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
文/張梓宣
我忘了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二分之一的身體開始蒸發,大概像是我早已忘了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他。相處時間得越久他那身體就蒸發得越多,從一個完整到僅剩?,好似一幅空山新雨圖,越來越讓人分不清楚。你舍不得那副小朦朧,卻又看不清廬山真面目。
我從不敢去質疑他這樣的存在方式,然而每每打量他的時候,恐懼是我藏不住的情緒。而他的目光里,似乎也存在一些刻意抹去的不可思議。
然而他總是那樣令我沉迷。每天清晨,他會用一條腿蹦蹦跳跳到西街給住在東街的我買我最愛吃的豆沙包,會用他那一半的消瘦肩頭幫我背似乎很沉重的書包;中午時光,他愿用一只耳與我一同分享幾首小曲兒,偶爾也會用一只手抓給我那么幾只蛐蛐兒;晚上會用他那一條胳膊輕擁我護送我回家,會用他那半張嘴給我一個Goodnightkiss。
我想我大概過于幸福,以至于他擁抱我的吻我的時候,我總能感覺到另半張輕柔的唇另半個溫暖的懷抱另一條結實的臂膀的另一個世界。
好在于我仍聽得見他左心房強有力的心跳,這樣不致于太糟~
只是上帝未免對我太好,在一起不到一年,我漸漸發現他那消逝的?身體開始復蘇,一如暖陽化冰,春回大地,幾乎聽得到厚冰崩裂的聲音。
當時的我一定忘了,心碎聲可是和冰裂聲所差無幾的阿。
THEFIRSTENDING
“隆冬去,燕歸來,是與舊人別,好迎新春之歡。”
心,嬌柔且敏感,圣靈且灑脫。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讓它立即毀滅,因此便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我不屑于那些所謂的神話或傳說,于我而言,一切都能用科學解釋。
只是有些事,的確不在我的掌握之內。
近半個月他的身體在漸漸長完整,可我總覺得還一些東西在潛移默化之中改變,比如西街的包子越做越像我家門口的小店,到最后聽他說人家干脆不做了。我想他大概是糊涂了,因為前兩天我路過那邊,還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嗯,還是原來的豆沙。
“分手吧。”
“你……”
“我說我們分手嗯?”
“為……”
“照照鏡子吧親愛的,你殘花敗柳得一天比一天惡劣,尤其是你的二……”
“喂喂喂?”
所以說電力這個東西真的是個好東西,離開了電人們如何去生活。
那我離開了你,又將如何去面對這個世界。
跌跌撞撞到鏡前,我的二?我的什么二?我的二頭肌?我的二鍋頭?我的二胡?我的二拇指?……還是,我很二?還是二不過是一個兒化音?我殘花敗柳可據我所知我是**,難道是我長得丑?亦或是最近冒出來的痘痘?
胡思亂想,徹夜瘋狂。
為什么我好不容易看到了我們即將在一起的結局,你卻輕易顛覆了它。
一個個氣泡在我的嘴里發酵,慢慢變大,卻又不會破裂。苦苦澀澀,著實讓人有一種想噴涌而出的沖動。最后愈發愈不可收拾,在我的嘴里肆意叫囂,瘋狂地蠕動它們的身軀,我好像聽到他們在狂笑不止,只差我投降的一刻。
咽!任何東西休想看到我落魄的時刻。
啤酒不錯,沒有血的味道,所以二三十瓶暫時不會倒~
失戀使人上頭,這話不錯。
聽說人喝多了會濫情,這樣最好。
是誰說過誰動感情誰完蛋?這是我本世紀聽過最有哲理的話,哈哈。
“少喝一點,喝多了不太好恢復。”
晃晃悠悠跌宕起伏是我在大街上,我想我大概是醉了,整個天空在我眼里儼然化作一個拳頭,無情地將這個緯度的一切撕裂得粉碎。
你看那個女人,她怎么只有四分之三的身體?
等等,還有那個男人!是五分之二!
你們都好像我見過的一個人阿……
我沒醉。
真沒醉……
“情緒初步穩定,治療非常成功。”
“恭喜你,安太太。”
“去把地下室打掃一下,鑰匙在這里。”
安太太你總是一副漠不關己的樣子不食人間煙火,其實你食不食又與我有何關系。其實你還不錯,至少把我拖回了家沒讓我被人賣了去不是?
安太太簡直就是一個笑話,因為連我都沒見過安先生,哈哈。
只是安歐陽,你又有什么立場去嘲笑她呢。如果現在你的肚子里有個寶寶,他肯定連他的父親姓什么都不知道。
失戀的女人大概就是這樣,無論是以什么事情開頭最后收尾的都是他~
地下室很是干凈,一些懶洋洋的灰塵零零散散四處落一些。它們似乎都是三五成群落在一起。這世道,連灰塵都不愿孤獨。角落里是小時候安太太精心為我準備的3*10的兩組大書柜,童年我很愛在這里窩著和她一起看書,當時我還很樂意叫她一聲媽媽。
漫不經心拾起散落的書,想想安太太那張萬年不變冰山臉,還是這里潮濕的空氣比較適合我吧。
他現在怎樣?會不會后悔跟我說了那樣子的話?病好了點嗎?
病……?
“春秋時期,安藩王變。王念與其舊情,種咒一半,世世代代流傳之,無解。”
陳舊的冊子,散發著時光的味道。好在黑色字跡變化不大。碳果然是最忠誠的元素了,萬物溶爛一念無限曠世巨鉆,不過是炭。女人愛鉆戒,也不過是追求愛人的心如恒久不變的單質吧。
咒?
你的二,一半。
我的二分之一,就是一半。
最后幾面,赫然入目“第七十一代安左;第七十二代安歐陽。”
“你花這么多錢就讓我弄一個這樣的小本子,你知不知道這種墨跡很難搞定唉?”
所以現在你大概知道了,不是你的問題。
你曾經看不見他,是因為他心里有你。
只是你現在,可以把他看得很清。
就是那一瞬,我想,他也能看到一個完整的我了。
所幸丟掉一切爛攤子,出去走走。
這不是我的問題,是他沒那個福氣。
我獨自一人,來到沒有你的城市,沒有詭秘的夢境沒有腐爛的木牘,一切完好如初,我沒有遇見一個不完整的男人,而有人遇見了不完整的我。
Mark是我在猴年馬月遇見的愛爾蘭人,他的無微不至溫柔體貼自然不必多說,只是我一只看得見他的完整身體無異于常人。不過他的一舉一動是真心的最好見證。你大概不明白這樣的愛情有多美好,好似我們天生為對方而生,他睡得好不好,聽聽我的心跳就知道。沒人愿意在愛里猜來猜去,不過這總是要視對象情況而定。顯然他不需要我操心。很少想起當年那本族譜,大概那個詛咒只對中原人有效吧,哈哈。
再遇他已是多年之后。
仍是驚訝的表情,只是頭禿肚大,再也找不到一絲當年的青澀與美好。他脫口而出:“你的病好了?”
“沒有,不過我在他的眼里,”我笑笑,看看身旁一臉不知所措的mark,“大概這輩子都是病態了吧。”
THESENCONDENDING
“你的眼睛這兩天恢復得不錯,記得好好休息,還有,”鄭醫生頓了一下,“不要隨便吃陌生人的東西。”
“咯咯鄭阿姨你越來越雞婆了!OK我先走了,真不知道如果你有孩子的話她有多痛苦,哈哈。”
幾乎在我出治療室的一瞬間,房門“砰—”地一聲關上。噢,那天沒有風。
“鄭雨,你還是選擇救她。”
人生的幸福在于,你有一個特別寵你的男朋友,還有一個當你男友不在時愿意聽你吐槽的閨蜜。
“你在干嘛?”
“寶貝我現在有事等一下給你打過來,就這樣先掛了。”
……
“陶一鳴小姐,他竟然掛我電話!!!”
“拜托大姐!我現在在K歌聽不到!晚上再講好吧,BYE!”
好吧,其實我的人生是不幸的。
不過隨后當我去買咖啡的時候,我才領悟,前一秒我豈止是幸福,簡直就是幸運。
我看到叫我寶貝說他有事忙不開的愛人和那個在唱K的姑娘正在咖啡廳,二人交談甚歡笑得很甜蜜。
你們一定是在談論很重要的事情!
你們肯定沒有背叛我!
所以我從容優雅地走了出去,優雅得連咖啡都忘了拿。
這兩天電話不接,短信偶爾回。沒有豆沙包的日子真不好,沒有他的日子真難熬。
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是那天咖啡廳里的畫面,陶欣好像對我笑了一下。
姚百萬,大概是你自己想得太多。
廁所這是一個好地方,又臟又臭不過大概是普天之下唯一可以提供及時逃避的場所了。
我沒有逃避,我只是想靜一靜。
其實廁所也是一個讓人愈發想要逃離的……
“姐妹們,你們有沒有發現身邊的某一個男人的身體逐漸消逝?”
“陶一鳴你開什么國際玩笑!”
“哎呀,別那么激動嘛,我也只是聽說,當一個男人愛上你的時候,他的心里有多少份是你的,你看到的他就會少去幾分。”
“我想,我大概是遇上了這么一個人。
“不過,你的愛人背叛了你,那么他就會被打回原形。”
咔噔。
好像我擰開了門,好像又走了出去。
已經上課了,教學樓很安靜。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我的耳畔還縈繞著那一句,打回原形。
接下來的兩天過得很奇妙,我的生活依舊有一個沒心沒肺的陶一鳴陪伴,他完全與我斷了聯系。想起他曾經驚訝的目光,一切似乎非常順理成章。
我的一顆心,二分之一是他;
他的一顆心,曾有二分之一是我。
所以他只看得見?的我,同理可證為什么我的眼里曾只有一半的他。
難怪他的身體在我眼里越來越清晰,難怪陶一鳴最近幾次提及越來越看不清他。
他豈止是我二分之一,他是我的全部。他不回來我大概會死,我寧愿去死。
我昏昏沉沉,卻并不想吐;我睜不開眼,卻無法入眠;我吃不下飯,卻發現自己胖了。
我想,我大概要去看看鄭醫生了。
“阿姨,在你年輕的時候有沒有遇見過一個人,你卻看不清他的樣子?”
良久,沉默,再開口。
“不僅是看不清,我甚至看不見他。”
“很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就告訴我這樣的傳說,她說小雨你總會遇見一個人,他會很愛你。他愛你愛得越深,心里就有多少是你,你就看不見他多少。”
“這輩子最愛我的人,是他,也是你的……”
“嗯,我知道了。好了我先走了。”
鄭阿姨,你的愛人,一顆心里全部都是你。為你卑微到隱藏自己。
而他的心里,沒有一絲一毫的位置,為我所留下。
我匆匆離開,然后“砰”地一聲。
“鄭雨,你還想怎樣?”
“阿!死人!”
“我認識她!408的姚百萬!”
“四樓的是吧,還有氣!快打120!務必盡快通知其家屬!”
“她7歲的時候父母死于車禍,當時她在后備箱逃過一劫,后來被好心人接走領養了。家屬?男朋友算不算?”
……
那是我二十歲人生度過第二混亂的時光,只是我似乎從未擁有過雙親,只有隔壁的鄭阿姨,一兩個月來探望我一次,見她一見如故,就好像陶欣一樣。我記得我的生命中大概有過這么一個人,和她們擁有一樣燦爛的笑容一樣善良的心一樣看不見同樣看不見自己的人。我頭有點痛,都是血我好像在哪里見過。
吶,你看我還是很清醒地擁有自己的思維不是?
“她男人來了!快!”
最后一秒,我隱隱約約見到一個完整的人影跑了過來,他張皇失措衣不擁覆。那是我最愛的人的臉,而他那一半的身體已不屬于我。
所幸咬斷舌根,OK,了無牽掛。
“某高校女子深夜曬衣不慎失足跌下四樓當場死亡,在這里本臺記者提醒您萬事注意安全。”
這種消息,不過曇花一朵罷,隨即被鋪天蓋地的另一則訃告所淹沒。
“又一位醫學界泰斗級人物的隕落。”
“幻12解藥研發者鄭雨于今晨5:19割腕自殺,享年46歲。”
“據悉,幻12是一種**,服用一劑量該藥者便類似失心,看不到心里有自己的愛人。”
……
“你犧牲她,甚至陪她一起犧牲,以此成全我。”
“鄭雨,你終究愛她比我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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