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不能上去的天臺
站在這個高度向下看,滿樹的梔子花盡收眼底。耳旁傳來呼呼風聲,腳下踩的架子已經有些搖搖欲墜,只要再向前踏一步,就能縱身而下了。
河流閉上了眼睛。
“兒子!你在做什么!”老河突然看見窗外河流顫顫巍巍的背影,一個箭步沖了上來。
“爸!”河流回過頭,面色蒼白,臉像是僵住了一般,“我不行了。”
“扯什么屁!遇到一點點事你就這樣,嘰嘰歪歪的,你以后一個人怎么活!”
“爸!可是我真得繼續不下去了!”
老河一步跨到窗子邊,用手扶住了搖搖晃晃的空調架子:“河流,往左跨,伸手。”
刺眼的陽光蒙住了河流的眼睛,汗水他的睫毛上,什么也看不見。由于過度害怕,他的頭皮發熱,四肢卻是冷的。
“來呀!兒子。”
河流把心一橫,伸手從左上方三樓的那個鐵架上把一條絲襪扯了下來,隨即就感到一陣眩暈。老河探出身子,攬住河流的腰,把他拉了進來。
“你看,很簡單嘛。”老河輕松地拍了拍河流的背。
河流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氣,手里緊緊拽著那條絲襪。半晌,才緩緩地吐出幾個字:“爸……太狠……我恐高……你知道的。”
“男子漢,不要嬌生慣養的,不然以后這些小事,還指望著別人幫你?”老河的語氣里,半是責備,半是抱歉。
“唉!老河!襪子取下來了嗎?”菜媽端著兩杯清茶走了進來,“真對不住,到我們家來做客還麻煩你們,不行就等菜爸回來再弄吧。”
“鄰居間客氣什么,這點小事,來,襪子給你。”老河從河流手里接過絲襪,遞給菜媽。
“哎喲真是謝謝了。這襪子……”菜媽剛把絲襪展開,就發現一條長長的劃痕,大概是河流取的時候太緊張,被鐵架子給勾到了。老河一看,皺起了眉頭。
“怪我怪我,都是我沒注意著河流,我買條新的賠你!”
“別,小東西,別放心上。”菜媽小心翼翼地把絲襪又給折好,“你說這都叫什么事兒,樓上那個三角眼男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搬進來的,搞得整個天臺都是自己的一樣,死活不讓我上去晾東西。那么多衣服都只能擱在破空調架子上曬,稍微有點風吹就飛了!”
“都是因為你態度太差!”蔬菜妹走了進來,“上次我上去寫生,人家就沒攔著我。媽,你能不能改改脾氣!”
“多嘴!客人在這里呢!”菜媽緊繃著臉,“你不是說你爸比我有文化,有禮貌嗎?上次拿著被子上去,還不是給人轟下來了。對待那種流氓,一點招都沒有!”
“菜媽,也別說這么過,我家東西從來都是擱天臺曬的,我還在上面養花呢,也沒見人家攔我。你和那男的好好商量一下,沒什么大不了的。”老河說到。
“那人最近配了一把鎖,把去四樓的鐵門給鎖起來了。”菜爸的聲音從客廳傳來,“確實是霸道,一點公德心也沒有。”
“看吧!”菜媽洋洋得意,“你爸難得站在我這邊。老河,下次我們一起上去給他說說,不行就告他,看他怕不怕!”
“老爸今天的耳朵真尖,隔著一堵墻都能聽到我們說話。”蔬菜妹撅起了嘴。
“好了,那不打擾了,我和河流先回去了。”老河轉頭,河流背靠在椅子上,臉上有了血色,看上去沒什么問題了,“兒子,我們回家。”河流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看上去還沒從剛剛的恐高反應里恢復過來。
蔬菜妹一家送老河父子到了家門口,剛推開門,一個瘦長的紅色身影突然從眼前飄過。那紅色出現得太刺眼,大家開門得太突然,似乎把那身影也嚇了一條。兩撥人都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哎!是對面的畫家吧!”老河認出了身影。
那個披著長發的紅衣女人回過頭,果然是她!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女人走路怎么老是無聲無息地。今天真是快把命給嚇沒了。”河流心跳加速,暗暗想到。
“我就是……上去曬個衣服,剛下樓。”那個女人輕聲地說到。
“你也是一樓那個新搬來的人吶!今天算是見面了!我剛請老河一家來吃飯,以后你也常來我家坐啊。”蔬菜媽爽朗地說。
老河看了一眼女人,發現她的手里還提著裝滿濕衣服的桶:“你不是上去曬衣服嘛,怎么又原封不動地回來了?”
那女人瞧了瞧桶里的衣服:“樓上那個男人不讓我上去。”
“嗬!那個流氓真有閑情逸致!他是天天守在門口,見一個就打發一個嗎!我們的鄰居里竟然還有這種人!”
“好不容易洗好了,放在屋子里晾多不方便,來,我幫你拿上去曬!”蔬菜妹沒等女人回復,一把接過了她手里的桶,幾步跨上了樓梯。
“多管閑事。”菜媽在心里責備了一聲。
沒想到,不過一會兒,大家就聽到樓上鐵門打開的聲音。沒幾分鐘,蔬菜妹就下了樓。
“怎么著?流氓讓你上去了?”菜媽簡直不敢相信。
蔬菜妹點點頭:“所以我說嘛,態度問題。好好和人家說說,怎么會不行嘛。以后我們家的衣服,我拿上去曬。媽你就別添亂了。”菜媽撇了撇嘴,一肚子不服氣,又實在無話反駁。
“謝謝。”那女人淡淡地說了一句,頭也不回地走了下去。
“切,真冷淡,我女兒可是在幫你唉。”菜媽抱怨了一句,順便把肚子里的不順給發泄了。
“可能是看蔬菜妹太可愛了。那個大叔才讓她上去的。小蘿莉嘛,大叔都喜歡。”河流打趣地說,蔬菜妹的臉瞬間就變紅了。老河一把抓起河流的耳朵:“你小子,剛好了點,就不知一二三四了是吧,你是想讓老子把你掛在陽臺上吹吹風是吧!”
“爸爸爸,輕,輕點,疼死啦!”
“蔬菜妹,我回去好好教育這個臭小子!菜爸菜媽,打擾了,我先走了!”說著就拽著河流的耳朵往回走。
“好了!老河!松手,丟死人了!”進來家門口,河流抗議到。
“臭小子,欺負女生。你這樣以后還想不想找女朋友了。都18歲的人了還這么幼稚!”
“爸,你最近怎么了,天天說我幼稚,沒擔當。我都高三了,你最近還讓我學修下水管道。明明知道我有恐高癥,還讓我去取襪子。這些事你現在幫我做做不就好了。”
“我能幫你一輩子嗎!小子!你想一輩子都和我一起過?”老河抬高了音調。
“好了不要生氣,老河,我就是說說。”河流趕緊叉開了話題,“話說回來,樓上那個男人,我好像見過幾次,看上去挺流氓的,果然挺流氓的……”
“說的都是什么屁話。”
“爸,你說,他是不是在天臺上有什么秘密……”
“扯蛋,那蔬菜妹和你爸怎么都能上去。”
“嗯這個年頭外表強壯的男人可能有一顆‘溫柔’的心。最近女生小說不都愛這么寫。老河,你說人家是看上你了嗎,因為你好像更魁梧一些。”
“臭小子!臭小子!臭小子!”老河一連狠拍三下河流的腦袋,“你腦子里天天裝的都是什么玩意!”
“開玩笑啦!玩笑!”河流趕緊避開老河的巴掌。
“總之,離那人遠點,感覺流氓氣很重。以后不要上天臺了,衣服老爸晾就可以了。”
“我才懶得管那些雜七雜八的家務事。”河流伸了一個懶腰:“呵,困死了,讓我去睡會!”
河流進屋了。老河坐到椅子上,點了一根煙。縷縷煙霧中,老河的眼神顯得有些迷離。
就在剛才,在蔬菜妹家門口,他不經意地一抬頭,發現一雙血紅的三角形的眼睛,隔著樓梯扶手下方的豎欄,一動不動地望著他。他似乎隔著一片空氣,可以感受到瞳孔的顫動和深幽的光芒。令他倒吸一口冷氣,汗毛豎起的是,那個人趴在地上,只有頭朝他這一側偏來,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也不動。
“蔬菜妹下來的時候,什么事也沒有。”老河想。
“以后我們家的衣服,我拿上去曬了,媽你就別添亂了。”蔬菜妹說這話時,非常自然,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老河猛吸了幾口煙,被嗆地直咳嗽。一片沉寂里,他隱約聽到了河流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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