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小祿
她說:青春是個騙子,騙走了我的青春。
我說:青春是條狗,咬了我一口,一去不回頭。
旅館外的汽車又開始了一天的號叫。我光著身子摟著一個光著身子的女孩安靜地躺在一張不算大的破木頭床上。她看起來睡得很香,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粗儍舻哪樀?,我抄起床頭柜上的紅塔山,打著火機,點上,抽一口。早上的嗓子有點干結,讓煙變嗆,我干咳了一聲。她被驚到了,動了動,把我抱得更緊。我閉上眼睛開始思考,她如果醒來了,我該跟她說點什么呢。
她叫什么我還不知道,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她叫什么。我們是在馬路上認識的。一不小心地路過和同一時刻的孤獨讓我們此時此刻躺在了同一張破舊的床上。從在馬路綠化帶的石階上看見她流淚的臉,到我們現在組成這幅畫面,大約只有五句關鍵的對白。
她:你老看著我干嗎?
我:你挺像一個人的。
她:誰?
我:忘了。
她:呵,那你怎么知道我像?
我:因為以前我能老看著她。
她確實挺像她的。我雖然已經記不起高中時代那個女孩的名字,但至今還記得她的長相。干凈的臉,大眼睛,小巧的手指,細長的黑發,嘴角附近兩個淺淺的酒窩。
煙在我的嘴角安靜地燃燒著。沒多久,燒盡的煙灰不堪重負地砸了下去。我本以為壞了,要燙著自己的胸膛了。但很快意識到,一個女孩正在我的胸膛上躺著,她細嫩的肩膀就是我的胸膛。
她被燙醒了,瞬間從我的胸膛上彈了起來。我連忙幫她把肩膀上的煙灰拿掉,嘴里說著:抱歉,抱歉,剛才叼著煙不小心睡著了。
她嘟著小嘴巴惡狠狠地望著我。我不太敢看她的目光,那目光太清澈了,讓我慚愧。
搞完人家又用煙燙人家,你們男人可真夠壞的。她惱羞成怒,朝我喊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發誓。我連忙解釋。
少發誓!你們男人的誓言有幾個像模像樣的?
算了算了,我給你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么用?記號都烙我身上了,你讓我以后還怎么嫁人?
我一番勸慰,她總算安靜了下來,再一次躺進我懷里。我仰躺在床頭上,伸手想去拿紅塔山,但發覺她正瞪著大眼睛一臉不樂意地看著我。沒辦法,我理虧,只能收手。她笑了,用小手捏了捏我胸口的肌肉,說:你再抽一根吧,只要別再燙著我就行了,我怕疼。
點上煙,我抱了抱她。問道: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抬頭看了看我,反問:我也還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笑,回答:對,我叫劉青春。
她也笑,說:劉青春?你好,我叫戴小妮。
我愣住了,說:呀,是你?
她也愣住了,說:呀,是你?
我和小妮就這樣再次認識了,原因簡單到讓人感覺瘆得慌。小妮因為她在男朋友床上的位置被別的女人奪走了而難過,正流淚的時候遇見了打算找個女友填充床上空缺的我。彼此的空虛與心寒讓我們睡到了一起。云雨過后,我們相擁在一起,大談人生的荒誕。
躺在旅館的床上,小妮照舊緊緊地依偎著我,像只受傷的兔子。我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一聲不吭。突然,兔子說話了。
她說:劉青春,你們男人是不是都特別喜歡編故事欺騙女人?
我吐了一口煙,說:不是吧,我就是個不會編故事的人。
小妮瞅瞅我,說:你看,你一回答,我就覺得你是在編故事。
我無奈地笑,小妮接著說:我以前的男朋友就是個騙子,他騙我見面,騙我吃飯,騙我逛街,騙我戀愛,騙我**,騙我同居,騙我說他絕不騙我,最后他又騙我分手。他騙走了我的一切,竟還騙我說我就是他的一切。啊哈,我的戀愛就是一場精致的騙局呀。
我吸一口煙,說:等你長大了,再成熟一點了,就好了。
小妮冷笑,說:笑話,長大后的我們其實并沒有更少被騙,只不過那時候是我們的一切能被騙走的早被騙走了,沒的騙了,謊言就無計可施了。再說,你看我的胸,還不夠大嘛。
那你現在躺在我懷里算怎么回事兒呢?反過來騙我?我不耐煩了。
不是,我是在騙自己。小妮說著,一臉害怕地緊緊抱住了我,開始嗚嗚地哭。
你別哭了,你們女人就會用哭來騙男人,你也別騙自己了,讓我編個故事來騙你吧。
什么故事?真的假的?
假的就騙不了你了。說著,我伸手幫小妮抹眼淚。
那好,你開始騙我吧,我聽著,要是你真的能把我給騙了,我就嫁給你。
真的假的?嫁給我?
真的,我發誓,騙你是小狗。
當小妮用最舒服的姿勢依偎在我的肩膀上的時候,我點上一根紅塔山,擰開一瓶礦泉水,挪動了一下略有些麻木的屁股,開始了我的故事。
我說:小妮,你聽好了,下面一個男人要給你講一個故事,你不要被他騙了。小妮聽到我的話,點點頭,緊緊地抱了我一下,說:說吧說吧,你的故事的名字叫個啥?
我回答:叫《騙你是小狗》。
小妮尖叫:哇,這故事的名字起得真好,一聽就是個騙死人不償命的故事。
哈哈,我們都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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