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影

　　淵帶著人風塵仆仆的回到王府的時候，茉莉正帶著瑞王府一群家仆在雪地里捉小鳥，就在后院的冰湖上支起三四個簸箕，里面放著些谷物，淵一走進后院就看到茉莉正在岸邊的柏樹下貓著，那紅衣的狐裘領子雪白的露在外面，他遠遠的看著，滿是血絲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笑容，忽的不遠處那個簸箕里飛進一只黃色的雀鳥，看著那個紅衣身后跟著一群人朝著簸箕跑去，一個青衣的男仆遞過一個籠子，女子用手捉著小鳥放進籠子里，然后遠遠的提著籠子，對著岸邊的人使勁兒晃，淵對著茉莉笑開了，原來那女子早就看見自己了。

　　茉莉和淵并肩而行，淵看著籠子里嘰嘰喳喳的黃色小家伙問“你要養它？”

　　茉莉低頭看著小東西滿是憐愛，笑著說“好容易抓著的，吾總得玩兒兩天吧。”

　　說著說著兩人一起揮退了左右，一步步走上了《如面樓》的二樓，熏籠上燃著上好的松木碳，帶著一股自然的木香，面前的大窗總是開著的，任憑冷風呼呼的灌進來，茉莉也只走過去撥弄著爐火，淵走上前關起推窗道“明明就畏寒還喜歡吹風，要是傷寒了又要哇哇叫了！”

　　“其實也沒那么難受，就想著撒嬌故意叫得難受的。”

　　“那就求求你別折騰我了，我剛出了遠門累得很。”

　　“那你回去休息吧，我不吵你就是了。”

　　“讓我在這里躺會兒吧，你陪著我，就在榻上。”

　　“恩，我陪你。”

　　就這樣一個在墻邊的榻上半擁著錦被，一個在塔前墊腳上頭靠著榻，看著淵閉著眼，茉莉也歪著頭假寐，悠悠然聽到淵說“上來吧，地上涼。”

　　“要是平時我就不別扭了，可是你現在需要休息，我上來就會搗亂的，也不涼，你睡你的。”

　　只見淵依舊閉著眼，卻掀開被子的一角說“進來！”

　　茉莉看看四周，有些不安但還是一下鉆進被窩，一下子暖和起來，合著另一人的溫暖，可是淵卻背過身去，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對茉莉說“龍神懂得起死回生的法術嗎？”

　　茉莉搖頭“雖然有些人所不能的力量，但終不能逆轉天命。”

　　“莉兒。”

　　“恩？”

　　“溪，死了，我害的。”

　　“所以呢？”

　　“你不生氣？不恨我？”

　　“不生氣，不恨你，只是有些傷心，有點想哭，有好多舍不得、、、、、、”

　　“從那天看到溪被燒死在那間茅屋里，我就沒有睡過覺，閉上眼就會看到在熊熊大火里的不止是溪，還有你，還有好多人，可我救不了你們、、、、、、、”

　　“那你想怎么辦？”

　　“我們離開吧，天下之大去哪里都好，只有你我、、、、、、”

　　“你還記得嗎？”

　　“記得什么？”

　　“那些死去的人，那些為了保護你死的人，他們臨終之前都對你說過些什么？如果你跟我走那么你的余生都要隱姓埋名東躲西藏，過得像個老鼠，而且你的身邊只有一個可以活千百年的妖怪，她可以陪著你到你白骨成灰，但卻不能成為你的妻子，不能為你生兒育女，然后也許在某個夜晚你會夢到那些死去的人，會發現他們的面孔都是失望，那樣會幸福嗎？”

　　“可是這樣下去又會怎樣呢？我不想像父王那樣，為了不自己一個人而留下叔叔，但最后又被叔叔害死，到頭來還是一個人稱孤道寡。”

　　“我答應你我不會死，不會從你身邊消失，在你面前我的笑臉永遠不會改變，這樣好不好？”

　　“好，這樣就好。”

　　聽著淵的呼吸漸漸均勻，茉莉輕輕起身，看著那張臉上，眼角有還沒風干的淚水，茉莉的眼睛也一點點酸澀起來，抽抽鼻子站在窗前，對著空曠的屋子落寞而語“影，明天我們一起玩兒捉小鳥吧，這次我讓著你，真的、、、、、、”窗外樹影稀疏，似乎聽懂了茉莉的話，發出沙沙的響聲，樹影深處一個渾身黝黑的影子藏在黑暗里，只露出一雙好看如琉璃一般的眼睛，看著微光中的小樓，蒼涼無比。

　　茉莉知道他就在外面的某處，可是那個人已經不是茉莉記憶里那個飛揚瀟灑的阿溪哥哥，那張清美無雙的面孔，被一張血肉模糊令人作嘔的丑面取代，那溫柔好聽的聲音，變成了死寂的默然，當那個人紅衣男子將這樣一個面目全非的人待到自己的面前，自己真的差點發怒到違背承諾用盡力氣殺掉他，但那個渾身黑布的人卻在案上寫下這樣一行字“是我想要留在你們身邊，你別怪他。”

　　茉莉終于忍不住沖到那個懷里，又打又踢，又哭又鬧，傷心得比她聽到他就此死去還要傷心萬倍，大喊著“你傻啊，遠走高飛，天空海闊都不會！！！”

　　那個人被捶打著，明明已經不能言語，卻還能這般靜默溫柔，緩緩的搖著頭，用那雙依舊明澈的眸子看著她，茉莉知道從小到大他總是在她的身后，在淵看不到，顧不過來的地方保護著自己，一直都是這樣，即使現在他國破家亡，悲慘致此，沒有責怪，沒有怨恨，他依舊在身后，只怕他們在北國勢單力薄沒有依靠，只是這一次他的存在成為了她一個人的秘密，那天哭的天昏地暗以后茉莉擦干眼淚對眼前的人信誓旦旦的說“沒關系，等一切都安穩下來以后我幫你恢復容貌，恢復嗓子，在那之前我不會再喊你做我的阿溪哥哥，就叫你影好了。”

　　“那個黑色的暗影點點頭，眉眼都是熟悉的笑容，傻傻的飛入夜色深處，茉莉知道今天淵回來，他一定會在附近，整整一夜茉莉不知道影幾時離開，只是夢里都是一個熟悉的聲音，總是驕傲而寵溺的喊著“茉丫頭，小不點兒，茉丫頭，小不點、、、、、、”魔音貫耳，一夜驚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