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筱雅
女/n次新概念一等獎獲得者/最女生/高學(xué)歷/在廈門/獎狀拿到手軟
倉鼠小姐安吉拉最近很煩惱。
許多事情在困擾著她,工作上的,生活上的,最煩心的還是八字連半撇都沒有的婚事。
安吉拉小姐的兩個妹妹都已經(jīng)結(jié)了婚,小妹妹桑德拉也已經(jīng)有了女兒。平時,她們只是回娘家看看。而安吉拉小姐就像上班族打卡一樣,幾乎每天都會到家里報到。雖然安吉拉每個月都按時給母親生活費(fèi),但她還是遭到了母親的白眼。她覺得,年紀(jì)最長的自己在母親眼里一定是個累贅。所以,每當(dāng)安吉拉吃晚飯,推開碗想要休息休息時,母親的話就接踵跟上來:“吃飽了洗碗去,我可沒空伺候你這個大小姐!吃飽了就無所事事,像你爸爸一樣,油瓶倒了你也不會扶一下!我上輩子不知道欠了你們什么,這輩子都是來向我討債的!呱嘰嘰……啦哩哩……”
安吉拉小姐早就學(xué)會了自動過濾母親的話。每當(dāng)此時,最佳的選擇就是保持沉默。母親意識到嘮叨沒有人回應(yīng),自己也會覺得無趣,最后就收聲去做事。她是一個閑不下來的女人,不會浪費(fèi)太多時間在罵人上。有一次,父親在旁邊實(shí)在忍不住了,插了一句,說:“你要說女兒就說女兒,為什么每一次都要把我搭進(jìn)去?”
母親聽了,立刻將矛頭轉(zhuǎn)向了父親:“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結(jié)婚前死皮賴臉地在我家干活,結(jié)婚以后就當(dāng)大少爺!要不是你遺傳得不好,女兒也不會這樣!呱嘰嘰……啦哩哩……哇啦哇啦……”安吉拉斜著眼睛看了父親一眼,父親正向她投來求助的眼光。安吉拉小姐聳聳肩,攤開雙手,表示她也很無奈。她覺得,吵架實(shí)際上就是一種最暴烈的交流方式,而交流,總是要有對象才能進(jìn)行下去。當(dāng)失去了交流對象時,也就沒有什么好爭吵的了。安吉拉覺得,父親和母親生活了這么多年,早就該悟出這個真理。
如果讓她煩心的只有母親的嘮叨,或許還好些。更煩心的事還在后頭。安吉拉每次在家里遇到回娘家的妹妹們,總會遭到她們的冷嘲熱諷。小妹妹桑德拉每次看到安吉拉在廚房里洗碗時,總是抱著女兒露絲走進(jìn)來,說:“喲,姐姐你又在洗碗呢?哎呀,要不是我抱著露絲,我真想幫幫你。你知道,露絲最任性,不抱她就要哭的。”安吉拉聽了,真想把整個洗碗池的水都潑到她的臉上去。桑德拉是他們家長得最漂亮的姑娘,細(xì)而柔軟的頭發(fā),眼睛烏黑,看上去閃亮動人。她一定是遺傳了母親,否則不會這樣尖酸刻薄。安吉拉記得她小時候可不是這樣。她想,可能桑德拉也有很多煩惱。安吉拉曾見過桑德拉抱著母親放聲嚎啕,那樣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揪人心肺。
最煩人的還不是這個。一群人因?yàn)榘布槭碌倪b遙無期,把她當(dāng)成***者或者女權(quán)主義者,類似的傳單不停地塞到安吉拉小小的公寓里去。她不知道這些人是怎么知道她的地址的,不過,她還是很敬佩他們的鍥而不舍。每當(dāng)她回到母親家的時候,鄰居看她的眼神總有點(diǎn)兒怪。一群上了年紀(jì)的女人們在她的身后指指點(diǎn)點(diǎn),以為她不知道。一個好心的太太把母親拉到一邊,說:“我看安吉拉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問題?”
母親聽得一臉茫然,反問道:“什么問題?”
“現(xiàn)在不是好多**的人談戀愛嗎,安吉拉會不會……”
那個太太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安吉拉知道,母親一定聽信了那位太太的話,從而開始懷疑了什么。要不然,她不會一臉凝重地拉著父親一同來和安吉拉談話:“女兒啊,你是不是有什么疑問啊?”
安吉拉猜到了母親要對話的內(nèi)容,她看著母親一臉小心翼翼,好像害怕觸到雷管時的模樣,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些想笑。她強(qiáng)忍住笑容,擺出一張撲克臉:“什么疑問?”
“就是……就是……”母親最終還是不知道如何開口,臉上強(qiáng)裝出來的笑容這時候也還是硬生生地僵在了臉上。她趕緊捅了一把父親,意思讓父親來說。父親壓低了聲音,眉毛鎖得緊緊的,說:“你都說不出口,我怎么說啊?”
母親也以同樣低的聲音回應(yīng)道:“拜托,這是你女兒!你為了她的前途你也得說!”
“你們……”安吉拉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從書里抬起頭,不帶任何表情地說:“你們是不是想問,我是不是***?”
“對對對……”父親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趕緊回答道。他的腦子很快又反應(yīng)過來,立刻否認(rèn)了剛才自己所說的話:“不是,不是,哈哈哈……”
父親捅了一下母親,母親也隨著父親尷尬地哈哈笑起來。安吉拉看著父親母親僵硬的臉上抽動著這樣的笑容,不知道是該笑呢還是該難過。他們一定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笑容比哭更難看。安吉拉看著他們兩人的假笑,覺得有些心疼。她把手里的書放下,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再說,就算是,也不丟人。”
父親和母親臉上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下來了。看得出來,他們在心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安吉拉想,他們一定沒有聽見她最后一句話,否則,兩人的表情一定會出現(xiàn)一個大轉(zhuǎn)折。父親和母親互相攙扶著從安吉拉的房間走出去,表示不打擾她看書了。安吉拉知道,他們接下來一定會到房間里小小地慶祝一番,至少他們確認(rèn)了一點(diǎn),自己的女兒沒有任何“問題”。但是接下來,事情還是會回轉(zhuǎn)到最初的那個問題上:安吉拉為什么不結(jié)婚?
其實(shí),并不是安吉拉小姐不想結(jié)婚。安吉拉已經(jīng)成為了他們家的老小姐,她知道,這一個稱謂對于父母來說是一個多么沉重的負(fù)擔(dān)。負(fù)擔(dān)是在精神上的,這比任何其他的負(fù)擔(dān)形式都來得兇險。如果是在早些年代的英國,她這樣的身份一定是要遭到唾棄的。可是,誰不想有一個家呢?就算單單為了擺脫母親沒完沒了的嘮叨,就算是不再讓父母二人擔(dān)心,安吉拉也想早一點(diǎn)離開這個家。她試過待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不回家,但是,除了和朋友逛逛街,吃吃東西以外,自己好像真的沒什么地方可以去。這個城市這么大,安吉拉卻覺得能屬于她的空間很少。
安吉拉并不是不想結(jié)婚。她不是沒有錢,也長得不難看。她的頭發(fā)是最讓人稱贊的,柔軟又整齊,帶著一種發(fā)亮的棕色。只不過,安吉拉和眾多既不漂亮也不難看的倉鼠小姐們一樣,混在一群中,就找不到她的影子。她從小就不出眾,長相不出眾,成績也只是中不溜兒。安吉拉也并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她有過兩次失敗又刻骨的戀愛,讓她修復(fù)了很長時間。這時候,也有一些人在她的周圍打轉(zhuǎn),想要和她交往。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能挑剔出他們的缺點(diǎn)。她們公司里有只叫做強(qiáng)尼的移民倉鼠,各項(xiàng)條件似乎都不錯。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強(qiáng)尼一直喜歡圍著她打轉(zhuǎn),并且想要和自己交往,不過,在吃東西的時候,他總是發(fā)出很大的響聲,顯得很沒教養(yǎng)。就因?yàn)檫@個,安吉拉始終沒有答應(yīng)他的交往請求。還有一只叫做馬丁的灰倉鼠,條件也不錯,只不過他的耳朵始終總是耷拉著,看起來很不上進(jìn)。安吉拉有時候懷疑,是不是自己也因著年齡的關(guān)系變成了一個挑剔的老小姐。她一想到這個,就更害怕起來:如果這樣,她永遠(yuǎn)也嫁不出去了。
安吉拉小姐想起來母親在自己還小的時候帶她去算過一次命。算命的老頭看著安吉拉的手掌,頻頻搖頭。母親看著算命師的這副架勢,緊張起來,趕緊去詢問究竟。算命的嘆著氣,低聲說:“……感情糾葛,感情糾葛,一生不順啊……”
安吉拉惟獨(dú)記住了老頭說的那句“感情糾葛”。她回想自己的感情生活,好像確實(shí)是在應(yīng)驗(yàn)?zāi)莻€老頭的話一樣。過去兩次失敗的戀愛,第一次,她愛上了一只名叫吉爾的倉鼠。吉爾的毛色很漂亮,是白色與棕色夾雜著的,說話的聲音非常溫柔。吉爾是個樂手,常常給安吉拉唱自己寫的歌。有時候他們約會,吉爾拉著安吉拉坐在月光下,靠在森林里的一棵大樹上。安吉拉把頭靠在吉爾的身上,覺得這樣的感覺很溫馨。只不過,愛情僅僅持續(xù)了三個月。三個月以后,在安吉拉生日的那天,她探破了吉爾出軌的秘密。她之前從不去看吉爾的博客,她覺得要給他充分的信任與空間,這是她一直以來的一個信念。但是,那天,安吉拉鬼使神差地登上了吉爾的博客,一下子傻了眼。原來,吉爾早愛上了別人。安吉拉發(fā)了短信給吉爾說分手,換了電話,消失在了吉爾的視野中。其實(shí)安吉拉很想知道,為什么吉爾就這樣把自己拋下了,是因?yàn)樽约洪L得不夠漂亮嗎?她想,可能真的是這樣。吉爾博客上那個讓他出軌的姑娘,長得就很美。安吉拉看著看著就自卑了,不管是吉爾是因著什么要出軌,她在潛意識里已經(jīng)給了自己這樣一個答案。
失戀的第二天,安吉拉把原來留了好多年的長頭發(fā)剪了,剪成一個有些類似男式的頭型。她敲開門回家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被母親熱情地迎了進(jìn)去:“你就是安吉拉常說的那個吉爾吧?來來來,快進(jìn)來。安吉拉這孩子真是,把男朋友領(lǐng)回家來也不事先說一聲。哎,安吉拉呢?”
安吉拉哭笑不得,低聲叫了一句:“媽,是我。”
母親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怎么把頭發(fā)給剪了!”
第二次戀愛,安吉拉愛上了一只土撥鼠。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愛上那只土撥鼠,可能是出于對吉爾的報復(fù),因?yàn)榧獱柍鲕壍膶ο螅彩且恢恍愿械耐翐苁蟆蓚€人平平淡淡地度過了一段時光,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兩個人突然變得激烈起來。好像愛情的順序在他們身上掉了個兒。別人都是先熱戀,再進(jìn)入平淡期。而他們兩人卻正好相反。土撥鼠先生很積極地去看公寓,決定要給安吉拉買房子結(jié)婚。他拿了各種戶型的樣式回來給安吉拉,讓她選。安吉拉手里滿滿拿著一疊戶型樣式時,突然有種沉甸甸的安心感。她覺得,這可能自己一生要找的那個對象了。于是,安吉拉回家對母親說她要結(jié)婚。一開始,母親還很高興,說安吉拉終于想通了。可是,一聽說對象是只土撥鼠,母親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沖她大聲吼道:“不可能!你怎么能嫁給土撥鼠!門不當(dāng)戶不對!這是血統(tǒng)混亂!”
安吉拉小聲地頂回去,說:“人家都說混血的小孩子聰明……”
母親一聽,暴跳如雷:“你還給我頂嘴!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敢跟那只土撥鼠結(jié)婚,你就別進(jìn)這個家!”
那時候,桑德拉剛結(jié)婚不久。安吉拉想起來桑德拉逼婚的那個方式,也很想絕一把食,哭鬧一番。很可惜,她沒有桑德拉那么大的嗓門。她的確是哭喊了一番,只不過,很快眼淚就干了,嗓子也啞了,她自己也哭不下去了。安吉拉覺得很挫敗,她甚至連個觀眾也沒有。于是,她又嘗試著去絕食。父親看見她絕食,擔(dān)心起來,心里有點(diǎn)動搖了。母親卻冷冷地丟下一句:“愛吃不吃!想用這個方法威脅我,沒門兒!”果然,兩天之后,安吉拉再也忍不住了。夜晚時,她聽著肚子咕嚕嚕來回叫的聲音,覺得在寂靜的夜里特別響亮。為了表達(dá)自己堅(jiān)實(shí)的信念,安吉拉不停地喝水,并在意念中告訴自己:堅(jiān)持就是勝利!兩天之后,就連在磨牙時,安吉拉都能聽見自己的肚子在咕嚕嚕地抗議。最終,安吉拉不爭氣的胃首先繳械投降了。她沒有逼婚成功,只好和土撥鼠先生分了手。從那以后,安吉拉就一直沒再談戀愛。
安吉拉把她的戀愛故事告訴了自己的好朋友伊森。這是一個骨灰級的閨蜜,還是只毛色光亮的公倉鼠。伊森從小和她一起長大,互相打架又很快和好。很多青梅竹馬的朋友到了后來都互相走散了,安吉拉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她在心里悄悄地想過,如果到了最后她和伊森誰都找不著對象,在一起湊合湊合也行。可惜的是,伊森是只引人注目的灰倉鼠,安吉拉每次看到他,他的身邊都跟著一只漂亮的小倉鼠——當(dāng)然也有別的種類,而且每次看到的似乎都不是同一只。安吉拉在心里悲催地想,看來湊合湊合的想法,比找對象結(jié)婚更遙遙無期。值得慶幸的是,伊森絕對是一個夠義氣的朋友,無論安吉拉什么時候給他打電話,約他出來,即使他身邊還有一只小倉鼠,他也迅速地丟下別人跑來找她。每當(dāng)安吉拉看到伊森氣喘吁吁地趕過來,心里忽然就踏實(shí)了,很多委屈的事,也就一掃而散。
伊森安靜地聽完安吉拉的愛情故事,只說了一句話:“彼岸有燈火。”
她在朦朧中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又不是明白得特別充分。接下來她也沒有再談戀愛,日子很平淡地過去了,到了后來,安吉拉小姐覺得,似乎那些刻骨銘心的回憶,都變得有些虛弱。似乎輕輕一碰,就會散架。她不再覺得疼。當(dāng)她把這些感覺告訴給伊森時,伊森說:“你知道這是為什么?”
“為什么?”
“因?yàn)楸緛砭蜎]那么疼。”
“你等于沒說。”
“我覺得是這樣的,和你一樣,我也有過暴烈的愛情。其實(shí)到了最后,發(fā)現(xiàn)這都是自以為是。就像狂歡一樣,迷戀過了,也沉溺過了。有時候,還想在沉溺中試圖以傷害自己,最終的目的也不過是想乞求愛。其實(shí)你知道這是什么?這不過是我們自編自導(dǎo)甚至自己演了一出文藝劇。”
安吉拉聽伊森說完,傻了眼。她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她回想以前的戀愛故事,似乎真的沒有什么可以稱得上是愛的地方。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不知道她所聲稱自己愛過的兩個男人,究竟自己愛的是他們的哪一點(diǎn)。安吉拉覺得,她似乎一直都是在追著一個影子跑。好像到了一個可以愛的年紀(jì),她也必須趕上潮流愛一場,然后再合乎意料地大哭一場,算是生命中必須經(jīng)歷的一個階段,像生長發(fā)育一樣。經(jīng)過了,生命也就完整了。這時候,她有些迷惑了。究竟什么才算是愛呢?
倉鼠小姐安吉拉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是愛了。也許只有像伊森那樣的感情,才能算是愛。她聽伊森淡淡地談起過他的過往,他說得很淡然,表情淡得就像一陣風(fēng),吹過了,就散了。那是一個被背叛的故事。那只倉鼠小姐離開了伊森,伊森也沒有再去找她。他找過很多女朋友,和不同的姑娘交往,安吉拉卻覺得,他的生活其實(shí)一團(tuán)糟。她看見伊森的時候,總覺得他的表情有點(diǎn)僵硬。事實(shí)上,伊森已經(jīng)偽裝得夠好了。如果安吉拉不是從小就認(rèn)識伊森,她一定也看不出來。伊森笑的時候,安吉拉總覺得,他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有時候安吉拉和伊森出門逛街,過馬路時,伊森就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安吉拉覺得,自己被伊森緊緊攥住了,他似乎害怕她走丟了。他一定是想起了那個在他手上走失了的姑娘。他攥住了安吉拉,一定以為自己攥住了另外一個她。安吉拉覺得很心疼。有時候,她真想狠狠地給伊森一巴掌,讓他醒一醒,告訴他:她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安吉拉問伊森:“你還想她嗎?”
伊森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我說不想,你會相信我嗎?”
“騙子。”
“也許這輩子我和她要一直拴在一起,不過以另外一種方式。”
安吉拉聽了,沒有再說話。她有些失落。安吉拉很心疼,她不忍心看著伊森一直這樣下去。那只被伊森愛著的倉鼠小姐該有多幸福,只不過她不知道而已。她把這份幸福丟了,沒有回頭。有一天她會不會后悔呢。安吉拉不知道。她覺得如果那是她,她一定會后悔的。有時候安吉拉不忍去看伊森的笑容。她覺得,那后面藏了一顆碎了又重新粘起來的心,破碎的裂痕像刀子一樣銳利得能割人。她甚至想過要去找那只倉鼠小姐,但是后來還是作罷了。她想,如果她真的這么做,伊森知道了,一定會罵她雞婆。
倉鼠小姐安吉拉,還是一個人生活著。她每天按部就班,像是一臺復(fù)印機(jī)一樣復(fù)印著自己的生活。偶爾和伊森吃個飯,或者,在自己睡不著的夜晚,給伊森打一個很長的電話。這些事情對于她來說活,似乎就是生活唯一的亮色了。在有月亮的夜里,安吉拉小姐一個人坐在窗前,仰起頭來對著它發(fā)呆。天空像一塊黑絲絨的幕布,只不過,缺了些點(diǎn)綴。這個城市里早就沒有星星了,安吉拉小姐不知道為什么。似乎,那些星星有些怕生。她只記得,自從人類搬進(jìn)了這個城市,灑滿碎鉆的天空,就變成了單薄而黯淡的深藍(lán)色。月光照在安吉拉小姐的身上,她總是覺得有點(diǎn)冷。時間越來越晚了,街道上的燈火也一盞一盞地熄滅。到了最后,似乎就剩下了她自己的一盞燈。于是,安吉拉小姐也關(guān)掉了燈。她坐在黑暗中,似乎將月光看得更清楚了些。月亮在街道上照出來的象牙白色的光,反射在窗戶上,讓人覺得,有一種隱隱的寒。她不知道伊森這個時候是不是也坐在窗前,像她一樣。她不知道,伊森看著這樣冰涼的月光,是不是會想起那位倉鼠小姐。安吉拉覺得有些累了。她一直沒想明白,為什么每次想到這件事的時候,她總是感覺很無力。她需要好好睡一覺。在這樣的夜里,安吉拉常常做一個夢。她夢見自己獨(dú)自躺在一條船上。海水不停拍打上來,沾濕了她身上的毛。她睜大了眼睛,卻始終看不到星點(diǎn)的燈光,也沒有辦法看到盡頭。安吉拉急得快哭了。這時候,她并不清醒的腦子里突然響起一句話:“彼岸有燈火。”安吉拉的腦子里被什么刺了一下,她就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她醒了。安吉拉小姐摸了摸自己的臉,臉頰的地方有些僵硬。似乎在那里,總有已經(jīng)半干了的淚痕。
時間還是一日一日地過去,沒有更好的事情發(fā)生,也沒有什么更壞的事。日子很平淡,也很舒緩,像春日里的風(fēng)。在春天,風(fēng)被陽光曬著,總帶著一股暖融融的味道。陽光灑在森林里,隱隱地飄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漂浮物。安吉拉的日子,也和這樣的風(fēng)一樣。伊森沒有再提起他愛著的那位倉鼠小姐。安吉拉也沒有再去想那些惱人的結(jié)婚事宜。他們兩人還是常常一起行動,像小時候一樣。伊森常常和安吉拉一同出門,去參加她與朋友們的聚會。安吉拉的朋友們看見伊森,都笑得一臉曖昧。有個大膽的姑娘問:“安吉拉,這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安吉拉一臉尷尬,剛要張嘴否認(rèn),伊森卻一把攥住她的手。他沖她所有的朋友笑了,回答說:“沒錯。”安吉拉愣住了。她知道,伊森只是給她賺一個面子。但是,安吉拉的心里,還是有一股融融的感覺,就好像是咬了一口年幼時常吃的糯米糖糕,糯軟又香甜。
倉鼠小姐安吉拉的婚事還是遙遙無期。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安吉拉回母親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她開始在自己的住所做飯,鍋?zhàn)印t灶都是和伊森一起挑的。伊森似乎很喜歡和她一起出街,經(jīng)過家具店,超市,甚至五金店,他都會興致勃勃地牽著安吉拉進(jìn)去,漸漸地,安吉拉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里每一樣?xùn)|西都有伊森的痕跡。過馬路的時候,伊森會緊緊握住她的手。安吉拉握著伊森的手,暖暖的,像冬日的燈火一樣融融的。她的心也被包裹在這樣暖融融的燈光里,不覺得冷了。
這天,他們路過一家首飾店,伊森仍舊像往常一樣牽著她的手進(jìn)去了,伊森一直稱贊她漂亮的手指。安吉拉的腦子里突然響起來的那個聲音,“彼岸有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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