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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  文/青年作者

第二章    婚禮與葬禮1

  文/盧杰

  1

  在那個炎熱得要將人活活蒸發掉的夏天里,石修才曾消失過一天一夜。

  2

  是在街邊擺攤的下崗女工萍姐最先發現的。

  清晨,微亮。她像往常一樣挑起裝滿營生家伙的大木箱,悄聲關門,走向街口的車站。街道如醬油般昏暗,屈指可數的幾盞路燈也在兩天前壞了。她“咯吱咯吱”地走了一會兒,看到不遠竟有一大片亮堂之處,仔細再看,那亮光是從石修才家的房子里投射出來的,如圣地一般。

  萍姐認為定是因為神差鬼使,她才走了上去的。她探頭往里看,還張嘴喊了兩聲。這兩聲呼喚像是泥牛入海,惹得她越發好奇。萍姐將木箱擱在門口后,便消失在亮光里。

  片刻,一聲足以驚醒春風街所有人的尖叫聲從石修才家躍然而出,繞遍整條春風街。都聽出來了,那是萍姐扯著嗓子喊救命。被這聲尖叫驚醒的人們紛紛亮起燈,穿著拖鞋和睡衣、頂著蓬亂頭發、瞇著惺忪睡眼,像退潮時的螃蟹般涌到自家門口。當他們探出腦袋時,那聲音卻沒了。他們隔著房子對話,議論聲從這家跳到那家,乍眼看去,一個個恍如將出籠的賽馬。

  有人說,那是萍姐的聲音;又有人說,那聲音是從石修才家傳來的;還有人說,石修才家里亮著燈。逐漸明亮的天色也為人們澆注出勇氣,有兩三個膽大的男人撇開了在身后拉扯著的女人,踏出家門,喚到一起,踱步走向石修才的房子。

  當眾人來到石修才家時,地上正躺著三個人。一個是尖叫過后,暈倒在地的萍姐。還有兩個是石修才未滿三歲的女孩,她倆的眼睛、嘴巴、鼻子都被人用布裹住,活像個木乃伊。兩人的手和腳都被綁著,背靠著背,一動不動。

  曾經當過幾年兵的老楊一個箭步沖上前,將倆小女孩頭上裹著的布松開。可松開之后,倆小女孩仍沒有一點動作,連“吱”一聲也沒有。看到她倆蒼白的臉色,老楊趕緊摸摸她們的手腳,涼的。老楊又慢慢地挪動手指,挨個探詢倆女孩的鼻息,并兩次觸電般收回。

  他回頭望著雙眼睜大的眾人,嘴巴蠕動了好久才說話:“倆人都沒了。”

  他才剛說完,眼前的人便亂作一團。有的人轉來轉去,使勁地按電話報警;有的人趕忙跑回家里的床上,裝作什么都聽不到;有的人跑回家披上衣服、鎖了門后又跑回來;有的人嚇得全身發抖,低聲叨念著阿彌陀佛。

  還是老楊有經驗,他大喊:“別吵、別動,我們要保護好現場證據。”

  像是在溺水時找到了巨大浮木,他們整整齊齊地排著隊,恭恭敬敬地退出房子。有一兩個比較頑皮的小孩想鉆過大人的褲縫,到前面看看發生了什么事,但他們被“啪、啪、啪”地打了幾下之后也都按捺住了。

  十分鐘過后,警笛聲劃破了清晨的喧鬧,也攪動了春風街人的心。幾個身穿制服、神情嚴峻的警察跟著老楊走進石修才家,后面跟著一群身穿睡衣、滿面好奇的群眾。警察在門口支起一條薄薄的膠帶兒,將春風街的人們通通警戒在外頭。

  這天早上,大多數春風街人最后看見的是,在石修才的房子里,一個年輕的女警正細聲安慰著號啕大哭的萍姐,另一個男警跟老楊站到屋子的一個角落,不知二人在討論著什么。

  然而,這樁兇殺案絕不限于那小小的房子里頭,沒過多久,它便被炎炎夏日蒸發,幾乎蘊涵在每一個春風街人的話語之中。

  3

  到了中午時分,春風街里又響起另一聲尖叫。許多人連剛吃下的飯都沒來得及咽,便捧著碗和筷子,三下兩下地跑出門。那條狹窄的過道,再次被圍得水泄不通,空氣中飄浮著興奮的因子。

  當人們趕到時,石修才的房子里又多了一個暈倒的女人。她是石修才的老婆,是兩個女孩的媽,是鳳儀。

  女警察忙過去捏人中、按胸口、搓風油,一整套動作下來,終于將她弄醒。

  她剛睜開眼,便推開女警察,瘋狗似的爬過去,撲在兩個孩子身旁。她抱著兩個孩子吻了又吻,口中不斷喚著兩個女孩的名字,左手托著頭,右手不停地搓著她倆的胸口,臉上的眼淚混合著鼻涕和口沫。旁觀的警察們一個個都站著,只是低頭嘆氣,誰也不敢走上前去。過了好久,她終于累了,跪著坐下來,那頭過肩的長發散亂下來遮蓋著臉,口中仍是不斷地低喊著。

  鳳儀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又扯著女警的褲腿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是哪個天殺的連不滿三歲的女娃也不肯放過。女警察也只能說不知道,并多次想將她扶起來,但她卻“哇哇哇”地將她推開。男警察過來對那年輕女警察耳語了兩句,她也只好嘆聲作罷。

  鳳儀呆坐在地上,望著兩個孩子,腳上絲襪光溜溜的,只剩右腳穿著五厘米的高跟鞋。她涂了唇膏的嘴張了又張,卻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鳳儀不許別人來碰她們一下,即便是那個穿著制服的女警也不許,誰要是敢稍近一步,鳳儀便像瘋狗一樣撲過去咬人。她的眼里只剩通紅的血絲。

  這時,一個警察拿著一塊白布過來說:“先把尸體蓋上吧。”鳳儀聽了便將它一把扯過來,不僅蓋在孩子們身上,也蓋在自己身上。她躺在地板上,蓋著白布,像是哄女兒睡覺似的用手掃著兩個孩子,嘴里喃喃地說著話。在門外圍觀的人們紛紛低聲哀嘆:“冤孽啊,冤孽啊。”

  鳳儀聽到了,抽風似的跑出來大喊:“冤你媽的孽。”

  萍姐在錄口供時說,她想起來了,早在昨天晚上,她就已聽到了一些端倪。

  時間接近凌晨,路燈壞了,剛收攤回來的萍姐不得不摸黑回家。經過石修才家時,又聽到他兩夫妻在房子里大吵大鬧。她突然聽到屋里響起了“砰”的一聲,想起了石修才的那把豬肉刀,于是心頭一緊,停下腳步繼續聽。她聽到石修才大喊:“你這**要是再敢出去,我就殺了兩個女兒,然后自殺。”聽到這兒,萍姐慌的很,她馬上挑著木箱“咯吱咯吱”地回家去。

  萍姐信誓旦旦地告訴警察,她是親耳聽到石修才和鳳儀吵架的,也是親耳聽到石修才說“你要是敢出去,我就殺了兩個女兒,然后自殺”。為了模仿得惟妙惟肖,說這話時,萍姐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一臉的大義凜然糅合著深仇大恨。

  老警察詢問眾街坊,昨天晚上,石修才和鳳儀是否吵架了。

  春風街里的大多數人都表示記不清楚了,因為他倆吵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人們想起石修才的那把殺豬刀,想起石修才那猥瑣的模樣,紛紛表示對石修才殺人這事深信不疑。

  在這一整天里,人們討論得最多的便是石修才殺了兩個孩子之后,到底是自殺了,還是畏罪潛逃了?在這一整天里,父母們的教育話語發生了變化。如果你不好好讀書,將來就做殺豬佬,去殺人,然后被**斃。盡管孩子們怎么也搞不懂殺豬佬和殺人之間有什么必然聯系。

  但可以肯定的是,直到現在,石修才都未曾露過面。

  4

  在鳳儀年輕的時候,她是這春風街里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當年,鳳儀她爹為了不讓那些毛頭小子沾上她,特地每天都帶著棍子去接她放學。出了校門,要是有誰敢向鳳儀搭訕或者有什么別的舉動,他爹就揚起手中那根黑色的燒火棍,并搭上一副惡狠狠的表情。如他所愿,每次都能夠收到效果。鳳儀她爹希望自己的這個寶貝女兒能夠考上好的大學,到大公司里去工作,然后再嫁個好老公。

  可是,就像這世上沒有密不透風的墻,這世上同樣也沒有無縫的雞蛋,鳳儀他爹的深謀遠慮終究被一個叫做石修才的毛頭小子給徹底粉碎了。

  石修才年輕時,是這春風街里數一數二的才子。一頭及肩的長發,一個木吉他,戴著大大的黑框眼鏡。他會寫詩,也會寫小說,他和那個時代所有的文藝青年一個樣。盡管石修才在所有老一輩人心里都是一副放浪形骸的樣子,但沒人不認可他的才華。逢年過節要寫對聯時,第一個想到的準是他。春風街里所有的男孩和女孩都崇拜他,所有的長輩都對他愛恨交加。

  如同一切才子佳人的故事,他倆最后好上了。春風街里面的年輕男女都知道,但誰都瞞著那些老頭子。最后,鳳儀他爹還是在鳳儀的床上發現了這個秘密。他爹發現鳳儀的房里多了一雙男人的鞋,而女兒則紅著臉,大熱天里用被子裹著身體,硬是說自己不舒服。鳳儀他爹不露聲色地走上前,大手一掀,竟被他發現了一個赤裸裸的石修才蔫在他女兒的床上。

  據說,他爹提著那根黑色的燒火棍,從自己家里一直追打到石修才家門口。還有人說,連棍子都打折了兩次。

  終究是生米煮成熟飯,況且在當時看來,石修才還是一個挺有前途的年輕人,按他的水平,考上一所好大學是十拿九穩的。于是,兩家的長輩便相互約好了,兩人長大以后就結婚。只可惜他倆的爹都死得早,看不到他們高考,也看不到他們結婚。

  最后,石修才甚至連大學也考不上,去賣了豬肉;鳳儀同樣考不上大學,去賣了衣服。

  似乎是為了報復青春的愚蠢和沖動,十幾年來,石修才和鳳儀一直沒少吵過架。即便是生了兩個女兒之后,他們依然維持著“五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的習慣。春風街的人們,誰都聽習慣了。而萍姐則堅決認為他倆已經打起來了。

  歲月就像一把無情的殺豬刀,在陌生人眼里,現在的他倆一點兒也不般配。如今的石修才矮小猥瑣,一臉的絡腮胡子,長年累月的殺豬生涯使他臉上鮮有祥和之氣,令人望而生厭。而鳳儀則是風采依舊,盡管人至中年,仍保持著一張白凈的瓜子臉,皺紋少,長發披肩。鳳儀已經三十多歲了,但誰都說她是芳華未隕、風韻依舊。

  鳳儀不滿當初瀟灑倜儻、才氣橫溢的石修才竟高考落榜,成了一個屠夫莽漢。兩人不但沒有過上當年憧憬的安逸生活,甚至沒了熱戀時的甜蜜浪漫。而今,石修才一身的豬臊味是怎么也洗不掉的,每天晚上鳳儀都要被他一身的豬臊味包圍著,就像是一只公豬睡在旁邊。甚至連**的時候,也能聞到那股強烈的味道。每念及此,她都有一股想吐的沖動。**之后的石修才就呼呼地睡了,而鳳儀卻忍不住要去洗澡,一連幾遍才肯甘休。

  石修才同樣不滿鳳儀經常涂脂抹粉地外出,不滿她身邊時常有男人打轉,成天認為她給自己戴綠帽了。可惜石修才連說話的能力也退化了,每次吵架的時候他都離不開那幾句:**、**、**。每當石修才在吵架中以丈夫自居的時候,鳳儀便像鞭炮一樣打擊他,因為這個家中的東西大多都不是他掙來的。家具大多是鳳儀賺錢買的,房子是鳳儀她爹留下來的,甚至連石修才運豬肉的那摩托車也需要鳳儀湊一份子的錢。

  根據春風街眾人的猜測,兩人之間的吵架,更源于石修才心中的自卑。因為鳳儀至今仍具姿色,而石修才卻已老成妖精。

  每次吵架不成,石修才就自己拿著砧板,帶上刀,一屁股坐在家門口。一邊用那把殺豬刀敲著砧板,一邊哭著罵,**、**、**、**,來來去去就這么兩個詞兒。

  石修才消失前的那個晚上到底有沒有說要殺了自己的兩個女兒,除了萍姐誰都在警察面前說“不清楚”。派出所所長對麾下說:“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5

  當天傍晚,石修才回來了。他剛走到春風街街口,便聽到有人大喊:“石修才回來了!殺豬佬回來了!殺人犯回來了!”聞訊而來的警察兩三下擒拿手便將他擒住。

  他掙扎著大喊:“這是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啊?”

  沒有人愿意回答他,人們紛紛用手中的東西招呼他,就像招呼古代被游街示眾的犯人。不一會兒,石修才身上就掛滿了東西,還牽連了擒拿他的警察。

  警察同志用手銬鎖著他,站在街口等著警車過來。圍觀的群眾紛紛指指點點,還有不少的老太太往他身上吐口水,有準星的就落在他身上,沒準星的就落在警察身上。在場的警察只有三人,誰都抵擋不住春風街洶涌的怒氣。

  石修才迎著口水問身邊的警察:“我到底犯什么事了?你們為什么抓我?”

  警察心想他是在裝蒙,便大喝一聲:“別吵,回到所里慢慢交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石修才又問:“警察同志,坦白什么,交代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這時,一個圍觀的大嬸替警察回答了,她指著石修才的鼻子大罵:“石修才,你這個沒人性的東西,你連自己的女兒都不放過,你會有報應的。”這句話說完之后,人群里很快便有了共鳴,“報應”之聲此起彼伏,聲勢浩大,猶如滔天巨浪。

  石修才終于聽明白了,他整個人倏然軟了下來,然后就像鳳儀剛醒來時那樣,趴在地上瘋狗般地向前爬。

  他大喊:“讓我回去,讓我回去,讓我見見我的兩個女兒。”

  押著他的警察一時松了神,竟被他逃脫了。他往家里沖去,春風街的人們都不敢攔路。三個警察趕了上去,但都趕不上他,還是被他闖進家門。

  石修才一進家門就大喊:“女兒!女兒!我的女兒呢?”那聲音就像待宰的公豬一般凄厲,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突然,鳳儀從屋里頭跑了出來,她對著石修才狠狠地甩了兩個巴掌。

  人們齊聲大喝:“好,打得好。”

  其中一個警察對另外兩個說:“我們看情況再過去。”

  被打的石修才毫無反應,像一尊石像似的跪在了大廳中間,鳳儀便繼續打。“啪—啪—啪”幾巴掌下來,石修才黝黑的臉上已明顯看得出一道道指痕,他倆都一聲不吭,像是機器人一般在眾人面前演示著挨巴掌的動作。

  誰都看得出,鳳儀是越打越心痛,越心痛便打得越厲害。她的臉上“嘩嘩嘩”地流著淚,死死地咬著唇,早已經咬出血來。被打的石修才則如風中細草,打一下便倒一下,然后又爬起來繼續挨一個。

  又有人在人群中嘆氣說:“冤孽啊,冤孽啊。”

  鳳儀又聽到了,她停下巴掌,再次沖到外頭大喊:“冤你媽的孽。”這聲大喊似乎抽去了她所有的精力,喊完之后整個人軟了下來,連手都抬不動,倒在地上直喘氣。

  這時,外頭響起了“嗚嗚嗚”的警笛聲,站在旁邊的三個警察才想起來,要抓人了。三人并肩上去,一人扶起鳳儀,另外兩人抓起石修才說:“跟我們到所里面好好交代。”圍觀的人們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來,目送警察和石修才離開。

  有人對著背影補充一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石修才被帶走以后,有些中年婦女想留下安慰鳳儀。鳳儀卻突然活了過來,她蹦起來對著人群大喊:“滾,都**給我滾。”當她把人們都轟出門后,自己也出來鎖上了門,風風火火地走了。人們站在街道上怔怔地望著,誰都不曉得她是要上哪兒去。

  6

  石修才被警察們押解上警車,他一句話也沒說,呆呆地望著車外。在那里,有一個被踩爛了的鐵皮盒子。“咔嚓”一聲,車門就關上了,石修才也閉上眼睛。警車“嗚、嗚、嗚”地開走,十來分鐘后便到了派出所。

  審訊室里只亮起一盞橘黃色的燈,光線全都投射到石修才臉上,在他對面坐著一個老警察,他的皺紋都陷進陰影里。

  老王問:“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石修才。”

  “你今年多少歲?”

  “38歲。”

  “鳳儀是你什么人?”

  “我老婆。”

  “你老婆多少歲?”

  “比我小一歲。”

  “到底多少歲?”

  “37歲。”

  “你家里的女兒多少歲?”

  “一個三歲不到,還有一個剛剛兩歲。”

  “她們死了,你知道不?”

  “我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們說的。”

  老王“啪”地一下放下筆,大喝一聲:“人不是你殺的?”

  石修才用機器一般冰冷的聲音回答:“是我殺的。”

  老王說:“人是你殺的,你為什么不知道她們已經死了?”

  石修才的回答仍像剛才那般毫無感情:“人是我殺的。”

  老警察想了想,覺得有點不對勁,他緩緩地說:“你為什么要殺你兩個女兒?”

  石修才用同一種音調回答:“不知道。”

  “你既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說你兩個女兒是你殺的?”

  “不知道,但人是我殺的。”

  老王來氣了,他大喊:“**,你就這么想死嗎?你知不知道殺人是要償命的?”

  石修才更兇。他也大喊:“**,你知不知道,要是我能償命,我早就死了。”

  老王平靜地坐下來,從口袋里摸出一包雙喜,遞了一根給石修才說:“要不要,抽一根?”

  石修才搖了搖頭說:“我不抽煙。”

  老王旁若無人地點起火,抽煙時發出咝咝的聲音,不時吐出一兩個煙圈。待一根煙抽完之后,老王說:“其實兩個女孩不是你殺的,是不是?”

  石修才依舊如故,“是我殺的。”

  老王擺了擺手說:“不是,不是。人不是你殺的,你只不過是看到兩個女兒死了,覺得生無可戀,所以想將罪名攬在自己身上,對不?”

  石修才也學著擺了擺手說:“不是,人是我殺的。”

  老王望著石修才,掏出了第二根煙。抽著抽著,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說:“你一定是知道你的兩個女兒是誰殺的。”

  石修才點了點頭說:“嗯,是我殺的。”

  老王反駁:“不對、不對,這不通。”

  石修才紅著眼睛說:“不通你媽,就是我殺的,快點判我,快點**斃我,老子就是不想活了。”

  老王不說話了,端詳了他好一陣子便走出了審訊室。但他剛走出審訊室,就有個年輕警察走了過來問他:“審得怎么樣?”

  老王說:“他什么都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地說是自己殺人了。但我感覺不像是他殺的,所以打算出來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新情況。”

  年輕警察說:“有一個。剛才石修才進去不久,他老婆找上來了,在外面大吵大鬧。”

  老王緊張地問:“趕緊說,他老婆是怎么個大吵大鬧?”

  “她見了誰都跪下來說,兩個女孩不是石修才殺的,求我們放了石修才。所里的姑娘都在安慰她,現在總算安靜一點了,我就馬上過來找你了。”

  老王蹙起眉,嘖了一聲說:“真他媽煩。”扔下煙頭,他又走回審訊室里。

  老王剛坐下就說:“剛才你老婆來了。”

  石修才問:“她來做什么?”

  “她說人不是你殺的,是她殺的。”

  老王仔細地觀察著石修才,但發現他的臉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就像雕塑一樣。

  石修才還是說著那一句:“人是我殺的。”

  看到石修才這么堅持,也就越發堅定了老王心中的猜測,人不是石修才殺的,但石修才知道是誰干的,他要保護那人,所以他想要將罪名攬上身。想到這里,他又走出了審訊室。

  來到大堂,他便看到氣喘吁吁的鳳儀被兩三個女警察包圍著,她們不斷地勸著鳳儀,叫她不要沖動,有事慢慢說。老王走上前問她:“人不是石修才殺的?”

  鳳儀像老虎般跳起來說:“不是、不是,我的女兒不是石修才殺的。”

  老王問:“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我知道。”鳳儀的眼神變得遲緩了。

  老王繼續逼問:“你不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人不是我老公殺的,一定不是。”說完后,鳳儀低著頭,一聲不吭,突然又“哇哇哇”地哭了起來。

  老王嘆了一口氣,對旁邊的女警察細聲說:“讓她喝口水,然后將她帶到審訊室。”

  7

  石修才還在審訊室里呆呆地坐著,警察們將鳳儀帶到另外一間審訊室室里去。

  老王看了看先前錄下的口供,問鳳儀:“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鳳儀搖了搖頭,什么都不說。

  “快點說,那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

  鳳儀依舊沉默。

  老王一拍桌子大喝:“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人是不是你殺的?”

  鳳儀急忙搖頭說:“不是,不是,不是我殺的。”

  老王又大喝一聲:“人是不是石修才殺的?”

  鳳儀繼續搖頭說:“不是,不是。”

  老王問:“那為什么石修才說,人是他殺的?”

  鳳儀卻說不出話來,連頭也不搖了。

  老王又問一次:“為什么石修才說人是他殺的。你是不是知道點什么事情?”

  鳳儀低聲說:“我不知道。”

  在這一系列的質問中,老王仔細地觀察著鳳儀的眼睛和臉上的表情,但同樣也沒發現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審訊室里的氣氛突然降到了冰點,老王一言不發地思考著,鳳儀冤魂一般低泣著。突然,“篤篤篤”的敲門聲打破了沉默,一個年輕警察走進來對老王耳語,石修才簽字了,認罪了。

  老王一下子跳了起來罵道:“媽的,誰讓他簽字的?”

  “是所長,他說命案要速破。”年輕警察低聲說。

  老王再次沉默,他看著眼前這哭哭啼啼的女人,心煩的很。他揮了揮手說:“帶她回去吧。”

  鳳儀走了之后,老王前來見石修才,他問:“你簽字了?”

  石修才如同之前一樣輕描淡寫,“人是我殺的,我簽字,我認了。”

  老王不解,問石修才:“你為什么這么想死?難道你就這么忍心拋下你的老婆不管,難道你就這么不愛你老婆嗎?”

  這個一直都如機器人一般的男人,突然間爆發出一陣慟哭,他大喊:“我愛我老婆。”

  老王趁熱打鐵,他說:“既然你愛她,那你為什么還要尋死啊?”

  石修才仍沒有從悲傷之中走出來,只顧著哭,像是在四野無人之處,哭得氣勢磅礴。老王只是看著,不加勸阻。他哭了好久,足足有十幾二十分鐘,聲音都沙啞了。老王這才走上去,掏出一包紙巾,說:“夠了。一個大老爺們兒,看你哭成什么樣了。”

  老王說:“你要是真的愛你老婆的話,干嗎還要認罪呢?現在還不晚,還有機會上訴。死刑的程序可多著呢,不會那么快行刑。”

  “我不上訴了。”石修才一下降到了冰點。

  聽了這話,老王差點被他氣暈,簡直想立刻扇他幾巴掌。但現在他已認罪了,在沒有找到新證據之前,生氣也沒用。他走出審訊室前擱下一句話:“你不愛惜自己,還怎么去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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