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被強行摁在地上,衣衫破敗,上身僅剩一件肚兜遮蔽。兩個男人此時正欲逞其惡行,卻猛發現一條黑影從門邊橫了過來。二人相視一眼,同時回頭觀瞧。
見被察覺,江珮兒當機立斷,舉槍沖著其中一個便扣動了扳機。
“嘭!”
突起的槍響讓原本雜囂鼎沸的屋子驟然沉寂,緊接著便見那人前心處鮮血飆出,彈指間,氣絕倒地。
看著面前新添的死人,又回想起剛剛**破膛而出時那聲銳利,江珮兒一時怔住,她生平第一次舉槍殺人,心都幾欲跳脫。
片刻,另一人反應過來,頓時放下女子,起身就奔江珮兒沖去。她深知自己體力不濟,耗下去必然吃虧,于是毫不心軟,抬手連發兩槍。后一人也應聲倒地,狹小的屋子里一時血色彌漫。
歹徒雙雙斃命,江珮兒稍稍心安。凝滯半晌,那女子也回過神來,忽見她拖著身子爬向一邊,霎時號啕大哭:“娘,你醒醒……娘……”哭幾聲,又爬到另一邊,“爹……”
聞聲細看,這才發現屋角兒橫著的兩具尸體,老兩口死狀猙獰,那二歹徒之心狠手辣可見一斑。
女子哀嚎不止,不斷地搖晃已然僵硬的尸身,哭聲慟天。江珮兒站在一旁,想到今日乃是八月中秋,不想這家卻橫槽慘禍,心中亦是悲憫,當即勸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兩位老人家已經去了,節哀順變吧!”
話音落,那女子也頓住啼哭,而后便跪在地上,朝著她磕頭不斷,嘴里哽哽咽咽,“多謝姑娘仗義相救,您的大恩大德,涼春這輩子記著到死都不忘……”
江珮兒此時心身疲累,也沒力氣過去扶她,又忽想到為時不早,必須盡快趕去永康裕,也就收住憐惜,轉而說道,“古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更何況我們同為女子,姑娘不必太在意,日后好生活著就不枉我出手一番。我看旁邊那火越燒越大,這房子是保不住了,且荒郊山野,你一個女子也不再適合居住,早收拾一下奔命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就要轉身離去,不防又被涼春叫住,“姑娘您先等等!我父母全被這兩個搶劫的害死了,唯一能值兩個錢的屋子眼看也要被火燒了,現在我孤寡一個連親朋都沒地方投靠了,姑娘您就叫我跟著一起走吧,我愿給當牛做馬服侍您。”
江珮兒不禁眉頭一皺,而涼春雖然鄉野村姑目不識丁,卻機靈會看事兒,生怕她推脫,忙又道,“我看姑娘您身上是全血,精神頭兒也不好,八成受了重傷。您這么急著走,應該是有要事,可萬一您路上身子吃不消怎么辦?讓我跟著您吧,好歹路上有個照應!”
她也覺言之有理,暗想自己身體已經要垮了,多個人倒有幫襯,等脫險了正好在為對方安排個好去處。于是江珮兒微微頷首,涼春見狀,忙從地上爬起,“好,姑娘等我一下,我去里屋換身衣裳,馬上就走!”
江珮兒點點頭,涼春撩簾子進了里屋,不一會兒就換了齊整衣服出來,身上還多了個小包袱,順帶將一雙粗布鞋遞給她,“姑娘您的腳都磨壞了,我家也沒好鞋,您將就穿吧!”
她于是在門邊小杌子上坐下,小心地往腳上套鞋,涼春趁這空檔,走到父母靈前,將懷里夾著的被單展開蓋在遺體上,又跪下鄭重磕了三個響頭,才站起身,過來扶著江珮兒出了屋子。
兩個女子相扶著,身形漸遠,山腳下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她們前行之路。
“咯咯咯……”雞聲曉月,人跡清霜,卻有幽香裊裊,不知誰家桂花濕冷。
雖然裹了涼春的衣服,江珮兒還是不覺打了個寒顫,“看樣子天要亮了,我們到哪兒了?”
“是啊!”涼春幫她把衣服包了包,應聲道,“大概走了**里了,前面應該是長青鎮。”
“長青鎮?”江珮兒有些懨懨道,“這是哪兒,離永康裕還有多遠?”
涼春這時有些為難的說道,“姑娘要去那里嗎?那地方可住了好多當兵的呢,外人不讓去,說靠近就殺頭。再說這兒離永康裕還有幾十里呢,您的腳又受了傷,我們兩個這樣走,一時半會兒是去不到了。”
“對了,這鎮上有沒有趕車行?我們雇個馬車過去。”
“倒是該有,只是這個時候,天都沒亮,馬車也不好找。”涼春說完,不禁嘆了口氣。
“那就再往前走走看吧!”江珮兒有氣無力的說道,神氣比之剛才,分明虛弱了好多。
涼春扶得她更重了,兩人又走了一段路,已經到了長青鎮的鎮口。只是天剛破曉,別說雇馬車,便是行人都沒多少,只零星有經過的而已。
正唉聲悲觀之時,忽聽某處有銅鈴作響,涼春扭頭看,卻見有人架著車離她們越來越近,“姑娘快看,有車過來了。”
見涼春喜笑顏開,江珮兒也望了望,然后不動聲色道,“送上門來的,總要掂量一下。一會兒若問我們搭不搭車,先讓車夫撩了簾子看看上面有沒有人。”
“嗯!”涼春聽罷,也警醒起來,低聲道,“姑娘放心。”
說話間那那車就到了跟前,趕車的是個四十多的漢子,身量高瘦面色枯黃,雙目渾濁卻蓄著精明算計,“喲,兩位妹子,出去走親戚啊,要不要坐車?”
漢子說著,小眼珠子不住地在她們身上梭巡,涼春跟他對視一眼,不禁有些害怕,身子略微抖了抖。江珮兒體力不支,此時已經靠在了涼春肩上,這細微動作也被她感知,她喘了口氣,用只有兩人聽得清的音量說了聲“別怕”。
涼春背后的手握成拳頭,遲疑半晌,才大著膽子說道,“是啊,要坐車呢!不過去的地方遠,我們可不要跟別人坐一輛車,車把式,你這車上該不會還有旁人吧?”
那漢子何等洞察之人,聽涼春這么說便意識到她二人忌憚什么,于是笑著將車上的簾子全都撩開,“妹子你放心,干這一行幾十年,大姑娘們不樂意什么自然知道,你看,沒人吧,快上車!”
只見車廂里空空如也,雖如此,涼春還是心有悸怕站著不動,江珮兒四下張望,見再沒有馬車往來,縱看出這漢子心懷叵測,卻是想著許蘊鋒安危而心焦不已,因此打定主意兵行險招,“涼春,我們上去吧,趕路要緊!”
聽她這么說,涼春無奈,便心一橫扶著她上了車。
待兩人坐好,那趕車漢子笑著放下簾子,鞭子一揚,馬車飛馳。
馬跑得很快,兩人坐在車里只覺顛顛簸簸。涼春倚著車窗緊緊地抱著江珮兒,眉頭幾乎要擰作一團,最后終于忍不住小聲說道,“姑娘,您都說要小心了,我看這人不像正經趕車的,倒像個拍花子的,咱們上了他的車,這不自己跳火坑里了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必須盡快趕往永康裕,晚了就都來不及了。”
“可是姑娘,人家卻不一定聽您的!”涼春的話里帶著幾分擔憂,還有些許埋怨。
“他必須聽!”江珮兒說著,坐正了身子,然后往車門處移了移。涼春不知她意欲何為,見狀,也只得跟著坐過去扶住她。
江珮兒不緊不慢地從衣服里掏出了那把勃朗寧,稍稍一挽袖子,血跡斑斑的手扣在扳機上伸了出去。
趕車的漢子正為又騙了兩個好貨色而沾沾自喜時,忽覺背后被一冰涼物什頂上,只聽車里面傳出一聲幽冷飄忽之音,“想要命,先把車停住!”
漢子旋即想到頂著自己的是什么東西,忙一勒韁繩,“吁”了一聲,馬車隨后停止了奔跑。漢子半怕半疑地轉過身,定睛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因江珮兒從頭到腳一直被罩在外面的粗布衣服嚴實包裹著,所以這漢子只是從聲音身段里判斷她不錯,卻并未看到真容,此時天色漸明,仔細打量:面前女子容貌雖好,卻蓬頭垢面,一臉血污,眼里透著兇狠,外罩的袍子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里面白衣破爛暗紅血色斑斑,更是讓人言怕,玉手修長,奈何緊握**,手上好多道血口子才剛結痂,依稀還能聞見腥氣。
此情此景,此種尊容,那漢子賊膽再肥也嚇得半死,他霎時渾身戰栗臉色蒼白,嘴里不住求饒,“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江珮兒只是瞧著對方,兀自不作表情,那漢子被看得更加驚怵心慌,身子抖得猶如篩糠。
“別怕!”良久,江珮兒才開口道,“只要乖乖聽話我就不殺你,拿出你看家的本事,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永康裕。要是誤了我的事,我立馬讓你變成人肉篩子。”
她說完,便舉目示意,涼春一把放下了簾子。
趕車漢子看著車里發了會兒呆,又哆嗦幾下,顫顫巍巍轉過身去坐好,強作鎮定揚鞭行路。
到達永康裕時,天色還早,日頭才剛東升而已。江珮兒倚在涼春身上,心里多少沒之前那么急了。
“站住!”忽聽外面一聲斷喝,馬車驟然停住。
看江珮兒神虛氣弱,涼春便起身過去撩起簾子問道,“怎么了?”
“姑娘,這軍爺不讓過啊!”趕車漢子又急又怕,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你們是什么人,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擅闖者死!”只見一個當兵的舉槍對著馬車喊道,“識相的快離開,不然一律軍法處置!”
江珮兒聞聲便強撐著身子探出車外,涼春趕忙扶住她。
“我是朔州大帥府的人,有要事要見你們沈參謀長。”她氣若游絲,卻神色坦然,邊說邊把許蘊鋒那支勃朗寧遞過去,“這個勞煩速呈沈參謀長過目。”
那當兵的接過看了看,隨即派了一個人去里面送。回轉過來又打量江珮兒幾眼,轉而道,“雨去秋睡遲。”
“風來春行早。”
“放行!”
一時設在面前的柵欄被撤開,兩人又重新在車里坐好,漢子也上去繼續趕車。
許蘊鋒向來治軍嚴格,多年來厲兵秣馬,獨創一套領兵馭將發號施令之策。昨夜送江珮兒上山頂途中,孫暉便將其間少許內情籠統相告:第四行營有四道關卡,每一道都有不同口令,欲通關者但凡答錯一道即立斃當場。
將將通過第四道防守,便又有一隊兵迎了上來,“你們是什么人,來干什么?”
江珮兒此時已無多余力氣閑言,只說了四個字,“帥府,要務。”
說話間,涼春扶著她下了車,剛才問話的人見答話女子如此尊容,不覺一驚,旋即道,“我去通報參謀長,姑娘稍等!”
不消須臾,人跑出來,“里面請!”
沈昌河候在廳中,手里握著剛才手下傳進來還占著血跡的勃朗寧,本就疑惑萬重,此時又見到來人這般模樣,他一時眉頭緊鎖打量起來。
“我是江珮兒。”她已無暇顧及繁文虛禮,索性直接報上姓名。
沈昌河雖在營中多時,卻也聽不少人斷言,說這江珮兒不若等閑,早晚要飛上枝頭,成這江北的第一紅顏。身為少帥許蘊鋒心腹,他又焉能不知。可雖如此,這女子如今闖連營卻還是讓人不解。
“沈參謀長。”這時江珮兒又開口道,“煩您先安排我身邊的姑娘和外面趕車的去休息吧!”
“好!”沈昌河一時也反應過來,朝一旁的副官一擺手,“按江姑娘說的做吧!”
那副官領命,便帶著涼春出去了,廳中只剩下沈昌河跟江珮兒兩人。
“昨天下午我隨少帥和孫副官等去北顧山圍獵,不想遇襲,少帥背后中槍,昨夜已經昏迷了。”
她話一出口,沈昌河只覺五雷轟頂六神出竅,腦子里隆隆作響亂個不停。半天才回過神來,但臉色仍是慘白駭人。
“沈參謀長!”見狀,江珮兒連忙喊他一聲,稍后又道,“這個時候沈參謀長一定要靜住心神,可別自亂陣腳。”
“姑娘所言極是。”沈昌河干咳一聲,旋即也鎮定下來。
“我來時孫副官特地叮囑,這次想是朔州帥府出了奸細,因此差我直接來第四行營求援。是以稍后沈參謀長前去北顧山營救時,也要注意切莫走漏風聲,以防少帥不測。”她又將許蘊鋒等所處位置地形以及離開時雙方情況合盤告知,便又道,“后面的事沈參謀長比我懂行,小女子就不指手畫腳了。”
江珮兒說完,便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不再說話。
沈昌河思忖一二,心里終于有了應對之策,待差了人叫涼春過來扶江珮兒去休息養傷后,便火速召集左右,兵發北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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