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夫人是說……”涼春聞聲會意,看著珮兒,但笑不語。
“我要你認趙嬤嬤做干娘!”
“涼春全憑夫人主張。”
又幾日,許蘊鋒料理完軍務(wù)歸來。兩人小別勝新婚,如膠似漆,琴瑟歡好。恩愛過后,珮兒就將心中打算說了。
許蘊鋒斟酌一瞬,便道:“好主意,之前我正愁趙嬤嬤身下無子女養(yǎng)老送終呢!涼春倒是個機靈的,若能得了趙嬤嬤言傳身教,以后定是你手下的干將。不過,這事兒咱們點頭不行,你還得去問問趙嬤嬤的意思。”
見許蘊鋒表態(tài),珮兒心下也有了主張,“知道了,趕明兒我就跟趙嬤嬤說去。”
第二天晌午,主仆正要去趙嬤嬤的住處,不防對方也到她們這兒來,兩方碰了個湊巧。
“夫人,老身抱恙多時,還勞了您親自探望,實在愧不敢當。這幾日身子總算好些了,特此來敬謝夫人。”
“嬤嬤言重了!”看對方臉色仍有些蠟黃,她又關(guān)懷幾句,才道出了心中所想。
趙嬤嬤聞言,仔細打量了涼春幾眼,當即眉開眼笑,“夫人真是好眼力,涼春這姑娘啊,我真是越看越喜歡。可說我這是積了什么福,事事都勞夫人您記掛著。”
“這么說嬤嬤是中意涼春了?”
“可不!夫人吶,老身真不知道怎么謝您好了。”一來涼春為人確實討喜,二則趙嬤嬤打理內(nèi)宅,早跟另外的婆子結(jié)怨了幾十年,現(xiàn)在能跟當家主母更近一步,她自然樂意。
“如此,我就讓人去擇個好日子,讓涼春給您老磕頭行禮了?”
“夫人您做主就是!”
她特意讓人挑了個好日子,又跟許蘊鋒并著內(nèi)宅幾個管事婆子一齊觀了禮,涼春自此就成了趙嬤嬤的干閨女。
晚上回房,江珮兒又特意叮囑涼春一番:“我讓你拜趙嬤嬤為干娘,并非是權(quán)宜之計。要知道這幾十年,她一直被旁人眼紅著,卻不論哪一處,都面面俱到,從未被人抓到過短處。只因她為人本分,做事公正。跟著她,不至于誤入歪門邪道。所以日后,你切記要誠心侍奉趙嬤嬤,不要敷衍。再則,也不要仗著有人撐腰,就恃寵而驕。人唯有心正心誠,才走得長遠。”
涼春虛心受教,連聲稱是。
暑去寒來,你恩我愛。
又是開春時節(jié),算起來,兩人成親已一年多了,內(nèi)宅在江珮兒打理下越發(fā)井井有條,涼春的才干也顯現(xiàn)頗多。
這年夏至,北地卻不聲不響突發(fā)奇兵,三個來月時間里,大軍從渝州進擊一路向東南蔓延,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全面攻占了鄂皖蘇三省。原來之前,北地雖稱占有十一省,然長江流經(jīng)的湖南、安徽、江蘇三省,卻一直是與江南陸氏劃江而治。蟄伏多年,終于在秋末之時,他許蘊鋒北地十一省少帥的名號,才算坐實了。
一時宇內(nèi)嘩然,中外報紙都紛紛報道猜測,說江南江北,恐又要拉開持久戰(zhàn)。
雖如此,處在北軍腹地的朔州,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且說許蘊鋒剛剛班師凱旋不久,珮兒眼見他人都瘦了一圈兒,心疼不已。故而一早特地吩咐廚房燉了參湯,直等到晌午頭兒才熬好。
涼春近來又跟著趙他他天吞吞吐吐天吞吞吐吐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天吞吞吐吐他嬤嬤學(xué)管賬,她也沒讓人跟著,自己端了湯盅朝書房走去。
原以為只有許蘊鋒自己,剛要推門進去,不料又聽見旁人說話,“秦晉之好,王謝之誼,自古交結(jié)最深莫過兒女姻。”
珮兒已辨出,說話者正是軍師朱延林。當年朱延林一介書生,跟著許大帥白手起家,多有出謀劃策,掙得這北地數(shù)省基業(yè)。及至許大帥亡故,臨終遺言,令其子拜朱延林為“尚父”,繼承先父霸業(yè)。
聽朱延林無端說這么番話,珮兒不禁疑惑,便這時,忽聽里面人又繼續(xù)道:“當年大帥一軍孤起,誓以吞并四海結(jié)束割據(jù)為己任,廿余載浴血奮戰(zhàn),終于占得這江北半壁河山。然壯志未酬,豪杰身死。今天下依舊四分五裂,東北大有倭國虎視眈眈,暫且不提;川滇幾省,督軍沙振方坐守多年,治理有方,更遑論地勢兇險易守難攻,取之也當從長計議;唯有江南數(shù)省,最可圖謀,那陸擎天雖一方梟雄,然二子早年陣亡,其余兩子難成大器,乃至女婿中亦無可當大事者。只要我們一鼓作氣巧以利用,吞并江南,絕非難事……”
后面還說了什么,她已經(jīng)沒心思聽了。渾身沒來由地一個戰(zhàn)栗,險些手一抖將湯盅打了,幸好及時把持住。江珮兒不是駑鈍之人,若說先前朱延林講締結(jié)姻親之類,她摸不著頭腦,可一聯(lián)系后面“吞并江南”之語,就其義自現(xiàn)了。言外之詞,是勸許蘊鋒跟個實力雄厚的家族聯(lián)姻,好借助對方的財勢稱雄南北。
珮兒只覺心肝都遲滯了,卻強自振作,平復(fù)了呼吸,裝作無事的樣子,騰出一只手敲門。
聽見有叩門聲,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不出片刻,孫暉從里面開了門,見是珮兒,對方有些吃驚,但仍面不改色,“夫人來了?”
“是啊,熬了盅湯,讓秋成補補身子。”
說著,她便進得門去,故作驚訝地看了朱延林一眼,“哎呀,原來朱先生也在,是我唐突了。”
“夫人言重!”朱延林輕捋胡須,干瘦的臉上依舊一本正經(jīng),“老朽就不妨礙少帥,先告退了。”說著,他沖許蘊鋒和珮兒略一頷首,轉(zhuǎn)身出去。孫暉見狀,也不好打擾兩人,便也退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早上才燉的湯,快趁熱喝了吧,這些日子你奔波軍務(wù),都瘦的不成樣子了。”珮兒說著,將盅盞推過去,轉(zhuǎn)身就要走,卻不防腕子忽被拽住。
“珮兒,方才朱先生的話,你都聽到了對不對?”
她本來還繃得住,此時卻再難掩飾,半晌才說,“沒錯,都聽到了。不知少帥打算娶哪家淑女?也莫怕我難纏,到時只消給我休書一封,我給人騰地方便是!”
聽她話說的如此冰冷決絕,許蘊鋒心疼起來,一把抱住她,“珮兒,誰說我要另娶的。”
聞言她神色一時軟了些,卻仍嗤笑道,“難不成我聽錯了,不是你另娶,是人家胡說?”
“此生有吾妻一人足矣,如此美眷在側(cè),我怎忍心另娶?”他說著,將她抱得更緊,兩人耳鬢廝磨,珮兒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
許蘊鋒于是寵溺道:“你個醋壇子,總算不跟我置氣了。人家才提個頭兒你就當了真,平時聰明絕頂?shù)膭艃憾寄膬喝チ耍俊?/p>
珮兒于是也嗔道:“你少揶揄我,天知道是誰整日里對著圖紙上的江南便移不開眼,前幾日說醉話都離不了江南呢……哼,我還當你是慕了江南陸七小姐的芳名,自己發(fā)癡呢!”
“呵,怎么好端端的,就說到那陸七身上去了?”許蘊鋒一時興致盎然,“難不成夫人是看了外頭那些不著邊兒的小報,才不服氣,誓要跟那陸七比個勝負?”
敢情早在他們成婚之際,就有不少報紙大肆渲染,說許少帥夫人雖系寒門,然貌奪天下,可與之爭鋒者,唯江南司令的七小姐而已。卻因為這少帥夫人跟陸七小姐都是不好拋頭露面之人,到底誰更勝一籌,也只是那些人瞎品評罷了。
“懶得聽你胡說!”珮兒轉(zhuǎn)過頭去不理他,半晌又忽打破沉寂,“誒,夫君這么想得江南,如何不去陸家求門親?讓那陸司令把七姑娘許給你,正好陸家沒有可造之材,等你岳父百年之后,他的基業(yè)便全是你的了。”
看她說的一板一眼,許蘊鋒不禁哭笑不得,刮一下她的面頰,“都道最深莫過女人心,果真如此。剛才有的人還聽風(fēng)就是雨吃醋呢,這會子又來出主意讓我求親去,唉!不過夫人這主意出的,著實餿了些。枉你還是江南人,我這身在江北的都知道,陸七雖空有美貌,卻不被她父親喜歡,反是六小姐長久以來頗得寵。”
“我這幾年一直認真求學(xué)念書,哪有閑心把人家的事分辨那么仔細……”珮兒說著,剜他一眼,“倒是你,這都了解的如此清楚,不會早就打了算盤,意圖南北聯(lián)姻吧?”
她只是無心亂說,卻不料許蘊鋒驀地當真起來,“珮兒,你不要多想,我跟陸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結(jié)親的。”
珮兒頓時不解起來,全神貫注打量著許蘊鋒,聽他后話。
“有件事,外人一直不知:當時最得陸擎天器重的二子陸鶴鳴,因戰(zhàn)事中受了傷,在東瀛手術(shù)時死在了醫(yī)院。陸擎天一直懷疑是自己不愿跟東瀛人結(jié)盟,所以被報復(fù)到了陸鶴鳴身上。實則,是我派人東渡,買通醫(yī)生使了手段……”
許蘊鋒將這件秘事道出,心里總算松了口氣,卻見她不知何時面白如紙。
“珮兒,你怎么了?”許蘊鋒愛憐地抱住她,“哪里不舒服?怎么臉色一下子這么難看?”
“沒有……”突然聞聽這樁秘辛,讓她一時有些惶惶,唯有強作鎮(zhèn)定道,“只是沒想到,原來江北江南結(jié)怨如此之深。卻說那陸二公子,也是個好人呢!”
“誰說不是?”許蘊鋒也感嘆起來,“可是,凡事牽扯到權(quán)勢,好人與壞人又有何區(qū)別?陸鶴鳴文武雙全絕非凡類,比其父有過之而無不及,當時我才剛剛接管北地不久,軍心不穩(wěn),若是長此下去讓陸鶴鳴歷練幾年,他必是我的第一勁敵。所以即便是用卑劣手段,我也不得不將他除之后快。”
夫妻兩人關(guān)在屋子里,說了很久的話。不知不覺,竟然都夕陽西下了。許蘊鋒仍是緊緊地抱住她,不肯撒手。
其實珮兒的心是凌亂的,她不相信自己睥睨天下的丈夫,會對朱延林的提議絲毫不動心。可是一對上許蘊鋒那深情款款的眼神,她就潰不成軍了。即便那人是說了謊話哄騙自己的,她也甘愿當真。
意到濃時怎忍舍,情到深處,無怨尤。
這一年好像過得異常快,尚不察覺,已然臘月間了。然就是這般即刻年關(guān)的光景,許蘊鋒卻突然帶著朱延林,并一干北軍要員,趕去了都城宛平。連交代幾句都沒有,只是讓手下軍卒回來傳了句話,他便急匆匆走了。眼看明天就是守歲日,許蘊鋒卻仍舊不見歸期。
珮兒不知外頭到底又出了什么大事,卻也懶得知道。即便天塌下來的大事,總歸不會與自己有甚牽連,何必掛懷太多。這些都是趙嬤嬤平時說給她的,開始她還不以為然,后來也覺言之有理了。
趙嬤嬤還說:既已嫁作人婦,心中所念的,便是丈夫。丈夫,就是你的天。
珮兒想無論外面怎樣風(fēng)云突變,只要自己的丈夫不變就好了。然她終究料錯了:外面真就出了大事,可卻是她的天,塌下來了。
正月初一,中外報紙的頭版頭條,都是北地少帥許蘊鋒,跟中央財政司長千金孫嘉懿在京完婚的消息。連那婚書,都被赫然刊印其上:許蘊鋒先生與孫嘉懿女士兩姓聯(lián)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jié),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中央內(nèi)閣,名存實亡,早就是花架子了。然財政司長一職,卻非虛設(shè)。財政司把持了全國的財稅命脈,孫家祖上更是欽點皇商,豪富積累幾世。
婚書旁配了張相得益彰的結(jié)婚照,后又大量筆墨渲染了女方的家世背景:孫司長五女,名喚嘉懿,風(fēng)采卓然,高門淑媛。才信縱橫,實屬難得,于去歲留洋歸來,頗有見識……
而連日來,所有報紙封面顯眼處,還接連刊登著一則聲明:蘊鋒并未娶妻,先前所納妾室,業(yè)已安置。為免各界誤會傳訛,特此重申。
君負前盟,江山情重,須信人間紅粉空。
“先前所納妾室,業(yè)已安置……”珮兒反復(fù)念著這一句,忽覺哽嗓里被什么噎住了,啼哭不出,只任由眼中淚珠兒斷線似的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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