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要醒了,你去打點水來。”
恍惚中我聽到有一個男人在說話,隨后是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應該是另一個去打水了。
怎么?我不是和小慈結婚了嗎?這是怎么回事?我死了嗎?我嘗試想睜開眼睛,努力了好幾次都以失敗告終,只是聽見身邊有一個人窸窸窣窣的干著些什么。
是小慈嗎?我這樣想,不對,剛才是個男人的聲音。我感覺自己已經適應了光線,眼皮也不再那么沉重,微微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一片模糊。
一張臉湊到了我的眼前,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是聽到他在說:“你醒過來了啊!”
我忽然感覺這聲音格外熟悉,就像昨天才剛剛聽過,我閉上眼,再睜開眼睛,終于看清了眼前的這個人。
師父!
我口齒不清的說著什么,我的腦袋還很疼,控制不了我的嘴巴。
“別說話,別說話,慢慢來。”師父伸手打住我,從旁邊拿了個枕頭墊在我腰下讓我坐起來。
“師父……你怎么在這兒!”我問。
“徒弟都要死了,師父怎么能不出現呢!”師父笑呵呵的答道,他看起來很輕松。他離開已經有五年,或者更久,臉上的皺紋又深了許多,胡子也更白了,只是聲音還是那樣寬厚和祥和。
“師父,你是死了嗎?”我帶著我的疑惑問道。
“啪!”師父揚手給我一個耳光。
“師父你干嘛!”我頓時覺得腦袋一陣眩暈,眼前全是星星。
“哪有你這樣的徒弟一醒來就咒師父死的,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可是我應該是死了,我感染了鼠疫,您沒死怎么會在這里?”
“這里!這里是那里啊?”師父反問我。
我環顧四周,是一間很普通的小木屋,桌上擺著佛像,還有濃濃的藥味,閻王殿確實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這時候一個穿僧衣的小和尚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他走過來,對師父說:“師父,水打好了。”
“好,慧能,這是你師兄,過來見過你師兄。”師父沖那個叫慧能的小和尚招招手。
“師兄好!”小和尚放下水盆,對我合掌。
我對他回禮,師父拍拍小和尚:“你先出去吧,我和你師兄說說話。”
“是”
我看著小和尚出門,師父看了我一眼,道:“怎么,是不是感覺和你小時候很像?”
“感覺更像師兄。”我說。
“你們也倒是都差不多,都是撿來的,這個是前年我在長安撿到的。”
“長安,長安也會有孤兒嗎?”
“太多了,見他第一眼就感覺像你,就一直帶在身邊了,沒想到現在又還能在這兒見到你。”師父拉過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師父,你怎么會來這兒呢,我們是在北城嗎?”我心里有太多疑問。
“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在四處飄走,弘揚佛法,聽到北城有鼠疫,就趕了過來,沒想到等我們到了北城,城中已經沒什么人了,守城的人放了我們進來,到處都是尸體,他們已經開始清理,把死人堆在一起火化,我們在他們開始火化前做法超度,沒想到無意間就看見了你,你看起來死了,卻開口說了話,好像是叫誰的名字,我想這也是佛祖的意思,趁他們不注意,就把你運了出來,現在我們在北城邊上。倒是你,看來我走之后這幾年,你經歷了很多,要講給我聽嗎?”師父遞給我一杯水、
我不禁又想起了小慈,到頭來,我還是沒能和她去同一個地方,我喝了一口水,說:“師父,我和你一樣,也是聽聞北城有鼠疫才到了這里,來的時候城里還有很多人,我倒下的時候,已經見不到人了。”
“看來你也是長大了很多。”師父嘆了口氣。
“師父你走后,我和慧能師叔守著寺院,后來我沒聽你話,告別了慧能師叔,開始云游四處,我想這也是修行吧。”我說。
“也好,多看看塵世的風景,看透了,才能了無牽掛,”師父拍拍我的肩,裝過身望著桌上的佛像:“你夢里喊的那個名字,是個姑娘吧!”
我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夢,心里一陣絞痛,端著水杯,不知說什么好。
“你不必愧疚,”師父轉過身來:“你和你師兄都是極有悟性的人,但七情六欲,又有幾個人能放下呢,那個姑娘現在還在嗎?”
“不在了。”我說
“阿彌陀佛。”師父合掌
我把水杯放下,突然想到了一個我一直想問的問題:“師父,你是怎么救活我的?染了這種鼠疫的沒有一個活下來的。”
“藥材都在你倒下的那個醫館里。”師父說。
“我知道,可是我們試了很多種藥,都沒有用,劉郎中最后也染病死了。”
“不,其實那個郎中已經快找到解藥了,房里的桌上擺著他留下的藥單子,只差最后幾味藥就完成了,看來他是沒能走到終點,我們照那個單子,加上最后幾味藥,就把你救了過來。現在官府已經用這個藥去長安,估計長安很快就會開城了。”
“這樣啊,”我覺得有些寬慰:“劉郎中在天之靈也能瞑目了。”
“你好好休息吧,很多事情又要重新開始。”師父起身準備離開。
“師父!”我在身后叫住他。
師父回過頭來看我,我潤潤嗓子:“您這么些年來,在外面可曾見過師兄。”
師父站著沒動:“你們兩師兄弟關系還真是好,我見到他的時候,他也問了我這個問題,我本想此生再也不會有奇遇,沒想到短短幾年,誤打誤撞你們兩兄弟都被我遇見,也算是佛祖保佑。”
“這么說,您見過他?”我喜出望外。
“自然。”師父仍是平靜。
“他怎么樣?”
“很好。”
我有些急了,師父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實在不招人喜歡,我追問道:“很好是怎樣?”
“不要再問了,你們兄弟這輩子有緣,自然還能相聚,只是你們已經是完全不同的人了,多說也無意,你好好休息吧。”師傅沒有再要談下去的意思,離開房間,順手把門帶上。
我躺了下來,腦袋仍是疼痛我想就如師父所說,什么都不要想,反正我也是真的沒有什么好牽掛的了,還不如好好睡一覺,我合上眼,我知道,這次夢里再也不會出現誰了。
過了三天,我的身體已經基本恢復,但卻沒有一點精神,只是坐在院子里看著落日發呆,時常也會想起北城的落日。
師父走過來,說:“我們要走了,你想好要去哪兒嗎?”
“沒……有,”我說:“我和你們一起走吧。”
師父擺擺手:“你出來是為了尋找答案,這些年來看過世間冷暖,體會過生死別離,我相信你已經有了答案,不需要再走下去了。”
“可師父我真的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你已經知道了,”師父堅定的說:“回去吧,回去你就能想明白了,說不定還會有人告訴你。”
“回哪兒?”
“你來的地方。”
“您不回去看看嗎?”
“罷了,罷了,我和你不一樣,我還沒有找到答案,我還要去走一遭。”師父說:“慧空,我們該走了!”他朝屋里喊道。
“是,師父!”小和尚從屋里拿著行李跑了出來,原來他叫慧空,真是個好法號。
“去和你師兄道別。”師父對慧空說。
慧空走過來,雙手合十,道:“師兄告辭。”
“告辭,要好好聽師父的話。”我說
“是,師兄。”
我轉身看師父,剛想說些什么,師父伸手示意我打住:“多余的話就沒必要說了,這么多年,我們都明白各自的心意,告別終究是不舍,但我能看你長這么大,已經是很滿足了。”
“我們以后還能再見嗎?”我問。
“有緣自會相見。”師父仍是那句老話。
“師父多加珍重!”我合掌俯身鞠躬。
“走啦,走啦……”師父拍拍我的肩,把慧空的行禮背到自己肩上,和慧空轉身離去。
我目送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想起了多年前師父和我的樣子,似乎也是這樣,只是師父的背影早已沒有那么挺拔,我也不再是那個小和尚。
回去吧,回到你來的地方。小慈這樣對我說。
回去吧,你該回去了。師父也這樣說。
看來我是真的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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