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清緣
這一切的悲劇,源頭始于吳請愿的一時手賤。
如果在那一刻,他沒有手賤打開**,或許就會錯過在視頻搜索界面的《屌絲女士》,就不會心血來潮地點擊搜索,然后就能安安靜靜從上午九點復習到晚上九點,然后安安心心地去睡覺,篤篤定定地去考試。
但是人生沒有如果。
事實是,吳請愿一瞥眼看見了《屌絲女士》,心頭頓時起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屌絲惺惺相惜的感情一出現,頓時激動不能自持,果斷點擊鏈接搜索,按圖索驥找到了屌絲女士第一季第一集的視頻播放地址。
這一看就是天昏地暗。
其實吳請愿最初的打算不過只是看一集而已,嘗鮮找樂子,舒緩一下在考試周里疲于奔命的神經。但是誰料他居然欲罷不能,一集又一集永無止境,歲月如梭,烏飛兔走,從第一集看到第N集,兩客外賣解決吃飯問題,從早到晚十多個小時,就沉淪在屌絲女士咸濕的動作和表情中。
這是悲劇的開端。
當吳請愿發現時間已經逼近二十三點,這時才以手撫額、頭大如斗。明天上午十點考試,而對于手頭的這門氣象學,自己一無所知,屁都不知道一個。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對于氣象學的了解程度,和寢室樓的掃地阿姨決無二致。
吳請愿本來是十分淡定的。在氣象學考試前兩周,他拿到了一份世所罕有的武功秘籍。這是地理系十分稀罕的寶貝,自古都是學長的泡妞之資,而當學妹成為學姐,又為勾引學弟而將秘籍無私奉出……如此異性單傳,秘籍始終被少數人所壟斷,但饒是如此,依舊被詭譎狡詐的吳請愿所截獲。
據說只要背熟秘籍,氣象九十分綽綽有余,背個大意,拿七八十也毫無壓力。吳請愿對此說深信不疑,因為這是有科學依據的:教氣象的大爺頑固不化,十多年的考題出下來,兜兜轉轉就那么幾個知識點,終被某猥瑣學霸摸透規律,修秘籍一冊為泡妞所用,最終此秘籍流傳于坊間,雖然是以一種比較猥瑣的方式。
吳請愿收到秘籍的當夜,曾問秘籍主人東方閣主,看這秘籍區區五張,何時開背才是明智之舉?閣主諱莫若深,良久才予答復:考前一天即可,這玩意兒拼的是瞬時記憶;如果你現在開背亦無妨,或許能記得比較長久,可是考都考完了,記著這**玩意兒又有何用?
如同當頭棒喝,醍醐灌頂,吳請愿頻頻稱是,一揖到底。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句話比秘籍本身還要金貴,如刀槍劍戟,**,多少科目集體中**,上至北大清華,下至北大青鳥,紛紛躺倒,毫無商量余地。
但現在的問題是,吳請愿看了一天的《屌絲女士》,加上懊惱沮喪、蹬腿掀桌的光景,時辰已過零點,離明天的考試只剩不足十小時。吳請愿痛定思痛,決定通宵復習,背它個八九個小時,差不多也能拿下了。
可是吳請愿不爭氣地睡著了。
據說午夜兩點是一個臨界點,過了這個點,困意自會漸漸消失,而后精神亢奮,就是躺著睡了也極易失眠,這種回光返照的狀態可以持續到白天。吳請愿背了一個多小時,覺得肚子奇餓,到樓底自動售貨機那兒買了一包方便面,開水一燙,吸溜入口,珍饈下肚,血液集中腸胃,大腦供血不足,可憐他最終沒能熬到兩點這一關鍵時刻,于一點五十分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天荒地老。
吳請愿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他看一眼手機,憋了一晚上的尿差點就要射在褲襠里,現在九點一刻,離考試已不足四十五分鐘,而寢室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眼下情狀已是火燒眉毛,吳請愿深吸一口氣,沖到盥洗室朝自己臉上甩了一把冷水,虎軀一震,靈魂出竅,頓時清醒得無以復加——自己一無一目十行之能,二無千里透視之功,除了祈禱,似乎也就剩下坐以待斃的份了。
但是吳請愿畢竟非同常人。他雙掌合十,運氣吐納,氣流自丹田上行,貫通全身十多處大穴,最后從百會涌出,再按原路徑重回丹田,如此循環往復,生生不息,混沌的心智終于開竅,智商瞬間暴漲至二百五,于是乎天下無敵——作弊這件小事,真的是毫無壓力,一個簡潔而干練的計劃,已在吳請愿的腦海中規劃成型。
主意已定,云淡風輕。吳請愿收拾東西出門,騎車直奔打印店而去。打印店的大叔在小小斗室內來去如風,聞聽吳請愿的來意,立刻露出奸詐笑容:“幾千年了作弊還是這點套路……小伙子啊,辦事兒利索點,你沒監考過,其實從講臺上往下看,一清二……”
“我沒監考過,那你監考過……”
大叔語塞:“媽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吳請愿將一套秘籍微縮復印,五號宋體全都變成蠅頭小字,原先的A4開面只有巴掌大小,輕輕松松揣入袋中。日上三竿,吳請愿饑腸轆轆,眼看離開考尚有半個小時,于是移步到打印店對面的食堂去吃早餐?,F在九點半的光景,早飯鋪子早已打烊,只剩下手抓餅的攤位依舊熱氣騰騰,吳請愿在窗口前徘徊了一陣,抵不過腹中饑餓,氣勢洶洶排出3枚大洋,三分鐘后,接過原味光餅一枚。
吳請愿來到考場,好友王若需已為吳請愿占了一座,位置與己毗鄰。說是毗鄰,中間其實還隔著一個空位,這是考場為防作弊而不成文的規矩。王若需他占座之舉其實拜吳請愿所賜:吳請愿在等待縮印的當口給王若需打電話,跟他商量了一下選擇題作弊的門道,而占座則是計劃的第一步棋。
九點五十分的時候,氣象學教授信步而來;九點五十八分的時候,教授的助教匆匆趕到。這一老一少,老的呆板,少的畏縮,吳請愿心中暗喜,這回是吃定了。
答案要求寫在答題紙上,當然亦不乏謹慎之人,將選擇題答案先行寫在試卷或者草稿紙上,于是這就給吳請愿提供了演戲的空間。吳請愿俯案沉思,眼神極為專注,胡亂猜測的ABCD在試卷上寫得力透紙背,無聊地消磨著等待答案的時間。
在監考的眼中,這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此生面呈菜色,額上微有汗跡,水筆頓挫之際,似能力劈華山,可見其一絲不茍、兢兢業業。老頭在考場兜兜轉轉,不意便轉到了吳請愿的桌前,吳請愿自知卷上答案離譜,于是上身倏地前傾,俯仰之間,上身覆蓋了大半張試卷,而苦于老頭眼力不濟,堪堪只能看到一題答案——
此題題號8,位于15道選擇的正中位置,卻是老頭苦心孤詣安排的殺招。此題其實是15道選擇題中難度最大的一道,陷阱重重,殺機四伏,卻故意放在中間位置,其目的就是妄圖諸生在此卡死,不可謂不陰損。
但是吳請愿居然寫對了。
如同虛竹解開珍瓏棋局一般,吳請愿胡亂猜測,誤打誤撞,一個大寫C如圓月彎刀,橫刀立馬于括號之中。老頭撫摸謝頂,眼神中流露出寬慰之色,這是一個多么好學的少年,只有如此,才能撥開層層霧靄,直擊問題本質,最終解出這一曠世難題。
于是無形之中,吳請愿在老頭心目中的形象頓時變得光芒萬丈。
兩位監考一前一后撿了椅子坐下,離吳請愿和王若需分別有四張和五張課桌的距離。王若需選擇題完工,在計算器上敲敲打打,幾分鐘后壓低嗓門,發出數聲**的靡靡之音。吳請愿側耳已久,聽聞信號心領神會,舉手向監考示意:
“老師,我計算器沒帶……能不能借一下……”
試卷中有一處要用到計算器,那就是緊跟15道選擇的XXX計算,王若需此刻“**”,時機恰到好處。老頭對吳請愿頗有好感,當即點頭默許,而吳請愿則繼續演戲,轉頭茫然四顧,最后鎖定王若需,向他伸出粗糙的右爪。
王若需亦是影帝,闔上盒蓋,捏住機身,手臂半伸不伸,一幅欲借還休的不忍之狀。老頭看王若需意不甚堅,右手遙遙一指,精準定位坐在吳請愿右后方的女生——此女被吳請愿打擾,此刻正在東張西望。
“那位同學好像不大肯借,你能不能……”
王若需不料老頭竟有此義舉,眼看假戲就要真做,情急之下胳膊一哆嗦,計算器倏地甩出,在桌面上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準確無誤地蒞臨吳請愿的桌面。吳請愿接過計算器,扯開覆蓋屏幕的塑料外殼,然后滿屏的“+=@#”映入眼簾——
吳請愿與王若需有約在先,“+=@#”分別表示“ABCD”,外人觸目之下,其情狀如同密碼,即使被考官抓獲,料其智商,亦不足為慮。
吳請愿佯裝摁了幾下計算器,然后取過草稿紙,將符號謄抄在稿紙上,考官遙遙視之,以為他在演算,于是絲毫不起疑心。完工后吳請愿將計算器物歸原主,趁前后監考開小差的空擋,將密碼極速譯成答案填在答題紙上。
大功告成,吳請愿長出一口氣,第二步計劃已然成竹在胸。
他先通覽試卷,四道簡答兩道綜述,六道文字題覆蓋四大知識點,默記一分鐘后心中有譜。一切就緒,只欠東風,吳請愿在稿紙上奮筆疾書,隨性寫幾句前言不搭后語的廢話,用這樣的方式熬過五分鐘,以緩沖之前借計算器所引發的波瀾,然后捂住肚子,開始踐行他不拘一格的裝逼之道。
隨著吳請愿自摸的左手,他的整張臉也同步著不自然地抽搐,執筆的右手顫顫巍巍,手中的水筆搖搖欲墜。坐鎮前排的助教顯然發現了吳請愿的異動,而后排的老頭也看出了他的反常,如此狀態僵持了大約有3分鐘有余,吳請愿顫抖地伸出右手,兩名監考幾乎同時拽開腳步,向著吳請愿疾行而來。
吳請愿發出**:“老師,我要去上……廁……所……憋不……住……”
老頭看這架勢,似是時刻都會拉個黃金滿溢,遂不敢怠慢,即刻放行。吳請愿大喜過望,頂著一張苦逼臉直奔廁所,沖刺,轉彎,變相,急停,拉門上鎖,摸出微縮秘籍,雙目如電,腦力翻番不知凡幾,掐準時間,七分鐘一過,出隔間之前在龍頭下濕潤雙手,這自然是偽裝便后洗手之舉。
兩位考官絲毫不懷疑吳請愿如廁的真實性,他回來的時候滿頭大汗,臉上油光水滑,可以想見其出恭時奮力拼搏的情狀。當然他們不會知道,這星星點點的汗珠,一來是廁所太過悶熱所致,二來則是吳請愿在洗手之后還化了妝——他在自己的臉上抹了點自來水。
吳請愿回到考場,拿起試卷凝視三秒后提筆開始暴走,七分鐘的時間,大致記明白了三道簡答,此刻他倚馬千言,下筆如有神助。只要吳請愿再去一次廁所,至少能搞定一道簡答加一道綜述,再加上前面的選擇題,及格綽綽有余。
大局已定。
十分鐘后,吳請愿再次舉手,老頭甩手示意助教莫動,自己彎著脊背趨前慰問。吳請愿看老頭前來,遂放下所舉之手,雙手抱腹,濃眉微蹙,頓時有了西施捧胸的神韻——雖然吳請愿碰的是肚臍,不過其實是一個意思。
“老師,學校的煎餅攤不干凈,早上吃壞了肚子……”
老頭再次準予放行,這回略加責備了一番,口中聲稱下不為例。吳請愿沖出考場,轉彎的同時探手入懷,到廁所門口的時候秘籍已在掌中。眼下只爭朝夕,吳請愿打定主意,這次“蹲”它個十分鐘,搞定剩余的所有文字題,保六沒有出息,沖八才是夢想。
但誰料一語成讖。
吳請愿甫一關門,腸胃突然一陣絞痛,緊接著肚子嘰里咕嚕發出滔天怒吼,身體下三路猛一松,眼看就要開閘泄洪。吳請愿腦袋嗡地一炸,耳鳴啾啾,雙目翻白,收起秘籍**下蹲,三十秒后黃白之物流出體外,吳請愿指著自己的小腹喘了一口大氣: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畢竟是低估學校食堂手抓餅的造化了。
如果不算上今天這枚光餅,那么他曾四度造訪此攤位,第三次的時候曾出現輕微腹瀉癥狀。所以當吳請愿站在鋪子前的時候曾有過短暫猶豫,畢竟之前有過心理陰影,不過想到不過四分之一的概率,再者又實在是饑餓難耐,最終還是掏錢買了。
但是現在這枚手抓餅就給他顏色看了?,F在想來,自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精神不振,血脈積淤,脾濕腎虛,腸胃阻滯,這一枚本來或許無害的餅,于是便有了攪屎棍的本事。
其實整個過程的持續時間并不長,也不過區區五分鐘而已,但勢頭兇猛異常,像是被下了一劑強力瀉藥,或是被肥皂水灌腸一般。這五分鐘里吳請愿只覺天旋地轉,雙目金星直冒,抬眼不能視物,整個人如同被抽干了骨髓。
眼下,終于塵埃落定。
吳請愿大功告成,抽身欲起,然后他突然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紙在哪里?
自己去廁所只是為了演戲,身邊并沒有攜帶手紙,眼下這滿屁股的污穢叫他情何以堪?難道就這么蹲著,等到監考老頭來男廁找他,自己嬌羞萬狀地向他求紙,然后這破事兒傳得滿城風雨、全院皆知?如果是這樣,吳請愿覺得自己都沒臉在這個城市活下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吳請愿只覺世界末日也不過如此,就在這萬念俱灰的時刻,腦際突然閃過霹靂,電光火石間茅塞頓開——
自己身上其實是有紙的,就是那一疊微縮秘籍,這幾張鉛字密布的紙片,正是救亡圖存的關鍵所在!
但是倘若將秘籍作手紙之用,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將之默記于心了——此刻據他進隔間已經過去了八分鐘;而若等待老頭前來,或者直接提上褲子,那么留得青山在,他還有再展宏圖的機會。吳請愿捏著他的救命稻草,眼神空洞而迷茫,腦海波濤洶涌,一時間思緒澎湃——
生命就像一塊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是什么。
他奶奶的,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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