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樂
文/趙樞熹
我和大頭、胡國帥、劉小旭一起從游戲廳里走出來。
這間游戲廳開在我們鎮(zhèn)的火車站和農貿大廳中間的一條胡同里。胡同兩邊是兩排獨門獨院的小平房,都是人家。沿著走進去,再在第一個岔路的地方轉向右面的一條胡同,里頭有一戶是鋁制的白色門板。這一家就是了。
推開院門,立即傳來一陣狗叫聲。狗就栓離在房門不遠的地方,瘋狂地朝著我們叫。他們三個輕快地跑過去推門進屋了,我還在院子門口嚇得不敢動彈,就這么和它對視。一直到老太太從屋里出來,護著我走一路進去。老太太就是這家游戲廳的老板。進了屋,是一大一小的兩個房間,各自有一張火炕,占據(jù)了房間一半的空間。炕上的柜子上擺了一臺電視和一臺游戲機,手柄耷拉著,大家就在炕上盤腿坐著玩。大房間擺著的是一臺二十九寸的彩色電視機,游戲機也是索尼的。價錢也比較貴,半小時一元錢。小房間則是一臺十幾寸的黑白小電視,游戲機其實是一臺學習機,一打開就冒出來一聲:“小霸王其樂無窮!”這種一小時只要一元。
我們四個揣了兩元錢,交給了老太太,到小屋玩起了“魂斗羅2”,兩個人玩另兩個看,掉命了就換人。接著又換了《雪人兄弟》和《街頭霸王》。玩了兩個小時,又到大屋看別人玩了一會《幽游白書》和《龍珠Z》的格斗,才癢癢地離開。
走出來的時候是上午十一點多,我早晨沒有吃飽,有一點餓。劉小旭和胡國帥一直討論著龍珠格斗的技巧,反搖正搖A,↓↘←→A什么的。這些我都不會按,我比較喜歡玩兩個人一起過關的游戲,比如《松鼠大戰(zhàn)》。
大頭跑到前面,像做廣播體操一樣蹦了一下把自己的身體打開成一個大字,嘴里喊了一聲“太!”我們一看地上,他的影子是一個“大”字,襠部正對著劉小旭頭的影子,組成了一個太。我和胡國帥站在那樂,劉小旭跑過去追著踩他的影子。等他們倆鬧夠了停下來,劉小旭突然說了一句:“我還想玩。”
大頭和胡國帥也緊跟著說“我也想玩,還想玩黑卡(索尼)的。”
我想了一會兒,問:“那怎么辦?”
四個人都沉默了一會,這時候劉小旭蹦出來一句:“賣廢鐵能換錢!”大頭也跟著說,“對!銅比鐵還值錢。”
我們四個一時興奮了起來,就決定去廢棄的工廠找找鐵。在里面搜羅了一圈,到處都是些碎玻璃、包裝袋和一坨坨屎,根本沒什么鐵,更別說銅了。最終我們四個約定各自回家找能賣的東西,然后一起去廢品站。
他們幾個都住在鎮(zhèn)中心附近,我家住北山。和他們分手后,我一個人從柏油路拐向一條土路,再走一會兒,跨過一座小鐵橋,等我穿過了稻地和毛紡廠,就能看見北山腳下一排破舊的小平房了。
走到毛紡廠前面一片稻地的時候,我遇上了谷大力。他臉上堆著笑,對我說:過來過來。
我知道我不過去又得挨打了,就跟了過去。反正我身上沒錢,也不怕他搶。他先是帶我去附近的的小賣鋪門口,給了我一元錢,讓我買一袋“七個小矮人”雪糕,袋子里有七種不同顏色的蘑菇狀的小雪糕。他領著我在稻地里走了好一會,到了一堆玉米地里,他坐在田埂上,也讓我坐下。隨后他打開雪糕袋,讓我挑一只。我挑了綠色青蘋果味的,剛要吃,他說:等會,我教你怎么吃。
“我會吃呀。”我說。
他說:“我教你。”隨后他取出一只巧克力味的(那是我原本想要第二個吃的),先是舔了舔。然后放在嘴里含著,手里握著雪糕棍兒在嘴里進進出出的。
然后他轉頭看向我,問:“會了嗎?”
“會了,其實我平時也不直接咬著吃。”我說著,跟他差不多的把冰棍含在嘴里。
這時候他突然解開褲子,隨后把**也褪下去,露出黑不溜秋的**。我以為他要撒尿,就把頭轉過去等他撒完。他卻把我的頭搬過來,說,“就像剛才吃雪糕那樣兒,給我舔。”
我被他嚇了一跳,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是從他的**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味道。我說:“我不。”他給了我一嘴巴,說:“再說一遍?!”
我說:“我不。”
他又踹了我一腳,我被這一腳踢得直接趴下了,我躺在那哇哇的哭,激動地左右打滾。嘴里面喊著“我不!我不!我要告訴你媽去!”
他聽了這一句又踹了我兩腳,嘴里說著:“你敢告訴她我打死你!”又罵了我一會兒,提起褲子溜了。我一個人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我的衣服褲子上都沾滿了泥巴,拍也拍不干凈,我發(fā)了一會呆,才走出稻地,沒回家,轉身去找他們三個了。手里攥著剛才買雪糕找的五毛錢。
我們四個又聚到了一起,大頭拎著一袋子塑料瓶和易拉罐,胡國帥笑嘻嘻地從兜里掏出一把一毛錢的硬幣,說是都從床底下找到的。數(shù)數(shù)剛好二十個。他說,“我們家床底下隨便翻翻就能買一袋小浣熊!”劉小旭直接從兜里掏出三塊錢鈔票。在左手心拍了拍,說:“我爸爸給的!”這讓我們羨慕不已,尤其是大頭,他爸從來不給他錢。劉小旭則一直滔滔不絕,樂不可支。
我們四人到廢品站把大頭帶來的十幾個瓶子賣掉,一共是一塊七毛錢,最后加到一起一共是六塊二。經(jīng)討論,我們四個決定用一塊二買四個泡泡糖,每人一塊。
這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多,我們決定用兩元錢再去玩一個小時,其余的三元作為我們的活動經(jīng)費。
胡國帥和大頭正打著《龍珠Z》對打的時候,有個女人推門進來了。我們都認識,是劉小旭的媽。我們目睹她來游戲廳找劉小旭然后扯著耳朵回家不是第一次。
可這次劉小旭沒有嬉皮笑臉地蹦跶過去,而是眼巴巴地望著他的媽媽走過來,我也眼巴巴地望著。她走過來“啪!”地一下給了劉小旭一個耳光,說:“跪下!”劉小旭就跪下了。她接著又一陣連打帶踢,劉小旭就低著頭挨打。
老太太趕忙過來拉住她,她稍微平靜下來,坐在炕邊,開始啜泣,說:“我一個人帶你這么大容易嗎?”
劉小旭不說話。
“操你媽的你說話啊!容易嗎?!”
老太太趕忙說,不容易不容易……
劉小旭還是不說話,只是抬起頭看著她。
她開始山洪暴發(fā)地哭,扯開嗓子,像平時賣油條油炸糕的時候那么大的聲音哭鬧了起來。
“你把咱家的鍋弄哪去了!”她指著劉小旭喊。
“賣了。”劉小旭答。
她一下子又崩潰了,接著哭下去。
劉小旭一直沒有說話,等她哭完了,說:“你給我滾回去!”劉小旭就站起來走出去了,也沒回頭看我們一眼。
我們三個楞了一會,他們兩個就繼續(xù)玩游戲了。這時候坐在我旁邊看的大孩子開始教他們一些絕招的釋放方法,他是這家店的常客,比我們高幾個年級,快上初中了。他右手沒有手掌和手指,只有球形的一團,像多拉A夢一樣。我們暗地里叫他叮當。
一個小時很快到了,叮當表示可以請我們玩一會,反正他一個人,需要對手。我們三個輪番上陣,都敗下陣來,他把手柄放在腿上,右手飛快的在AB鍵之間切換,左手一邊保持手柄的平衡,一邊也靈活地按著上下左右。又這么過了一個小時,時間到了。
他說:你們還有錢嗎?再玩會兒。
大頭很快說:我們也沒錢了。
其實我們還有三塊錢,就在大頭的口袋里。
我們四個走出來,準備各自回家。這時候叮當對我們說,東頭的建材公司門口擺了很多鐵,我們可以去拿來賣錢。我們三個也都說好,就跟隨他一路到了建材公司。
他說的沒錯,門口擺了很多鐵門,鐵條之類的。明晃晃的像金條。在但從窗子里可以望見里面有人。他說,你們三個長得矮,可以貓著腰過去拿。
我們三個從側面蹲著朝鐵挪步,叮當遠遠的站在墻角看著給我們放風。
我往左一看,大頭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胡國帥在那笑呢。他這一笑,我也跟著使勁憋笑起來。
大頭第一個摸到鐵,拿起來剛要跑,就聽到一聲:“干啥呢!”
說話的中年男子已經(jīng)站在門口了,他朝我們走過來。大頭把手里的鐵扔在地上,我們三個站起來呆在那不敢動。
“你們是誰家小孩?這么小就偷東西呢?”
我們不說話。
“你們今天就在這站著,站到我們下班。”說完他就回去了。我們三個面面相覷,大頭小聲說:“叮當跑了……”
我看過去,墻角早已經(jīng)沒人了。
我們三個繼續(xù)站在那兒,不時回頭看屋里的人。他們透著鋁合金框里的藍色玻璃,也在看著我們。
胡國帥小聲說:“看見沒……大光頭……嘿嘿嘿……”
“我也看見了…嘿嘿…”
我們三個站在那此起彼伏地小聲笑,一直到華婷婷走了過來。她頭上紅色發(fā)箍閃著光,身穿著白色的裙子,身上帶著香氣。
她走過來,好奇地看著我們仨:“你們干嘛呢?”
“我們站會兒”我說。
“對對,站會兒。”他們兩個應著。
“那你們作業(yè)寫完了嗎?”
“你管呢?你管天管地還管拉屎放屁啊?”大頭明顯很不服華婷婷,他也想當班長,但老師選了華婷婷。
胡國帥在旁邊跟著笑,華婷婷一生氣,紅著臉跑了。
她真可愛啊……我這么想。
到了四點多,他們下班了,打發(fā)我們回去。我為了不碰見谷大力,繞了個遠路,從大道回家。路上要經(jīng)過華婷婷的家,她家開了一家商店。經(jīng)過的時候我在門口晃了晃,她居然在里面。
她打開門出來,問我:李文學,你的作業(yè)寫完了嗎?
“嗯,我寫完了。”
“哦,那你現(xiàn)在回家嗎?我正好去我姥姥家,也在北山。”
路上我一直不敢看她,也沒怎么說話。但我必須得給她講一件事,又不能原原本本地講出來。
“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千萬別跟別人說,行嗎?”我說。
“好呀,你說吧。我要是告訴別人我就是小狗。”
“嗯,你千萬不能跟別人說。就是吧……哎呀我還是不說了。”
“你快說呀!”華婷婷急的直跳。
“好吧,我跟你說。你知道谷大力嗎?就是我家那邊有一個流氓,叫谷大力。他讓大頭給他舔**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對……就是那個事兒。”
“……”
“反正你千萬別跟別人說啊……”我看華婷婷沉默的樣子,有點害怕。
“不行!這事必須得告訴老師!”她義正言辭地說。
“不能告訴老師,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大頭多以后會抬不起頭來的。”
“嗯……你說的有道理,你真聰明,那怎么辦呢?”
我把這個事情一說出來,心里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加上華婷婷夸我,一下子膨脹了起來。
“你別急,只要我們替他保密,以后肯定有辦法的。”
華婷婷默默點了點頭,我多想摸摸她的頭發(fā)啊。但是我不敢。她要是再夸我一會兒我可能就敢了。
我和她就這么分手,各自回了家。我的心底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感。
第二天早晨去學校的路上,我才開始擔心昨天和華婷婷的談話會不會被泄露出去,進了教室,我特意看了看大頭的表情。他并沒有什么異常,看來華婷婷沒有告訴他什么。
今天華婷婷穿上了校服,她穿校服的樣子也很可愛。上課的時候她把小手背在后面,一到回答問題的時候又快速把手從身后抽出來舉過頭頂。
第一節(jié)課下課,大頭把我們三個都叫了出去。叫我的時候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我和劉小旭默默地走在后面,低著頭。
我們走到了小操場的角落,站成一圈。一陣風吹過來把操場的塑料袋吹得迎風飛舞。
大頭說:“我媽昨天說把泡泡糖吞下去腸子會粘起來,然后就死了。我不相信。”他說的時候一直看著我。
胡國帥說:“我也不相信。”
劉小旭不說話。
大頭說:“我們得試試。”他的眼睛仍然一直盯著我看。
胡國帥說,你們試吧,我可不試。
我抬起頭和大頭的目光撞了一下。我說,好,那就試試吧。
劉小旭說:我也要試試。
我們三個把昨天買的糖拆開,放到嘴里嚼了嚼。然后大頭就做了一個咽下去的姿勢——他的喉結動了一下。他咽完,繼續(xù)看著我,說:你怎么還不咽下呢?這時候劉小旭也把糖咽下去了。
我用舌頭卷了一下,把糖壓在舌頭底下。接著用力咽了一大口口水,張大嘴給他們看——舌頭還是貼著下顎的。
大頭確認完畢,繼續(xù)盯著我看。
胡國帥像個裁判一樣,眼睛在我們三個身上轉來轉去。
我的腦袋上冒了好多汗。大頭也是。我們就這么看著對方。
“啊!”劉小旭突然大叫了一聲,直直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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