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簾外瀟瀟微雨,做輕寒,黃昏漸近月光闌珊。她椅欄,輕盼,輕盼他歸來。
待到長街人漸散,人未還,驚聞噩耗傳。
好像鄴城連日來的平靜,都在這一場細雨中驀然打亂。
眼見月高懸,夜已深,溫凌仍久久未等到兄長歸來,她實在放心不下,特來段隨的府上來打聽。
溫旭雖有時難免應酬晚歸,但都會派人給她一個口信,現在已過子時,她什么消息都沒有收到,真的有些擔憂起來。
大哥,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夜色中的段府,籠罩著一層厚厚的寧靜,好像所有的人都已經在此時,沉睡了。溫凌知道,在這個時候拜訪確有不妥,但是事出緊急,有一種強烈的不好預感,讓她坐立不安。不在今夜弄清溫旭去向,她是怎么都不會安心的。
在叩響段府大門的那一刻,她真的很希望,大哥只是與段隨相談過歡,貪杯醉倒,所以才遲遲沒有回府。
但是,一陣陣寂靜,好像把她最后的希望全部幻滅。
過了很久,才有一個段府家丁打著哈欠前來開門。
“姑娘,什么事?”家丁睡眼惺忪,顯然是新來的,沒有見過溫凌。
“請轉告段校尉,說溫旭之妹溫凌來訪。”擾人清夢,溫凌多少心有愧意。
家丁好像聽過溫旭的名字,所以當即打起了精神,也客氣了許多道,“好的,勞煩姑娘稍候。”
等了許久,才看見一個身形潦倒的人影,男子鬢發微亂,隨意地散在額前,剛好遮住那一雙深邃的雙眸。
“喝!再喝啊!”只聽段隨口中不停呢喃著,顯然已醉得神志不清,更有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
“段大哥!你知道我哥的去向嗎?他到現在都沒有回來!”溫凌還是選擇死馬當活馬醫,只好問向大醉的段隨。
“你哥是誰啊?能不能喝啊?”段隨不耐煩地抬起頭,臉龐滿是烈酒熏起的潮紅。
“我哥溫旭啊!”真是把她急死了。
“哦,溫旭啊,喝花酒去了。”他似是正兒八經地想了想。
“什么!”
一旁的家丁見狀,忍不住勸道,“溫姑娘,我家大人今日確實喝多了,你現在再問恐怕也問不出什么來,倒不如先回去,明日再來。”
溫凌望了望仍舊不醒人事的段隨,心想確實也問不出什么來了,更何況夜畢竟深了,再打擾多有不好。
所以,她先行告辭,“好,那我明日再來。”
她又望了一眼段隨,叮囑道,“照顧好你家大人。”
待溫凌走遠,段隨走路仍舊飄忽不穩,但是碎發掩蓋下的眼神已經清醒了許多。
大哥到底去哪里了呢?
是朝廷里出了什么事嗎?
要是大哥沒事,這么晚了肯定會回來的。
要是朝廷真出了事,溫府怎么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她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只好明日一早再去陽府和段府打探打探消息。
秋晚夜凌寒,微雨再起,她萬愁心緒,迷茫間不知為何伸手而出,只覺風弄細雨入掌心,遍尋不見蹤跡。
恰在此時,她微微抬頭,只見長街迎面走來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昏暗的光線中看不清來人樣貌,只覺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而冷冽的氣息,自他周身散開。
男子遠遠走來,只見一抹清麗倩影立于微雨中,秋風時而吹起她及腰的長發,時而帶起她纖指間的雨絲,幽然夜仙子,唯美畫中人。
她佇立,似是在等他一步步走近。
只想問,是你嗎?慕容令。
夜那么靜,靜得好像她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若真是他,她該開口說些什么?是祝賀凱旋還是詢問兄長近況?
他邁步,一步步走來,似是往著她的方向,又似是循著自己原路。
他漸漸走近,朗朗如日月入懷,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她看得真切,亦看得心醉。
他再走近,風吹起他的長袍,輕輕作響。
四目相對,只是一瞬的相視,好像煙火漫天而起,四季流轉,將一年美景都看遍。好像整個夜,整條街,都靜了下來,只剩她自己的呼吸聲。
他的眼神依舊冰冷,只是在望向她的那一眼,眼眸中寒若冰霜的深潭竟泛起了一絲漣漪。
是她。
雨絲輕輕落在她的睫毛,將他的容顏模糊了起來,她還在思索如何開口,一個眨眼,他已從她身邊走過。
她一轉身,欲開口,他卻搶先一步,一把攬過她的腰,身影快如旋風過境,從長街閃到屋舍一側。
夜那么黑,他的眸子卻那么亮,亮得好像天上的北極星,耀眼光芒。
突然,只聽耳畔“嗖”地一聲,只覺一股勁風襲來,一支利箭拔地而起,穿風而過,如雷霆炸空,似利刃出鞘,險險從兩人頭際掠過。
溫凌趕緊往后面望去,小巷中有人影攢動,長弓利箭的倒影透過街巷的縫隙映在地上,密密麻麻。她粗略估計,對方有三十人以上。
“那里有人!”她指著街巷的方向,急急提醒慕容令道。
他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聲。
雖躲過了一箭,對方似是也感覺到打草驚蛇,索性半提長刀半提弓,全部往他們的方向慢慢走來。
慕容令看著他們的黑影越顯越短,微微屏氣,只待一個一擊必勝的機會。
他卸下了自己腰上的佩劍,一把塞到她的懷里,語氣是不容抵抗的嚴肅,“他們是沖著我來的,一會我去引開他們,你看到機會就自己先跑。”
她的“不”還沒說出聲,他已經快她一步沖了出去。一個黑衣人看到慕容令沖出來,趕緊舉刀欲砍,刀未起,已經被他快人一招順到了自己手里。那名黑衣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慕容令一刀封喉,快得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留給他。
長刀染血,他的臉上籠罩著一層迷離且淡漠的夜光,那泛著凌凌冷光的雙眸,讓后面的黑衣人莫名有些發寒,一時不敢上前。他們還沒看見慕容令出刀,就直接到了同伴的倒下,不禁心中唏噓。
知道近戰不敵之后,黑衣人們紛紛拉開大弓,只見利箭離弦,勁風強烈,數十支箭排江倒海般朝慕容令射來。
慕容令慢慢后退,揮刀快如閃電突臨,疾如狂風突襲,斷箭在他刀下凌亂落了一地。
可是亂箭如密雨,箭箭狠絕毒,一看就是經過嚴密而專業訓練出來的殺手。
她不確定慕容令能否全身而退,眼看著敵人圍上來的速度超過了他后退的幅度,她拔劍而出,沖了出來。
男子一見溫凌,趕緊騰出手來,快若閃電地斬斷了一支從側面朝她本來的箭支,他急急道,“為什么還不走!”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她猛地提氣,揮劍如虹,狠狠劈開前面的兩支箭,字字鏗鏘。
慕容令望著她那堅定的神情,微微皺了皺眉,冰冷的心似有些許觸動。
利箭緊羅密布,就像一張布滿尖銳利刃的鋪天大網,朝著他們呼嘯迅猛蓋來。
急風驟雨般的箭自她身邊密密麻麻地射來,溫凌漸漸體力不支,揮劍速度趕不上箭射來的飛快了。
突然,箭雨中的一支利箭不知是偏離了目標還是有意為之,竟朝著男子身旁的溫凌命門奔來。
出其不意又迅猛至極,就在她措手不及之際,眼前兀地隔空閃過一道白光,然后就看見利箭一分為二斷成半截。
她不可思議地望著匆忙中騰出手的男子,竟沒想到他會分心救她。正在此時,又有一支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過其他箭支,往男子的胸膛呼嘯飛來。
眼見他躲閃不及,溫凌想也沒想,一個箭步上前,張開雙臂擋在他的面前。
慕容令一見利箭朝著她射來,只覺呼吸突然卡在了嗓子眼,他一把拉開她,但還是稍稍慢了些。利箭擦著她的左肩而過,拉起一條細長的血線,鮮血很快在她的肩頭綻放出一朵血紅的花。
他趕緊一把扶住她,但是就在此刻,又有一支箭狠狠射來,一把貫穿入了慕容令的左肩狹骨。
男子身形突然一斜,長刀哐當一聲從他手中滑落,他緊皺著眉頭悶哼一聲,踉蹌著連退數步,護著她的動作卻未改變。
“慕容令!你怎么樣?!”溫熱的鮮血汩汩地從他肩上流下,漫過她的指縫。
“我沒事。”男子強忍疼痛,從溫凌手中拿過青霜劍,再次站直身子,擋在她的面前,橫眉冷冷望向成群的黑衣人,氣勢仍可戰百場。
黑衣人見兩人都受了傷,紛紛收了弓箭,取出后背長刀,欲速戰速決。
“要是為我好,你就先走!這里離吳王府不遠,我能活著撐到援兵來!”他背對著她,冷冷說道。
她看著鮮血從他的肩膀流入刀柄,再慢慢滴到地上,滲入水洼中,染成一片赤紅。
“我不走!”她拼命搖著頭,只覺心痛難當,淚不知何時就模糊了她的眼眶。
“走啊!你在這里只會拖累我!”他不耐煩地朝她吼道。
她立在原地,沒有動,她心里很清楚,他現在所做所言,其實都只是為了保護她。
吳王府雖不遠,但還有些腳程,她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在他安然無恙之前將援兵帶來。
她不敢走,她怕有一生的遺憾!
“慕容令!”
讓我留下吧!
她不敢說出口,她怕他在此時分心。
眼見黑衣人越走越近,只聽他們長刀刮地的聲音,鏗鏗作響,好像聽見了刀骨相碰的慘烈。
“走啊!”他再一次朝著她大聲喊道,只是這一次,他回頭看了她。
若是最后一眼,就為此生稍微留點念想吧!
“世子!”就在這個時候,只見后方有閃爍的數把火光聚攏而來。齊風見世子久久未歸,特帶家將出來尋找,一見慕容令被黑衣人圍攻,趕緊沖過來支援。
“世子,你受傷了!”齊風一見慕容令中了箭,急急擔憂道,“快送世子回府!這里交給我們!”
慕容令朝他點了點頭,而后定定望向溫凌,“和我一起走!”
他緊緊拉著她,緊得就像握著一把易逝的流沙,生怕聽到她說拒絕的回答。
“好!”她也望向他,那一刻,好像現在的險境已經不是險境,只要他一句話,天涯海角,生死相隨。
在那一刻,她真的有這樣的沖動!
黑衣人見吳王府援兵已到,刺殺慕容令今日難成,隨即四下逃散。有僥幸逃脫之人,沒來得及逃的,當即飲毒自盡,沒給吳王府留一個活口,也沒留一點線索。
?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