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與樹

那是一千年以前的故事了，故事是說一個逃難的富商在茫茫的雪原上遭遇了雪崩，一家人只留下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少年活下來拿著家人留下的干糧和錢財繼續趕路，可是茫茫無涯的雪地仿佛沒有盡頭，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他遇到一個昏迷的女子，那女子在天寒地凍的大雪里雙眼緊閉，像是死了一樣，她的衣服像是被人扒光一樣只留下一身白色薄紗，依稀可以看見她玉蓮藕般的手臂，和玲瓏的身材，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本能的停下腳步，因為那女子的穿著太過反常樣貌太過美麗。

可是少年此刻只想要自己活下去，他自私的不愿意去理會那具美麗的尸體，就這樣少年輕易的從女子的身旁繞了過去，可是沒有走出多遠就聽到一個飄渺的聲音在耳邊說“你這人好沒同情心，也不想著救救吾這個弱女子！”那聲音透著少女的嬌俏婉轉，近得就像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甚至可以感覺到某人的呼吸搔癢了耳廓，少年有些驚慌低聲問“你是誰？在哪里？”少年的聲音透著恐懼，逗得女子輕笑起來道“我就在你身后。你回頭看看！”少年咽了咽口水回頭，只見三尺開外的雪地上已經空無一人，剎那間一道白影飄落下來，少年本就累了，被這樣一嚇頓時眼發花，腳發軟暈了過去。

女子忙接住倒下的少年，嘴里嘟囔著“不僅面冷心冷，還這么膽小，不過也挺好玩兒的！！”女子就這么坐在雪地里，少年醒來的時候天上已經是星光璀璨，他發現自己正睡在一雙柔軟的膝上，一角白紗輕輕蓋過自己的雙眼，朦朧間看到一張絕色的臉正仰頭看著星空，黛眉上水色，朱唇一點紅，美目流轉似包羅這星空，借著皎皎月色他看得有些癡迷，直到耳邊飄起一個淡淡的聲音，一句若有似無的話“醒了就坐起來，我的腿麻了。”少年這才彈簧似的刷的坐起來，你一夜少年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饑餓，只是安靜的陪著那女子坐了一夜，第二天啟程，那女子依舊跟在身后，但也從不要求同行，后來少年又暈倒的幾次，醒來時那女子依舊在身邊，可是她從不知道女子是如何救醒自己的。

后來的后來，少年當了將軍，女子就是他的幕僚，后來男子想當天下的主宰，女子就做他的長劍，直到少年變成中年，孤兒變成王侯，后來他的世界就不再需要一個聰明的幕僚，一把鋒利的長劍，于是女子開始一天天孤獨的在華麗的宮殿里等待，有時她在花園等著他，有時她在他會經過的路上等著他，最后干脆去他的《政事堂》門口等著他，可是他同她說的話卻越來越少。

于是某一年的某一天她開始和自己院子里的一棵梅花樹說話，這是他們共同種下的樹，就這樣說著說著過了三年，五年，直到某一天那樹開始發光，有一天那樹下站著一個孩童一樣的紅衣孩子，女子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執念已經如此的深，看著那可愛的紅衣小不點，女子覺得她雖未嫁給那誰，但這個孩子就像是他的孩子，于是一天天一年年，直到這個孩子長得比自己還高，被自己教育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女子時常呆呆的看著少年的臉出神，因為這少年長得很像多年前的某人。

可是那個曾經的少年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已經不是自己記憶中的模樣，他的臉上布滿溝壑，他的眼睛沒有神采，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怨毒，他的眼光落在那個與他如出一轍的少年身上是說不出的厭惡，他歇斯底里的指責女子背叛了他，指責她不愿意接受自己卻找了這樣一個替代品，最后他傷心得摔倒在地，狠毒了自己的年老無用，可是那女子卻依舊美麗年輕不可方物，終于他惡狠狠的質問她說“夕月，你怎么可以這樣狠？怎么可以？！”他想如果當初他冷落她的時候她就離開多好，如果當初她不多管閑事救他多好，更如果她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在他知道的地方等他一世多好，可是她卻殘忍的找了一個替代品，殘忍的忘記了漸漸老去的自己，所以他帝王的自尊心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所以他抱著同歸于盡的心來找他。

于是女子傷心得和他一起痛哭，一起講述著這些年的想念，這些年的委屈，最后也想出了一個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法子，由此向上天借來了不屬于人類的壽命，也在漫長的時光里開始淡漠起那個由自己的思念演化而來的紅梅少年，人都是健忘的，在不需要的時候有些人甚至可有可無，于是少年大多的時間都躲在自己真身的梅樹里，像一棵樹一樣傲然的站在那里安靜的活著。

可是事情的真相總是殘酷的，那個女子用了三百年的日升月落才看清什么是謊言什么是真實，那一天她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任何依靠的時候，她再次來到梅樹下哭，她的眼淚再次喚來了那個紅梅為魂的少年，于是她決定要用余生不惜一切的報復那個讓自己如此傷心得男人，當然那個唯一在自己身邊的人對此也不敢有什么異議，不知道是不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她也恨上那張與那個酷似的臉，恨上那個一直在自己身邊的紅衣少年，因著恨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愛護他，不再對他展露笑容，她總是讓生性善良的他去做一些普通殺手就可以完成的事，她開始總是冷冷的命令他，而那個少年也總是冷冷的應諾而去，忽然有一天連這女子自己都覺得少年的性子越來越像梅了，冰冷，孤傲，卻也同樣倔強，執著，她的報復計劃很成功，漸漸的她擾亂了他的朝堂，擾亂了他的邊關，毀掉了他的一切，最終那個女子還以高域神龍的身份對這個國家下了無解的詛咒，這一切經過那個唯一活著的人是不知道的，因為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那個紅衣少年已經被牢牢封印在那棵梅花樹里沉睡千年，傳書故事里并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棵他們共同種下的梅樹里還藏著一個長相酷似北國高祖臨王闕的少年。

而此刻北國皇宮《政事堂》大殿之內，一君一臣正在商議著如何毀掉這棵千年的梅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