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府
慕容垂父子收拾好所有失望悲涼的心情,往家府的方向走去,他們不想給家人帶來擔憂和困擾。再多的暗涌波濤,就讓他們父子一并扛下吧。吳王府門前王妃可足渾氏早早便領著府中女眷等候在那里了。
慕容垂一見家人,心中的愁云似是在瞬間消散了不少,臉上立刻顯現出了柔和而親切的笑容。
可足渾氏一見慕容垂歸來,滿臉難掩的歡喜,趕緊攏了攏青絲,上前幾步迎接,“王爺……”
她話還未說完,慕容垂已經從她身邊大步走過,快得連一個停留的眼神都沒有留給她。
“父親!”
“父親!”
“父親!”
慕容垂三子慕容寶、慕容農、慕容隆皆等在府前,一見父親,趕緊迎了上去。唯有幼子慕容麟怯怯地拉著母親趙氏的衣袖,似乎想上前,又似是有些猶豫。
慕容垂拍拍三子肩膀,詢問騎射可有進步,三子皆答勤奮習之,慕容垂甚是欣慰。
慕容麟不禁拉了拉母親的手,小聲問道,“我也是父親的兒子,父親為何不問我騎射如何?”
趙氏一驚,趕緊先捂住了慕容麟的嘴,并且小心翼翼地望向慕容垂,生怕在這個大喜的日子里弄得大家不開心。
慕容垂關切的目光立刻投向慕容麟,“你年紀尚小,不必苛求。”
對上父親慈愛眼神的那一刻,慕容麟心中一暖,好像有金光燦燦的日光滿滿照射進他幼小的心靈。他甚至有一瞬間的錯覺,他也是吳王之子,他與幾位哥哥,地位一直是平起平坐的。
但是同時,他又有那么一瞬間的遲疑,大燕尚武,大哥慕容令更是幼時便以騎射馬術之技聞名鄴城,怎么到他這里,父王便不作要求了。這一個從小便跟隨他的心病再一次隱隱犯了起來,他望著自己母親一向簡樸素凈的穿著,可能只比外面尋常人家好一些,全無半點王府妾室的華貴氣質。都說子憑母貴,莫不是他生母身份地位低微,又不得父親寵愛,所以連著他這個兒子,也不被父親所重視,更不在意他有任何成就。
反正,論文論武論智謀,再也沒有人能比得上世子慕容令了。父親已經找到了最理想的繼承人,其他兒子才能如何,他也不需要關心了。
僅僅是這一個眼神,趙氏心里還是受寵若驚的,趕緊拉著兒子行禮,卑微輕聲道,“恭迎王爺凱旋而歸。”
慕容垂朝著他們母子點了點頭,而后,他走到一位素眉清雅的女子面前,柔聲喚道,“元兒。”
那一刻,他的眼神,他的柔情,他的思念,皆不加掩飾地涌了出來。
女子身穿淺青色窄袖束腰襦裙,髻上只綴一支藍雪花鈿,淡淡雅妝,清麗姣好的面容淺笑開來,如山澗深處的湖岸清風,給人一種寧靜悠遠的感覺。
似是一眼望去,猶如清風拂面露華濃,那帶著幾縷熟悉的溫婉面容,讓慕容垂經歷滄桑漂泊的心再一次找到了平靜的港灣。
這名女子是慕容垂的側室,段元清。段氏這個姓氏并不陌生,她也不是別人,正是慕容垂已故結發妻子的堂妹。相似的容顏,相近的性情,讓這個用情至深的男子,在她的身上又能看見幾抹亡妻的倩影。
奈何生死一別,相見無期,只愿枕邊之人,仍舊是你。
他將所有的愛與未盡的關懷,傾心相付,仿若人生重走一遭。
只是可恨那太后可足渾氏,迫害慕容垂發妻還不夠,當慕容垂好不容易從悲傷中漸漸重溫昨日美好之時,她又開始了無休止的刁難。慕容垂娶段元清為續正室之后,可足渾氏勃然大怒,好像又看見了那個才高性烈的先段妃復活過來與她針鋒相對。她當即下一道懿旨,將自己的妹妹小可足渾氏嫁與慕容垂為正室,而后段妃只能被迫降為側室。
但是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他現在的嫡妻,他后半生唯一的摯愛。
女子望見慕容垂,清秀的眉眼難掩多日的思念與擔憂,最后都化作那一抹盈滿笑意。
你平安歸來,便是最大希冀。
二人甚至不必言語,一個眼神,一傳相思,一心關切,都描述著天地間最動人的真情。
仿佛天地蒼茫,卻唯此二人相擁而立,旁人再也融不進去了。
吳王妃可足渾氏一見此情此景,描著精致妝容的眉眼不禁默默黯淡了去,本是正值美艷的容顏,卻始終圍繞著濃濃的愁云。何種情緒,難言其說,似心有憤悶,卻又有一絲說不出來的艷羨。
雖已習慣,但每每望來,仍猶如針扎入心,痛無人明。
莫動情,未傷心,那便好了。
她不恨阿姐,這是她自己選擇的悲劇,也是她自己選擇的“幸福”。可足渾氏家族的女子何其多,就算她拒絕了太后的要求,也會有其他女子嫁與慕容垂。只是她擔心,未必每個女子,都能像她待他一般好。更何況,她斷然不會拒絕,甚至對這個遲來的指婚還抱著那么一絲欣喜與期待。
不求情深,但求日久。
相比可足渾氏,妾室趙氏就顯得平靜多了,她知道,吳王與她,不過是一個醉后的偶然,她從來沒想過也沒敢想過能跟段妃相比。然而,她年紀尚幼的兒子,卻一眼便能捕捉她眼中強忍的悲傷。他默默地皺起了眉頭,陷入無解的思索。
眼見夫君和段妃已經雙雙往府內走去,小可足渾氏暗暗將點著丹蔻的纖指握緊成拳,只是在表面上,她仍需要維護作為一個王妃的大氣端莊。她華服微展,金線繡起的孔雀宛若綻美開屏,她抬起頭,眼神高傲,每一個動作都透露著與生俱來的尊貴。她玉步慢開,與世子妃丁氏一起去迎后面走來的慕容令。
“令兒,此番出征辛苦了吧,快進府,丁妃一早便親自下廚做了你愛吃的菜肴。”
她身旁的粉衣女子雙頰一紅,微微頷首,發鬢翠玉簪子輕輕晃動,帶出細細流蘇,柔和的光暈映在她嬌嫩如百合花般絕麗的容顏上。只聽她略帶嬌羞,輕喚道,“夫君。”
慕容令看了她一眼,面色仍舊冷漠,但還是微微點頭道,“費心了。”
寥寥幾字,客套話語,生疏距離。
女子眸色驀地一暗,似飄零之葉,一失光華,慢慢垂頭不語。慕容令見狀,似心中一軟,微微動容,但最后還是選擇了視而不見。
一見慕容令,幾個弟弟立刻熱情地迎了過來,唯獨慕容麟例外。
“大哥,可是辛苦了?快去好好休息,明日好與我比劃兩招,保證讓你刮目相看。”慕容寶熟絡地將胳膊架在慕容令的肩膀上,到底是同胞兄弟,沒大沒小慣了。
“你啊,沒事除了練武之外,多看些兵書,沒聽過一計敵萬軍嗎?”
他這個弟弟啊,確有一夫當關之勇,但多少缺了些智謀。他從小便督促著他多看看兵書史料,可他只對矛啊刀啊情有獨鐘,半個時辰也坐定不下來。
慕容農和慕容隆也湊了過來,趁著大哥在的時機,再給四弟點壓力去看書,當即說道,“大哥,我與三弟好不容易搜羅來幾本兵書,你閑時給我們指點一二。”
“你沒事多跟二哥三哥學學,比你大不了幾歲,看得書比你三倍還要多。”慕容令也打趣慕容寶道。
“趁著大哥在就參我一本是吧,看我明天怎么教訓你們。”慕容寶說著,順手就要出招比劃兩下,中途被慕容令一把截下。
他們三兄弟年紀相仿,從小就是打鬧著長大的,這才出手跟說話般隨便。
“說你兩句就要打人啦,什么臭脾氣。”
“我這不是想跟他們比劃比劃。”慕容寶打著馬虎解釋道。
“你怎么不去找父親比劃比劃?”慕容令一言發問道。
“大哥!”慕容寶被堵得不知說什么好了。
一見慕容寶這表情,慕容農和慕容隆不禁大笑了起來,“就只有大哥才治得了你。”
“大哥治我,我治你倆,不虧。”
“你瞧你這沒大沒小的樣子。”
眼見四位哥哥聊得正歡,慕容麟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稚嫩的臉上還是明顯透露著和他們氛圍的格格不入。他潛意識里覺得,那里好像是一個他拼盡了全力也融不進的圈子。
似是察覺到了慕容麟的感受,慕容令緩緩走到他的面前,彎下腰慈聲問道,“麟兒,近日如何?”
慕容麟雖有些抵觸,但還是答道,“麟兒勤習武,研兵書,長大要成為像父親那樣英勇的人。”
慕容令聽完,心中大感欣慰,小小年紀,刻苦如此,他下意識里覺得這個弟弟將來應會有非凡的才能。
“麟兒如此勤奮,大哥很開心。”慕容令不禁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眼中是滿滿的關愛。
但,一聽慕容麟的話,慕容寶臉上立刻表現出來一絲厭惡。小小年紀,就如此要強,將來還不得跟大哥爭世子之位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
礙著大哥的面子,他沒有說出什么過分的話,但是平日里對這個幼弟,他多少有些看不慣眼,不給刁難便是高抬貴手了,更別提與他親近了。
慕容令與諸弟相談甚歡,一同大步邁入府中,與世子妃擦肩而過,未話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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