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

　　文/孟盛

　　零

　　沿新南大街一路往北，過按摩足浴店往左拐。穿過菜市口。躲過一些賣春姑娘的叫喚。在一個叫春秋茶社的地方，見到找我的人——王淑萍。

　　這個地方真難找。我接過服務員的菜單，低頭說道，給我兩杯龍井再加一點糕點，你們幫我搭配自助餐，謝謝。

　　服務員是個白面小生，估計是打工的學生。先生，我不知道您喜歡吃什么啊？他有點忐忑地說。

　　我向他招手，隨便什么。拿出黑色錄音筆。對王淑萍說，開始嗎？

　　對面的王淑萍顯然不在狀態，她給我倒了一杯龍井，茶漏了幾滴。一旁的服務生連忙拿紙巾擦干。

　　別緊張，這是我職業習慣。

　　王淑萍從口袋拿出皺巴的紙巾，嗚咽地說：

　　趙剛他是一個古怪的人，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家里的后院買了一頭驢。然后就和驢睡在一起。哦，對了，那頭驢還是母的。他為什么不和我睡，寧可和那頭驢？我比驢還不如嗎？他這個人，脾氣太執拗。明明就快博士畢業，工作都落實了，怎么就拋下我，說走就走？這個沒良心的。

　　你知道嗎？當年讀書那會兒，全班都笑話他讀書讀傻了。他天天向窗口叫道，我愛你，遠古的火焰。我喜歡你，文明的河流。我當初以為他學歷高，能過上好日子。真是瞎了眼。

　　服務生拿來了自助餐，水果杏仁以及一些烤肉、脆皮花生。我打斷王淑萍沒用意義的敘述過程，給她重沏一壺龍井，說，警察已經宣布趙剛是自殺的，你找我來做什么？

　　王淑萍看看窗外，回過頭，似乎想了很久，吞吐道，你是私家偵探，我要你幫我證明趙剛不是自殺的，是意外身亡。王淑萍捏緊杯子，嘴唇僵硬地碰杯壁。

　　為什么，我盯著王淑萍飄渺的眼神。王淑萍說，趙剛的保險賠款寫道，如果是意外身亡，有幾十萬索賠。

　　我有點恍惚，放下茶杯，說，我只能忠于事實，帶我去你家后院吧。我想看看那頭驢。

　　零點零

　　我經手過很多案件，看到過很多死者的遺囑。我從來沒有像這次趙剛案件感到驚奇。

　　王淑萍走到我前面引路，她的身材很勻稱，算得上漂亮。她走得很快，不一會兒就到了老式土房，在后院，我看到了和趙剛合睡的母驢。大概看到生人，母驢有點不安分地跺腳。王淑萍恨透了這頭母驢，走到一邊。

　　你看母驢干什么？王淑萍有點不滿，捏著鼻子發出怪腔。

　　我仔細研究環境，可能這里有什么線索。我撩撥開一堆稻草。發現一個鐵皮箱。

　　王淑萍有點吃驚，驚叫，果然是大偵探。她奪過鐵皮箱，箱內只有一封信。王淑萍看了幾分鐘，表情漠然。

　　怎么了，我接過遞來的三頁信紙。

　　我不知道怎么敘述自己看到這份遺囑的感受。很多天后，我漸漸讀懂了趙剛。

　　我更想把這遺囑當作某個隱喻來解讀，它仿佛是故事圈套。我詢問過先鋒作家，也拜訪過符號學家。不過，結果已經不重要了。而當時，我們卻一頭霧水。

　　第一頁：人類的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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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頁：遠古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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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頁：后羿的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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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臼

　　尾聲。

　　真的是自殺？王淑萍露出兇光，她逼視我，打翻小茶壺。一邊的服務生不知所措，想過來收拾，被領班拉住。你給我說清楚，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會自殺呢？他是博士，馬上就要到社科院做老師。趙剛，他真的想死？

　　王淑萍拉住我的領帶，雙手筋骨凸出。她說，你給我說清楚，是不是你聯合保險公司來騙我？我把她從身上挪開，王淑萍意識到什么，理一下衣服，恢復常態。我說：他是哲學博士，可能他的價值觀已經和我們常人不一樣。我——。王淑萍做了個停止手勢。

　　她熟練地抽起紅中華，煙圈從她嘴里暈散開，我就問你一句話，趙剛，是不是自殺？

　　我點了點頭。接過她隨即遞上來的結款。

　　她看看表又向窗外張望，彈幾下煙灰。你知道他死的原因，是不是和我有關？王淑萍的眼神漸漸黯淡，似乎是接近死亡的病人。

　　我瞥了她已不算年輕的容貌，講，也許，他更愛大自然。

　　是的，他愛自然不愛我，我們扯平了。

　　之后，王淑萍掐掉煙頭，拎起挎包。

　　窗外，鑲慢金牙的老人微笑地為她拉開車門。而車倒是年輕的保時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