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覺得很委屈,為著不明所以的和知歡失了聯系。
她退了夜大的課程,轉而利用晚上的時間參加同事中的活動。或吃飯,或跳舞。一月之間,葉知歡就由一個宛如明月的女學生蛻變為彩蝶纏身般的廠花葉知歡。
整個人開朗多了,世俗多了,往家中拿的東西也多了。母親知道女兒開竅,倒比她拿了好成績更驕傲。
“這些還是小季送的?”
“茉莉花茶,您拿來泡水,養眼睛的。”
“我不要了,留給你妹妹。”
“她明天幾點考試?”
“上午吧?考試都在上午。”
今晚下了班就回家的葉知歡同母親閑話家常,妹妹在最后階段,晚上補習還沒回來。飯吃到一半,還是有電話來。
小季說:“今晚有好電影。我臨時才得了票子。”
她為難的看向媽媽,老太太揚著下巴讓她且去。
“家里殷實,對你又好,我能閉眼了。”
葉知歡換了件衣服準備出門去,面上抹了一點腮紅,淡淡的,勻勻的,怕被瞧出心中平淡。回首看餐桌上孤身一人吃飯的母親,一種很寡淡的幸福感緩緩席卷她身。
她們姐妹的依靠,就在這一男人身上了么?
葉知歡閉上眼睛,認命似的不愿睜開。整個人就似電影散場時屏幕上的黑色,萬籟俱靜,無聲無息。什么都沒有了。
再一瞬,是所有燈光都被喚醒。突然的刺激眼球。
季廣文并不“廣文”。他是廠長的兒子,論起當年知歡父親同廠長的資歷,他還該叫知歡一聲姐姐。可在他眼中,分明他老子都沒他資歷老。他戀上葉知歡,從她進廠第一天起,可那時她是個冰美人兒——現在,他握著這美人的手,卻也沒見她化了。
幾乎就以為自己得了美人心。
散場了,人們紛紛從座位上起身。他自告奮勇,為她去買汽水,實則是自己渴得厲害。
知歡一個人往外面走,一個人影如幽靈般的從人墻之后推著車子,緩緩的離開。她連忙追上去,不自覺追到人群之外。冬夜杳然的街道之上,最后只一個前行的他和身后的她了。
叫不叫他。
知歡緩緩的在唇間吐露一個名字,纏綿似輕吻。
太輕了,他又走得太遠。
不是后來沒有打聽過他的消息,只是后來再沒偷偷去那個巷口,去那槐樹底下,聽他上課,偷偷望上一眼。他們相交,也不過兩個冬夜吧,人生那么許多個夜晚,兩個又算什么?
人間那么許多個人,怎么就兩個可以念念不忘?
她想起剛剛散場那個電影。名字就叫《念念流浪》。
據說是佛家言,情想無涯,念念流浪。
在雪地里迤邐,葉知歡望著安憫年背影漸遠,一直思想著這八個字。只因情愛想念無邊無際,無涯無盡,才衍生這諸多煩惱,才造就這許多流浪吧!
她的目光落回影院門前那些還未走散的人們,其中還有季廣文。他焦急的張望著自己。卻人人都是一副無家可歸面貌。
她回到他身邊,季廣文長舒口氣試著擁抱她。她在他懷里停了一瞬,只覺自己迷途更遠。
她葉知歡再也不是那不爭不惑的水了。縱她善利萬物,卻無善利萬物之心,善耶惡耶?她最覺辜負是自己。夜里季廣文送他回來,母親早睡,妹妹燈還亮著。她一言不發洗漱過了,鉆進自己被子。
妹妹竟坐到她床邊:“姐,你要嫁給季廣文么。”
葉知歡左右也睡不著,轉過來望著她:“你覺得嫁給他好不好?”
“什么算好?”
“像你日記里寫的,和安老師那樣才算好。”
葉知歡不高興的又要轉過去:“我早晚把它們燒了。讓你偷看。”
葉知秋也不生氣:“燒不燒我都看完了。你現在不記日記了,也是為了他吧?”
“你復習好了?”
葉知秋答:“我是一直在聽話讀了,我對得起自己的心。你們讓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至于結果,你們去承受吧。”
“你說話怎么這么自私。”
葉知秋說:“我痛快呀。”
“就不想別人聽了痛不痛快?”
葉知秋站起身來,面對著床上側躺著的姐姐,松了馬尾皮筋,黑發濃墨般傾瀉半邊。掩著她不欲掩飾的笑容。
她看著姐姐,卻像在看著妹妹一樣居高臨下:
“如果我是你,我才不這么蠢為了我的家人嫁一個我不愛的男人。因為那樣我一定不會幸福,而我又不能保證一個不能令我幸福的男人,是否又能力扛起我們一家的幸福。這買賣太不劃算了。”
“我沒有不愛季廣文。”葉知歡煩躁起來。
“好,你說你愛他。你也把他寫到日記里去呀。”
“我已經長大了,不記日記了。”
“呵,”葉知秋抓起書桌上一本書,隨意翻著,“你只是想說你比我大吧。不過大四歲,好像四十歲了。其實你也沒怎么聰明。”
“隨你說去。”
葉知歡還是決定睡了。這樣言語下去沒有任何益處,反而叨擾她的睡眠,耽誤妹妹的復習。
葉知秋偏還在問:“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葉知歡喃喃道:“我不記得了。”
“你都不記得他了。。。那,他還記得你做什么呢?”
什么?葉知歡睜開眼睛,妹妹話里有話,她還沒睡著,她還聽得出來。她抬著頭望定慧黠一笑的妹妹。
葉知秋把手中的書在她面前晃動兩下,其中某一頁夾著牛皮色的信紙,她伸手欲奪。
葉知秋偏不給她。
“姐姐,這信。。。可是一個姓安的送來的。”
“他。。。來過了?”
“看你嚇的。媽媽不在家,起初我還當他是賊呢。”
葉知歡側著頭在枕頭上倚坐起來,想象安憫年忐忑徘徊的樣子。心疼與安慰油然而生。
葉知秋還在盤問她:“姐,你告訴我嘛,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個很好的人。。。知秋,把信給我。”
“你確定你要看這封信?你不愛季廣文了么?”
一封信會讓她承擔多重的罪孽呢。這并非一種背叛,只是心靈上的,不為人知的,偶一皈依罷了。葉知歡說不出回答,眼睛紅了幾圈。
“我給你看就是了。”
交出信,姐姐眼睛里那抹陌生的憂愁另剛剛成年的葉知秋感到困惑,并且些許憤怒。她想到今天在那個清秀儒雅的安老師眼底,也觸到過一樣遙遠的憂愁。他們如此輕易的就隔絕了他人,僅僅用眼神,就營造了一個二人的世界。
葉知秋又回到書桌邊上,坐下去了。夜晚,在姊妹兩個的房間里仍然安靜,只是兩人都無意睡眠,一個看著信,一個看著看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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