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囑鶴左手提裙,右手捻裾,在鏡子前來來回回轉悠。
“劉小姐,這條S牌黑色晚禮服樣式長裙是最新流行的款式,十分符合您的氣質(zhì)?!睂з徯〗阈θ菘赊?。
“我一個碼字的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需要氣質(zhì)的人,您覺得呢,小江江?”劉囑鶴看著那個坐在他面前的男人,此時他那男性特征本就不明顯的臉上更是出現(xiàn)了女人才有的賭氣神色。
“劉小姐,這次不管怎么樣您都不能再拖了。電視劇馬上就要開拍了,您這劇本還沒著落。您是要讓我們這些打工的失業(yè)回家嗎?”江小小收起了那副維持了一天的微笑模樣,正色道。
“喲,看來是衣服買的太多您心疼了吧,您都自稱是打工仔了,不怕真正的打工仔們拿板磚拍您嗎?”江囑鶴邊說著邊又進了試衣間,這次拿著一件紗制的短款外套。
“衣服買的再多也沒關系,劉小姐,只要您肯花兩周把這個劇本寫了,我江小小每天都來陪您逛都成。”江小小貼著試衣間的門說道。
劉囑鶴從試衣間出來,并未換上那件紗制外套,而是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剛才試的衣服都不要了,沒一個好看的?!眲邡Q大步走出這家奢侈品店,江小小仍舊在后邊屁顛屁顛的跟著??樟粝聦з徯〗阋荒槨霸趺从龅搅诉@種奇葩”的表情。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劉囑鶴終于停下腳步。
“兩周?我江囑鶴不會接這種爛攤子,也永遠不會寫什么破家庭倫理劇,明天下午5點之前,讓你們的上司成然親自來找我。我倒要看看,誰給他這么大的膽子?!眲邡Q氣的眼冒金星。沒穿高跟鞋都有點站不穩(wěn)了。
這次江小小終于沒有再跟過來,而是看著一閃一閃的綠燈和劉囑鶴遠去的背影,他知道劉囑鶴這次是真的發(fā)怒了。暫且不提工作室的情況,導演一個接一個的電話就已經(jīng)讓江小小快要崩潰了。
劉囑鶴過了十字路口就打的直接回了趟父母家,陪他們吃了飯才回到自己的公寓。她沒有開燈,草草洗過澡就上了床,然后點燃了一支煙。
成然以前多次罵過她在床上抽煙這個壞習慣,說她比天橋下的乞丐還邋遢,但她從來都改不掉。劉囑鶴就是這樣,養(yǎng)成的習慣沒人能勸她改掉。所以她比誰都出名,也比誰都痛苦。
抽掉半包煙之后劉囑鶴終于睡著了,但是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里她又回到了大學時代,她窩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改自己新完成的小說,但是怎么都改不好。突然成然打來電話說他在樓下,說是知道她午飯還沒吃,就從食堂打了她愛吃的米線,讓她下樓來取。但是沒等見到成然夢就醒了。劉囑鶴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沒哭。
許多次夢境都是在即將見到成然的時候結束的,劉囑鶴開始想不明白這是為什么。有一次大學聚會的時候看著大家已變陌生的臉,劉囑鶴一下就想通了。不是不想夢見,而是已經(jīng)忘了。忘了大學里成然是什么樣子的,現(xiàn)在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了。
劉囑鶴只得爬下床,開始洗漱。看看手表,已經(jīng)過了9點了,如果沒猜錯的話,成然應該已經(jīng)快到了。
十分鐘后,門鈴響起。劉囑鶴無奈的笑了一下,果然是成然,涉及生意的事,他怎么會等到下午5點。
成然在客廳里臉色鐵青。劉囑鶴卻仍舊是慢悠悠地泡好咖啡,端到他的面前。
“囑鶴,你這次任性的過頭了。你知道白鷗工作室現(xiàn)在已經(jīng)忙到了什么地步?而你還在這里耍小孩子脾氣。”成然急切地看著劉囑鶴。眼中滿是責備。
劉囑鶴知道,好脾氣的成然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已經(jīng)是極限了。
“成先生,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從三年前開始我就已經(jīng)是自由作家了?!眲邡Q表面上仍舊淡定。
“最后一次,好嗎?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已經(jīng)和導演都簽訂合約了,他點名要你來寫,你讓我怎么辦?”成然似乎已經(jīng)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劉囑鶴已不想多說,她站起身。擺出了她慣有的送客的姿勢。
成然也知道劉囑鶴不會再多言,站起身,走到玄關處,拿起公文包,只低聲說了一句:“你一直都如此自私?!比缓筠D身離開。
劉囑鶴就像沒聽到一樣,默默地坐到了床上,打開電腦,開始寫那個成然要求的劇本。
其實從一開始,成然讓江小小來拜托自己寫這個劇本的時候,劉囑鶴就已經(jīng)想到,事情必然是以自己的妥協(xié)作為結局的。之所以要大鬧一場,無非是讓公司的其他人無話可說。劉囑鶴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如此矯情,大概只是為了讓成然有一丁點的愧疚感。劉囑鶴自己也受不了自己的言行不一,可是她沒有辦法。她懷念那個什么都不在乎的劉囑鶴,那個想到有意義的題材才會動筆的劉囑鶴。這個人卻在慢慢不見,隨著成然的變化一起。
在熬了兩個通宵之后,劉囑鶴才想起自己兩天沒喝過水了。打開冰箱,空空如也。她穿著一件查理?布朗的卡通畫T恤就出了門,來到超市門口,卻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和現(xiàn)在的成然坐在路邊吃冰淇淋,天氣很熱,冰淇淋化得很快,她看到自己像賭氣似得背對著成然,而成然卻一點也不生氣,還在做著鬼臉逗自己笑。
看著這一切,劉囑鶴卻突然淚盈于睫。
看來真是寫稿寫暈了,走著走著居然都出現(xiàn)了幻像。劉囑鶴提著兩大瓶礦泉水和一大包泡面回到了公寓。進了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出門時只穿著一只拖鞋。
白鷗工作室里,成然正忙著給大家開會。他仍舊精神煥發(fā),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因為他知道,劉囑鶴已經(jīng)一周沒有動靜,大概劇本就快要完成了。成然只是在某些瞬間才會覺得自己卑鄙,比如像現(xiàn)在這樣表揚著新人作家的時候會突然想起劉囑鶴的臉。大學里的劉囑鶴有這么美嗎?成然有時候會這么回想,當然沒有,大學里的劉囑鶴是帶著大學生特有的傻氣的。而現(xiàn)在的劉囑鶴,已沒有人能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這種神秘氣質(zhì)使她多了些女人味。
可是自己究竟為什么會跟這么美的女人分開呢?成然有時候會問自己。但也只是問問而已,他從未想過一個確切的答案。工作鋪天蓋地地壓下來,哪有什么時間煽情。
成然符合大多數(shù)女人的幻想,溫柔,有錢,也不算太老。所以這么多年,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卻都呆不長久。劉囑鶴身邊當然也不乏追求者,只不過她很少戀愛,旁人說她是為了維持自己作家身份的清高,劉囑鶴不置可否。但她也知道自己沒那么矯情,除了寫作是必須堅持的,劉囑鶴還沒堅持過什么,很久之前或許對成然第一次有了執(zhí)念,但現(xiàn)實殘酷,這么多年也過去了。
白鷗工作室也沒人知道劉囑鶴與BOSS的這一段情史。畢竟大家都爭著保這一份黃金工作,誰敢扒BOSS的八卦。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成然表面人模狗樣的,其實是個笑面虎。一些不能吸引大眾的作家也都被他軟磨硬泡的辭退了,現(xiàn)在的工作室里,幾乎沒人會提自己的想法??傊?,人心惶惶。
“好,大家這段時間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獎金我是一定不會少的?!边@是成然慣用的結束語。
如果大學時的劉囑鶴在場,她一定會嫌棄地說:“多俗氣,簡直是一個商人。”,但現(xiàn)在的劉囑鶴一定會說:“光獎金怎么夠,怎么不把你的房子也送給我?!弊旖且欢ㄟ€帶著輕蔑的微笑。
而現(xiàn)實是此時劉囑鶴已經(jīng)發(fā)起了高燒,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還在打著字。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么。只知道憑著自己殘存的意識麻木地打著。靈感突發(fā)而激起創(chuàng)作欲是什么時候的事了呢?劉囑鶴潛意識抗拒著自己朝這方面去想。但這種想法就像小偷,一次又一次潛伏進她的腦子里,讓她得不到一絲安寧。
有很多次劉囑鶴昏睡了過去,醒來后電腦還亮著,于是又繼續(xù)麻木地開始打那些文字。
“看,這些字多么可愛。成然,你看,這是不是都像金錢的符號。”劉囑鶴自言自語道。但她也從未如此尖刻地對成然說過這些話。她總是沉默,在面對成然的時候。
兩周后,成然再次見到劉囑鶴的時候,她已經(jīng)拿著寫好的稿子,畫著濃妝,端正地坐在成然的辦公室里了。還破例地穿了很高的高跟鞋。
“怎么擦這么多粉,白得嚇人?!背扇蝗耘f開著玩笑。
“我病了。”劉囑鶴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成然笑的更歡了。
“無敵鐵金剛劉囑鶴也會病,你就別蒙我了。對了,稿費的一半已經(jīng)打到你的卡里了。你回去查驗一下?!背扇焕潇o地說道。
“好。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劉囑鶴看著自己的腳踝,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嗯,路上小心?!背扇徽酒鹕恚@然接下來還有約會。
“還死不了。”劉囑鶴慢悠悠地站起身說道。
成然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么搭話。
劉囑鶴也沒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徑直走出了成然的辦公室。
出門的時候好像聽見成然小聲說了句謝謝,但已經(jīng)無所謂了。走出這個豪華的寫字樓,外面的陽光好得有點嚇人。劉囑鶴突然想起了成然剛才的笑臉,感覺不到一點余溫,多么客氣。但劉囑鶴始終做不到,像成然那樣說話,那樣做事。是啊,所以你是劉囑鶴,你是失敗者,無論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你都輸?shù)暮軕K。
劉囑鶴突然覺得有些荒謬,無論是這失真的太陽,還是成然的笑臉,仿佛都變得有些不太真實。無處可躲的時候,劉囑鶴選擇了回家。在那個小小的四合院里,媽媽在陽光下修剪著吊蘭的葉子,爸爸搭著張桌子在院子里畫國畫。劉囑鶴的心一下就沉靜下來,什么都有了著落。
“爸爸,你在畫什么?”劉囑鶴調(diào)皮地趴在劉云山的肩頭。
“也不害臊,快30的人了還爸爸、爸爸的叫。”囑鶴的母親李秀珍同志責怪道。但卻是滿眼的笑意。
“不叫爸爸叫什么,叫老頭?”劉囑鶴調(diào)皮地擁抱媽媽的肩膀。
“瘦了?!眲⒃粕胶喚毜母爬ǖ?。
“那爸爸給我做紅燒肉。”劉囑鶴順著劉云山的話反將了他一軍。
然后全家人都笑了。
一頓晚飯劉囑鶴一家吃了很久,大家都沒提囑鶴現(xiàn)在的工作。但劉云山看著女兒日漸消瘦的臉也不太好受。李秀珍同志比較馬虎,以為是女兒故意減肥。
吃過飯,劉囑鶴還是不顧父母的挽留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許久不在家住,母親一定又張羅著重新鋪被褥什么的里里外外的忙活,這每次都讓她心里不好受,所以后來干脆就辛苦自己,大晚上的也一定要回公寓,風雨無阻。
在十字路口打車的時候,突然開始吹起大風來。劉囑鶴連打了幾個噴嚏,看來這感冒是又要加重了。突然感到心酸起來,幸虧在眼淚快要落下的時候坐到了溫暖的車里。司機先生是個可愛的大叔,一路上看著玩笑,略微緩解了劉囑鶴剛才產(chǎn)生的悲涼情緒。
劉囑鶴于是常常覺得自己可笑,一點溫暖就可以讓自己心情變好,但似乎從來也不滿足,總想著更多的愛,更多的溫暖。成然走了,很多很多人都走了,劉囑鶴覺得自己什么都沒留下,其實自己什么都需要更多,但她沒有。
回到公寓,劉囑鶴翻出以前的高跟鞋和裙子,一雙一雙地試,一條一條地換。但總也不滿意。最后終于筋疲力盡,倒在床上。
“成然,你是不是也是這樣累呢?像我現(xiàn)在一樣。你是不是也愛過我呢?像我現(xiàn)在一樣?!眲邡Q囈語著,但成然再也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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