帶到村里是想讓它和牛交配,培育出一種新的品種。這個新的品種據村里上了年紀的老人講,不但能像牛一樣犁田耕地,還能像驢一樣轉圈拉磨。換句話說,這種新的品種要有牛的勤懇和驢的忠誠。名字都想好了,叫牛驢。“我們要永遠站在郭姓這邊,不能左右搖擺,非驢非馬,我們可是有前車之鑒啊。”郭衛國的這句話讓村里的老人都想起了林家祖先的荒唐事,紛紛勸誡子孫別把票投給林姓,連那些林姓的村民,也紛紛倒戈相向,站到了郭衛國的這邊。
這匹從關中來的驢在第三頭母牛面前,停住了腳步,遠沒有前兩次的興奮與饑渴。任憑別人怎么驅趕,它就是不肯抬起它的前蹄,跨到母牛的背上。那個夜晚,這頭驢跑了。尋驢的任務就落到了那些嗓門大的村婦身上,那些村婦拿出平時罵人的勁頭,喊遍了村莊的各個山峰,喊聲傳到了屠宰村。屠宰村的村長嘴角有一顆痣,拇指般大小,上面有三撮毛,人稱三毛村長。三毛村長早就想打這頭驢的主意,“天上龍肉,地上驢肉”,三毛村長雖沒吃過驢肉,但對這句話耳聞已久,現在有這個機會,他可不想錯過。于是他聳動著那三撮毛,叫人暗地里尋驢,別聲張。
一明一暗的尋驢方式在兩村之間蔓延開來。
美林村那些村婦天賦異稟,一口驢叫學得有模有樣,真假莫辨。村東的聽到村西的叫,趕過去,不是驢,是人;村西的聽到村北的叫,一看還是人;村北的聽到村南的叫,**還是人;村南的聽到屠宰村的叫,一看,壞了,只剩下一張驢皮。三毛村長用指甲挖著齒縫,對尋驢的人說,“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你們的驢被一只老虎吃掉了。”自稱老虎的三毛村長摸著那三撮毛繼續說道,“你們美林村的驢叫可真動聽,干脆別叫美林村了,直接叫驢叫村。”
驢叫村這個諢名就這樣在各村之間傳開了。
不過屠宰村也沒撈到什么便宜,驢叫村也給對方取了個名字,叫屠宰村。三毛村長因為吃了一頭驢,就得到這個彪悍的村名,倒非常符合他老虎的本性。一氣之下把那三撮老虎毛給拔了,活像一只須尾不全的貓。
老疙瘩看到屠宰村那座藍橋不僅能通車輛,隔遠看,還怪好看,找來砌墻的李四,對他說,要在村里建造一座橋,問他能不能勝任。李四沒想到村長這么看重他,兩腳一軟,差點跪下來。“村長,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讓一個砌磚的泥瓦匠去造橋,想必原理差不了多少,老疙瘩不愧是老疙瘩,就是能想人所不能想。林佑棠雖然不服這個村長,但還是硬著頭皮在一個晚上來到老疙瘩家里。至于他們都聊了什么,據事后故意對我炫耀的林佑棠講。村長完全被他的話打動了,叫一個連豬圈都砌不好的人造橋,就像讓一個不會騎自行車的人去開飛機,不僅危險,還丟人。
林佑棠講完這句話后,村里就出了一個讓李四擔任大橋總工程師的通知。林佑棠黑著臉找到老疙瘩,咆哮道,“你這個驢熊,說話不算話。”
“驢熊是你們姓林的,我不叫泥瓦匠去造橋,難不成還叫你這個炸石頭的去造啊?”老疙瘩抽著芙蓉王說。當上村長后,老疙瘩把白狼換成了芙蓉王。
“你這是要砸我的飯碗。”我氣不過,對老疙瘩說。
“滾蛋。”老疙瘩一句話先后趕走了林佑棠和我。
對汀江河上游水壩突然決堤一事,林佑棠把嘴巴湊進我跟前說道:“非把**炸個稀巴爛不可。”我不知道林佑棠是哪來的膽子。以我對他的了解,他這個人除了逞口舌之能,要說真格的,還真沒那個膽。
“有本事給我炸一個啊。”我激他。
林佑棠最大的本事除了炸石頭,就數欺負河里的那些魚。他不炸石頭的時候,就光著膀子往河里扔**,把那些魚炸得體無完膚。不要說賣,就是自己都不敢吃。我曾經勸他改用煙花爆竹。沒想到他不僅不聽我勸,還把我數落一頓。
“煙花爆竹能炸個鳥,聽響都不能。”說完把一個**綁上石頭扔到河里,又掀起那些滔天巨浪,那些魚飄在河面,只恨當初沒有在身上編上號碼,現在哪是眼睛,哪是肚子都分不清了。
“你這是圖個啥,浪不浪費?”我說。
“關你屁事,別多嘴,等下我塞你褲襠。”林佑棠說完瞇著眼睛看著我,手中拿著還沒點著的**,嚇得我一溜煙跑了。
以往只會炸魚和炸石頭的林佑棠膽子見長,居然真把水壩給炸了。事后村長在開會時說,林佑棠在堤壩的褲襠里塞進了整整上百個**。只要有他娘褲襠一樣的洞,那王八蛋就不放過。上百個**形成的威力好在沒炸毀整個村子,不然這王八蛋死一萬次都不夠。“前有林家的祖宗讓村子蒙羞,后有林家的子孫險些讓我們家破人亡。我看姓林的真他娘的牛叉。”說這句話的時候,老疙瘩忘了自己和自己的兒子也姓林,經別人提醒后,特意加了一句“某些姓林的”。林佑棠被雙手反綁,跪在地上,我不敢看他眼睛,我覺得林佑棠犯下這個罪,我難辭其咎。如果我不激他,想必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這樣做。
“只要你敢炸了那狗娘養的堤壩,我就敢放火燒了那座該死的橋。”如果我當初沒說這句話,我現在也不至于這么驚慌。林佑棠抬起眼睛看著我,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對于大家損失的財物,全部可以向林佑棠或者某些姓林的索賠。”老疙瘩回答了村民的問題。
“這不公平,我家的豬也被沖走了。”說這話的是一個跟村長不太親的林姓村民。
“活該,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老疙瘩用這句老話結束了這次會議。
我看到那些義憤填膺的村民握著拳頭,提著鋤頭沖向林佑棠。林佑棠嚇得臉都白了,就像他炸碎的那些石頭一樣。最后林佑棠擔保半個月之內賠清大家所有損失,那些失控的村民才安靜下來。
在這次事件中受益最大的要數李四。別看這廝砌豬圈不怎么樣,造的橋還真是沒話說。也不知道這混蛋是用什么原料造就了這座堅如磐石的橋。在給縣長的報告中,老疙瘩這樣寫道:我村的李四同志,腦子活絡,用最少的錢造了一座最堅固的橋,這座橋成功經受住了“八九堤壩事件”的考驗,我請求組織,嘉獎李四同志。在縣里的嘉獎下達之前,老疙瘩親自為這座橋命名為白橋,并把橋名刻上了橋墩。賦閑在家的我那天也觀看了命名儀式,我看到本該屬于我船上的那些人在橋上你來我往,頓時火冒三丈。
關于白橋在剛取名第一天就被燒毀這件事,我還有點要交代。在林佑棠炸毀堤壩之后,我家那頭撞狗屎運躲過一劫的老母豬被一個姓郭名蓋的五花大綁拖走了。而且事后我發現,這個混蛋壓根就沒養豬,河岸有豬圈更是純屬扯淡。對此,他理直氣壯地跟我說:“我家的豬圈是李四那癟三砌的,當然被大水沖得沒影了。”我說:“李四給別人砌的豬圈怎么沒被沖走?”他說:“我怎么知道?”這廝好像突然意識到現在的李四早已不是之前的李四了,改口道:“是他之前砌的。”我跟一些也在此次事件中蒙受不白之冤的村民均無功而返。
后來縣里安撫我們時一直沒有弄清一個問題:家豬到底有沒有野豬大?關于這個問題,我們都沒有任何話語權,一切全由上面做主。最后經過多方考察,縣里得出結論:家豬的個頭不及野豬的三分之一。包括我那頭老母豬在內,村里上百頭豬的重量一下子由平均每頭三百斤縮水至每頭不足一百斤。那些有幸躲過空軍司令鳥銃的野豬,壽命起碼要五十歲才能長到官方所說的這個重量。
以打野豬為生的空軍司令林朗不久之后和他結婚十余載的老婆王英離婚了。理由是:他的老婆懷疑他用大部分錢養了狐貍精。養狐貍精的錢比養自己的老婆足足多了一大半。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王英說:“不能再被蒙蔽了。”于是她勇敢地沖破了這面鼓的束縛。
空軍司令林朗虎落平陽被犬欺,不久以私藏**罪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在判決書上的這句話格外引入注目:區區一個鄉巴佬,居然以空軍司令自居,就憑這,判處死刑都不為過。
林朗在剛得到這個綽號的時候,曾讓村長公開取消這個綽號。
“不就一個綽號嘛,有啥大不了的,我還叫海陸空三軍統帥呢。”村長沒管。
對于老疙瘩那份未完成的過橋收費通知書,和我沒有任何關系。那天我碰了一鼻子灰后找到老疙瘩申訴冤屈。
村長抽著芙蓉王對我說:“一頭豬不算什么?以后賠你就是。”
“白橋砸了我的飯碗,現在連豬也被搶走了,你叫我以后咋活?”我說。
老疙瘩亮了亮手頭那幾張紙對我說,“如果你能幫我一個忙,不要說一頭豬,就是一頭牛我都能給你。”
“什么忙?”我問。
村長把那幾張紙丟給我看。我看完后,一時沒站穩,差點摔倒。村長好像意識到了什么,趕緊把紙搶了回去。
村長在通知書上說:每個村民出村過橋收費十元,回村過橋收費二十。外來者在此基礎上減半。通知書上還用鉛筆做一個簡單的計算:村里有八百戶人家,平均每戶四口人。每天平均一半村民往返。最后每天攏共能賺:四萬八千。
這個數字后來被掘金隊輕易打破。
老疙瘩村長不僅沒澆滅我的怒火,反而用防備之心把我的怒火燒得更旺了。我走的時候把村長那個打火機裝在了兜里。
老疙瘩最終沒拉我入伙,他不信我這個外姓人。我丟失了一個糊口的機會。但是我還得感謝他。他送給我的那個提線木偶救了我一命,只要我記不起提線木偶在哪,我就還有重見天日的機會。在審問我為什么燒毀那座白橋的時候,對方一直揪著這個破爛玩意撒手不放。“不就一根木棍子嘛,至于這么刨根問底么?”我說。
“別小瞧這個玩意,這可是件文物,實話告訴你吧,橋燒毀多少座都無所謂,但是這個提線木偶一定要找回來。”對方說。
“村長以前都當柴燒,有啥稀罕的。”我說。
他們聽到我這句話后,馬上丟下我,去村長家了。沒找到。
“你那天是不是把村長推到河里了。”對方問我。
“我沒有,我哪有那個膽量。”我說。
“沒有?你連橋都敢燒,殺個人還不是屁大點事。”對方不信我。
我認定自己這回死定了,我說,“我可以把我在掘金公司的股份交出來。”
“我只要提線木偶。”對方不容商量。
我燒毀白橋后一個月,掘金隊來了。
掘金隊三人一組,分為五組。這是最初的規模。隊長是老疙瘩,驢叫村村長。村長在橋燒毀后傷心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閉門不出。直到看到一份報紙,報紙上說:一個漁民在汀江河的下游打撈到了一粒金沙。老疙瘩在白橋被燒毀后摸著腮幫尋思:既然河的下游都有金沙,那河的上游就更不用說了。村長順藤摸瓜摸到了自己管轄的驢叫村。據一個之后和我走得比較近的組員說:老疙瘩看到那份報紙的時候眼都直了。并戴上他兒子的近視鏡細細盯了很久,最后確定這是金沙無誤。不過老疙瘩沒有看到這個漁民的下場。縣里的法官在法庭上對老疙瘩說:那個漁民由于私自挖掘國家土地,被判入獄。老疙瘩看到報紙后沒花一分錢請到了開挖掘機的親戚。這些瀆職的政府在編人員最后以私自接活受到了他們應有的懲罰。
這些親戚專門以拆遷為生。
挖掘機來了,把河上那座白橋殘破的橋身一鏟子給挖了,相比我用火燒了幾個小時才燒毀,這輛鏟車的效率別提有多高了。效率高的還有掘金隊的全體成員。大度的村長出了點錢修好了那座堤壩,用于攔截河水。河底在三天之后完全暴露在太陽底下,那些缺水的魚搖著尾,咂摸著嘴,等待河水的到來。有些小孩把點燃的炮仗插進魚的嘴里,頓時炸出一個豁口,效果可比林佑棠的**差遠了。挖掘機在河里沒挖到傳說中的隕石,也沒挖到他們夢寐以求的金子。倒在一座叫七峰山的山上發現了金礦的痕跡。
第一個發現七峰山上有金礦的是挖掘機司機,那個司機由于耳朵不好,聽錯了指示,把車開進了山,山上有一座寺廟,等到得知是要開下河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巨大的鏟子已經把七峰山上的那座寺廟挖出了一個洞,之后老疙瘩為了補償寺院的損失,讓主持變成了一家咖啡店的董事。這個無心之失,讓這位司機不久之后開上了豪車。老疙瘩獎勵了心細如發和明察秋毫的司機。
驢叫村就在七峰山下,村長暫時沒有這么多錢讓我們妥善搬遷,遂決定讓全體村民搬到鄰村屠宰村。三毛村長摸著沒毛的嘴巴對老疙瘩說:“一個村養不活兩個村的人。”
老疙瘩說:“等我挖出金礦后,好處自然少不了你。”
三毛村長答應了。
兩村村民第二天發生了一場嚴重的斗毆事件。三毛村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最后在兩村的斗毆中,驢叫村死傷總計五百一十五人。屠宰村死亡五人,一人輕傷。兩村沒死的都在老疙瘩的一聲令下,加入了搬石頭的隊伍。得到重用的林佑棠對我說:“你這小子,還真有你的,真敢燒橋。就沖這點,我就要關照你。”炸石頭的林佑棠成了撐船的林楚風的師傅,整天為他背**,打炮。
據一份給法官的內幕報告中所說:掘金隊在驢叫村的五年時間里,總共挖出了價值好幾億的金礦。至于是幾個億,報告中語焉不詳,只知道最后呈報上去的時候,少了幾個零。
老疙瘩被判處死刑的主要原因是:唆使摧殘國家未來的希望。這句話分兩面講,掘金隊形成規模后,人手遠遠不夠。于是老疙瘩一句話,那些小孩全部從學校出來,加入了掘金隊的隊伍。這些小孩之后存活率不足兩成。死因不詳。另一面是以重金吸引那些有文化的大學生加入,從思想上打消那些站在最前線的員工的顧慮。之后如雨后春筍般冒出的各類公司也沿襲了這個傳統。不過名稱已經有所改變,叫:企業文化。
林佑棠依靠炸金礦發了財,沒幾天就還清了他那些債務。在給他的判決書上有一句話是這樣寫的:林佑棠私藏**,嚴重破壞了生態平衡。這句話的意思據我自己猜測,林佑棠所有的罪行都是在加入掘金隊之后犯的。但照判決書上的意思卻是:林佑棠不是因為炸毀了堤壩而獲罪,也不是因為炸了那些石頭。加入掘金隊之前的林佑棠即使人不怎么樣,但除了這兩件事,還真沒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相比他之后劣跡斑斑的罪行,這些根本不值一提。之后我看到報紙才知道,之后的林佑棠不僅沒罪,而且還以一個慈善商人的面目出現在公眾的視野。最后我又得知:林佑棠是由于炸了那些魚而被判入獄。并順帶把那些因污染死亡的魚也算在了他的頭上。
其實這件事和林佑棠沒關系,如果那次污染事件不是他從中周旋,掘金公司可能早就會被查封。金礦在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污染了汀江河,原因是一輛運載剛提煉完金礦的貨車打滑倒翻。那些有毒物體流進了汀江河,滲進了漁民的池塘。事后補償這些漁民的時候,林佑棠用比市面上多出一半的價格賠給了他們。有些漁民見里面大有可圖,就把那些已經賠完錢的死魚再搬到林佑棠面前。林佑棠之前和魚很熟,但自從肚皮漸漸大起來后,他看魚的眼光遠沒有看那些女人精準了。之后漂浮在河面上的那些死魚被搶奪一空。
在給我判處罪行的時候,法官很為難。我這么說,并不是想證明自個有多清白。就憑我燒毀白橋,就可以以“縱火罪和毀壞國家公共設施”讓我坐牢坐到頭發花白。不過我不知道為什么最后給我的判決書上不是這樣寫的。那些法官和執法人員可能覺得這樣做有點便宜我。在例行公事審問了我燒橋的原因之后,突然話鋒一轉,扯到了那個我自己也不知道丟到哪的提線木偶上。
“不就一個破玩意么?”我不解,“其他事情我都如實告訴你們了。”
據那天在他們給我的報紙中所說:有關文化部門相應國家號召,找回那些失落在民間的文物。報紙上的這句話我過目不忘:只要找到這些文物,足以證明我國是一個擁有五千年歷史的文明古國。這個評論是回應某些外國陰謀主義者質疑十二生肖獸首是否屬于我國的無稽言論。事后追蹤報道:在歷時五年的尋找文物的過程中,共召回各類文物幾十萬件。不過遺憾的是:唯獨具有別樣韻味的提線木偶沒找到一件。而表演木偶戲的藝術家在全國還有數千人。最后一段話讓我嗅到了政治氣息:提線木偶有別于其他文物,是見證國家幾千年封建專制的縮影。
把這個木頭傀儡比作國民。我是第一次聽說。
報道中還說:全國人民積極響應國家號召,從每個古墓中尋找提線木偶,勢必讓人民不做傀儡、木偶。驢叫村的村民身份除了礦工之外,還多了一個古墓偵查員的頭銜。“找到一個提線木偶國家免費送房送車。”報道以這句鼓舞人心的話結束。之后各個電臺策劃了多個鑒寶欄目,請知名演員主持人擔任嘉賓。
“我搞不懂為什么掘金公司會被查封?”我問他們。
“這不是查封,這是上交國家。”對方回答我說。
查封那天,有人看到驢叫村上空同時出現了三個太陽,并排而列。老疙瘩告訴我們這是祥瑞。讓一個筆桿子趕緊以書面形式呈報給市里視察的某個領導。老疙瘩那天準備了盛宴等著這位領導蒞臨,最后被一隊荷槍實彈的武警包圍。忘了交代一句:老疙瘩村長是驢叫村在位時間最長的村長。據悉,舉報的是李四。原因是:他的橋被毀后多次向村長申請再修一座,無果。
這句話讓我想起我從床上被抓時他們跟我說的話:
“抓我去哪?”
“喝茶。”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