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模仿者

　　模仿者

　　文/崔斯也

　　【一】

　　M說自己是個模仿者。

　　他把看見的事情記在本子上，分條列出。一一踐行。

　　去美術館看見好看的畫便自己回來畫，在唱片店經過聽到的喜歡的歌便學來唱，在書店看見喜歡的故事也曾在家動手寫過。

　　還有一次，看見雜志上看到美麗的風景照片，便攜上相機，背起旅行包，去那個從未聽說過的地方旅行。

　　M說。自己喜歡的東西不一定要得到。有時候得到了也未必屬于你。M喜歡自己去模仿。

　　【二】

　　M沒想過要做個什么固定的職業。他并沒有多少錢，可他覺得生活的安定無法依賴一份穩定的工作加以證明，保險不等于保障，生存不等于生活。

　　M的理想既明確又不明確，：做個成功的模仿者。

　　平時M總是隨身攜帶速寫本和照相機：腦子里一閃而過的場景，雜志攤花花綠綠的封面，街口的咖啡店里看見的好看的圖案……M覺得某天會用得上。比如M新搬進的家空出了一面墻，M決定在上面畫些圖案。不過還沒想好。

　　然后是公交車上孩子的涂鴉，公園前的流浪漢，路上發散的小廣告上的配圖，玻璃上流淌過的水的痕跡。

　　M讓喜歡的碎片在心里滿滿累積，拼接，剪裁，把帶有時光印記的碎屑貼在一面新墻上，看它們用一種新的姿態慢慢變舊。

　　一面凝聚了城市諸多風景的墻，M把他們成抽象的形狀，城市被他模仿得天衣無縫。M覺得很高興。

　　【三】

　　某天M帶著相機和往常一樣出門。小區的空地上堆積著施工用的干沙，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正在一個人玩那些沙子，M走過去和她打了個招呼。小女孩正用樹枝在沙子上畫畫。

　　“這是什么呢？”M問。

　　“是我去過的最美的地方。有一片美麗的海，太陽把它變成金子一樣的顏色，我站在很高的地方看它，所有的一切都是暖洋洋的光暈。海鳥在波浪上劃出迷人的弧度……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地方。”拿著樹枝的小女孩，神采飛揚。

　　M聽著這含糊的表達，卻被這個小女孩的話深深迷住。

　　“那么它在哪呢？”

　　“在很遠的地方，。我不知道名字。”

　　M微笑。“那就好。那樣的話，我去找找看好了。”

　　【四】

　　M決定去找那個不知名的地方，臨走時他將家里的鑰匙留給朋友，讓他幫忙照看房子和貓。

　　M獨自踏上了旅途。

　　經過很多片海洋；

　　攀過很多座山；

　　看過很多次日落；

　　M把每個場景用心照下來，雖然沒有看到小女孩描述的場景。可M依然覺得并沒有白費，人做很多事情所求得的，不過一份內心的安定。況且本來也不知道她所說地方的究竟是什么樣。說不定已經到過了呢。M笑著想。

　　M覺得自己在演場獨角戲，太考驗演技，觀眾看得未見得津津有味。可演員只是想演自己，。滿場的人們看不見滿場的孤獨。

　　可M樂此不疲，即使自己用盡力氣裹著悲喜，于生命表面寫下的一紙書信，最終也許不過成為平淡人生的一封夢游書。

　　不過那又怎樣呢，M不過是想活的與別人不同些，M不過想做個模仿者。

　　【五】

　　三個月之后M回來，在回家的路上打了一輛出租車，車上的廣播里播放著近幾天的新聞。

　　某個地方發生了地震，某個角落火車脫軌，某個人得了世界冠軍，某處地下挖出了巨大的寶藏。

　　新聞不停地在世界的每個角落落地開花。“不過三個月而已，竟又發生了這樣多的事兒。”M邊聽邊在心里想。M有些著急，他不想與這個世界脫節，他還要模仿。

　　回到家后，朋友十分興奮地告訴M說有個好消息。

　　“你的那面墻，讓你出了名哦。”

　　原來朋友將M家的那面墻拍下來后給他報名參加了網上的某個別具創意的比賽，接著的里一個月，M竟成了比賽的冠軍。

　　M就在這樣全然不知的情況下被越來越多的人認識，獲得越來越多的關注，甚至也有人從不知道哪兒搜到M曾經照過的照片，曾經寫過的未發表的故事，以及M獨特的生活方式。

　　M突然成了人們競相崇拜的偶像。

　　他聽著朋友講著這不可思議的一切，望著那面布滿抽象圖案的墻：

　　一只貓的爪子伏在一個形狀不規則的月亮上；巨大的咖啡杯里張出黑色的麥子；紫色的填空落下答案淡黃色的雨滴；紅色的樹根須向天空伸展……

　　M覺得現實并不這圖案拼湊的世界更真實。

　　【六】

　　有關M的一切在短短的幾天里傳遍了整個城市。

　　很好笑的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模仿（我們暫且叫做模仿）M的一切，越來越多的人在自己家的墻上畫自己的圖案；寫與M內容相似的故事；搬到M住的小區；穿與M照片上同樣的衣服，雖然那不是M喜歡的一件……

　　某天M接到一個電話，某家雜志的記者要對M進行一次采訪，M本想拒絕，可朋友說這樣實在不好。他便答應下來。

　　采訪的地點就在M家，記者從一進門起就開始不停的贊美那面人盡皆知的墻。

　　“你好，M先生。”

　　“你好。”

　　“大家對您的身份有很多說法，有的人說是藝術家，旅行家，寫手，設計師。您覺得您的職業是什么呢？”

　　“模仿者。”M笑著回答。

　　“模仿者？呵呵……這真是個謙虛的回答。”

　　M搖頭。

　　“有人說您已經引領了屬于您自己的潮流，因為您也該注意到，越來越多的人在像您一樣地生活，那您覺得他們也都是‘模仿者’么？”

　　“不。我覺得他們不是。”

　　“為什么？”

　　【七】

　　人們模仿模仿者。

　　模仿者模仿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