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月的回憶

　　十月的回憶

　　一：雷鳴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愿天降大雨，能留你于此。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于此。——《言葉之庭》

　　二月下旬的一天夜里我靠在床頭發了這么一條微博，然后就靜靜地看著窗戶外面，那里不斷地明亮又黑暗。那個時候已經是將近午夜兩點了，我是被外面響起的雷聲所驚醒的。

　　那是我今年第一次聽到的雷聲，很清澈。

　　我幾乎是在它響起的第一時間就清醒了過來，隨后倚著床頭聽著這久違的熟悉聲音。期間倒是還有閃電劃過，電光會在一瞬間把整個世界照亮，又馬上消失不見。我的心臟加快地跳了一陣，感受到了那種驚蟄時節的喜悅，還有新生的期待。

　　我喜歡雷聲，喜歡到我從聽到雷聲開始就喜歡了。媽媽說過我小時候喜歡哭，可是雷聲一響起來我就不哭了，反而還會呵呵地笑起來。就好像天打雷了，我反而就吃到了糖一樣。

　　我相信她說的這句話，因為從我記事開始我就喜歡雷聲。

　　小時候的夏天雷雨總是來得很突然，驚雷響起的時候小伙伴們都各自跑回家里了。他們像電視里面的小倉鼠一樣鉆進被窩里，聽到雷聲響起身子都要一陣一陣地發抖。

　　除了我之外，我是從來沒有怕過雷聲的。我喜歡它，也喜歡閃電。它們來的時候我就在屋檐下，眼睛認真地看向天空。那里風起云涌，金絲閃動，轟鳴的聲音不斷地傳出來。

　　雷聲會穿越云層，空氣，雨水，最后進入我的耳朵里。它們在我心中猛烈地敲擊，好像在傳達著天神的旨意。

　　那個時候我就感覺很舒服，就好像那些積存在內心里的壓抑都被完全釋放了，再也沒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

　　二：三月

　　早晨去上課的時候經過了木蘭路，看到那里的木蘭樹已經開花了。木蘭花也叫做玉蘭花，辛夷花。花開大都比較早，二月末三月初就開花了。

　　天空一直飄著綿綿的細雨，驚蟄時節又還沒有完全擺脫冬天的寒，雨水很清冽，空氣也有些料峭。走路的時候臉頰不小心碰到了雨滴，感覺濕涼涼的又癢癢的。

　　我們就在這細雨之中撐著傘走過木蘭路，然后很多同學就看到了頭頂盛開的木蘭花。

　　紫白色的，在清涼的空氣里集體綻放，十分漂亮。不過就是圍觀的人太多了，外加那些從遠到近不斷閃動快門的手機。我根本沒能靠近，只能在人群之外遠遠遙望幾眼就走開了。

　　也許真的如同日本作家渡邊淳一所說的那樣，“無論多么美麗的事物，在人潮涌動的地方觀賞，其美麗程度都會大打折扣。”我就想我要是木蘭花的話，那么被那么多人圍觀又不停地拍照，我一定是會花容失色的。

　　不過之后倒是感覺好了許多。中午刷空間刷微博的時候見到了很多同學都發了相似的動態，都是關于木蘭花的，“木蘭路上木蘭開，幾道春風入我懷。”“木蘭花開得很漂亮哦。”“看，有花。”

　　都是配上了之前拍的木蘭花的照片，倒是拍的十分漂亮。我看著都感到了微微欣喜。

　　中午的時候我去了留學生宿舍，跟著沙蘭一起去的。我在路上散步的時候遇到的她，接著她就邀我一起去了，還是在她那里吃了午飯。

　　沙蘭是埃及的留學生，我們是在上個學期認識的，那個時候她正好參加我們班上搞的農家樂。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不認識她，她跟著班長走在一起。后來經過一陡坡的之后就跟我走在一起了。因為女孩子上那個陡坡有點難，是我去拉的她。

　　我跟她去了她住的地方。房間很干凈，有一道大大的落地窗戶。拉起窗簾就可以看到外面被雨水打濕的一棵棵香樟樹。我跟她吃完飯之后就一直坐在那個窗戶邊上，倚靠著桌子看外面不斷落下的雨滴。

　　沙蘭也叫我到床上躺下休息會兒，她房間里是有兩張床的。不過我說我更喜歡這樣看著外面。在那里有晶瑩的雨滴落了下來掉到樟樹葉上，接著樟樹葉子受到雨滴的重力又稍稍扭動，雨滴順著樟樹葉的邊緣滑下，又落向更下面的地方。

　　我癡迷這個微小的動作，真是美極了。

　　三：鼓浪嶼

　　四月初第二個星期三的早上，我上了半節英語課之后就飛奔出了教室。緊接著沖上馬路，坐上63路公交車。我要趕往這趟公交車的終點站，火車南站。我已經買了去鼓浪嶼的票了。

　　票是昨天下午買的，之前也沒有任何準備或計劃。我幾乎完全就是心血來潮而已。就那么在路上走著走著，最后走到售票廳前，然后就買了去鼓浪嶼的車票。

　　不過這對我來說很正常，我一直就是這樣的。

　　我很順利的趕上了車，動車車速很快，比普通的火車要快得多。我就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雙手抱著懷里的小黑書包，眼睛一直看著窗戶外面。外面的景色在不斷變幻著，時而是高山綠樹，時而又是平原流水。

　　我很喜歡那處我經過江西時看到的那片水木森林。

　　水木森林，我喜歡這樣叫那個地方。那里很美，地面到處都生長著碧綠的樹木，而樹下面又有潺潺的流水，流水又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墨綠色。看上去特別清新自然，叫人只想靠近。

　　晚上八點的時候就到達廈門了。走出車站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清新的沿海氣息，又抬頭看看頭頂上的廈門北站幾個霓虹光的大字，心里面就升起了陣陣涌動的水浪。

　　之后我們就搭上了去島內的905路公交車。司機是個很健談的大叔，在我們上車之后他就激揚地說著廈門哪里好看，哪里好玩好吃。從鼓浪嶼說到廈大，又從廈大說到南普陀，之后又是歸來堂……。

　　他很熱情，普通話也蠻標準的。我們這些來自五湖四海的旅客都很開心，不停向他打聽關于廈門的很多事情。

　　不過我跟司機并不靠近，我坐在最后面靠窗的地方。邊聽著他們的對話又不停看著窗外。不得不說廈門夜里的霓虹是相當迷人的，特別是進入島內經過大橋的那段路，很給人一種經過北歐神話中的彩虹橋的感覺。

　　我在輪渡站附近找到了一家旅館，然后第二天早上跑到了鼓浪嶼。輪船經過鷺江的時候特別開心，四周都是遼闊的大海，白色的海鷗在海面上紛飛。

　　我就靜靜地看著這浩渺的大海，聽到海浪拍擊海岸的時候特別激動，感覺自己心也跟著滂湃起來了。就想著應該沖上最高處去對著大海和天空大聲吶喊。

　　四：煙花

　　煙花重新回歸湘江是五月中旬的時候了。

　　它回來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我們當時在教室里面做聽力模擬，準備應付即將到來的英語四級考試。然后煙花的爆破聲就那么傳來了，砰砰砰的十分清脆悅耳。緊接著女孩子們發出了激動的聲音。她們很快就動了起來，紛紛背起書包成群結隊跑出教室去江邊了。

　　大多數女孩子都是喜歡看煙花的。何況從這里到江邊的路程只要五六分鐘，而煙花綻放的時間大約持續半個小時，趕到那里還有二十多分鐘的觀看時間。

　　到了最后教室里就沒剩下多少人了，畢竟師范大學里面女孩子占了絕大多數。

　　可是電臺里面的英語聲音還在響著。我們學校的聽力課是沒有老師監督的，大家都是愿意聽就來聽，不來也沒關系。所以到了最后我也離開了，其實我早就想著離開了。

　　不過我沒有去江邊，雖然那里的煙花仍舊在綻放。我獨自沿著麓山南路走回天馬公寓去。初夏的暖風吹在臉頰上的時候感覺很舒服，旁邊是閃亮的霓虹燈光和搖動的香樟樹。

　　我感覺到有些寂寞。我在抬頭的時候可以輕易地看到江邊方向那沖上云霄的煙花。

　　我想起我以前也是去看過煙花的，第一次去的時候真的感覺好美。我跟同伴靠在江岸斜斜的水泥坡上，一邊說笑一邊目視著從橘子洲上面沖天而起的煙花。

　　它們先是沖上天空，然后就在夜空中一下子爆破開來，把無數個閃亮的光點向四面八方飛散出去。看著的時候就感覺好像有千萬個星球的銀河在朝你撞擊而來，要融進你只能盈寸的眼睛里面。十分的勾魂攝魄。

　　再后來就喜歡上了，就經常去看了。也跟喜歡的女孩子一起去看過，我們曾經在煙花綻開的時候親吻。柔軟接觸的唇瓣里有江風吹過的聲音，還有星光落進水里消失不見的痕跡。

　　不過現在看煙花的心情已經沒有了，女孩也不在了。我走在路上能聽到的只有黑暗處的蛐蛐的叫聲。我感受到內心深處有一點寂寞，也知道這寂寞只是因為心里有了牽念。

　　五：大山雀

　　夏天放假之后我沒回家，但是我也沒有在宿舍里繼續住。盡管學校宿舍是全年開放的。

　　宿舍里同樣沒有回去的還有個室友，他一直都在打游戲。鼠標在不斷地敲擊桌子，左鍵吱吱吱的像是夜里的老鼠在咬柜子。這樣的聲音讓我睡不著，也受不了。

　　我能慶幸的是我還有錢。我用這些錢租了一間安靜的房間，讓我可以好好做一些事情。那間租來的房間我至今還是蠻懷念的。它位于整個小區的最后面，再后面就是岳麓山。

　　我白天從陽臺看出去，看到的就是岳麓山的風景。

　　那里很安靜，很適合我。我喜歡那個陽臺，我在那里堆了好多喝完了的罐子。有咖啡罐，奶茶罐，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飲料罐。我用膠帶把它們纏在一起，然后互相堆疊在一起，變成讓我看上去感到舒服的樣子。

　　這樣看上去很有藝術感，我就喜歡這樣。

　　之后那只大山雀就來了。我并不確定它第一次來到這里是什么時候，我發現它是因為我正巧發現了它的窩。那個窩就安在我罐子的角落里，窩里還剛好繁育出了雛鳥。一共四只，還有一個為未孵化的蛋。

　　這倒是讓我驚訝不已，沒想到自己做出來的藝術品被當成了鳥巢。它們的媽媽眼光還真是不錯。

　　我很欣喜，我喜歡大山雀這種鳥。它們很小很可愛，黑白相間的羽毛，跳起來很靈巧。春天要來的時候它們就會在老銹的電線桿上面叫。那個叫聲我是很熟悉的，幾乎每年春天都會聽到。

　　那段時間我是經常在陽臺上的，我看著角落里面的雛鳥在一天天長大，從肉乎乎的樣子開始，慢慢地發出一根根羽毛，羽毛伸展開來最后覆蓋住了身體。感覺真是棒極了，我在見證生命的成長。

　　它們的媽媽我也很喜歡，剛開始的時候它還有些怕我。我在陽臺上面的時候它不敢靠近，只能嘴里叼著蟲子在陽臺外面的樟樹上跳來跳去。不過后來它就不怕我了，因為我從不去打擾它的孩子，我在陽臺上就是看書而已。何況我看書的時候靜止得像一塊木頭。

　　再后來即使我不靜止了，它也敢飛過來給它的孩子們喂食了。

　　六：小說

　　八月份的時候有同學去了漠河。她在中國最北方的地方給我發短信，問我在干什么。我說我還在睡覺。

　　我沒說實話。其實我接到短信的時候我正在桌子上寫字。我每天都要打開的東西就是Word文檔，我在寫我的小說。從去年三月份開始我就很少寫詩填詞了。我開始寫小說，之后也一直沒停過。

　　這也是我搬到這個安靜地方來的真正目的，這里適合我寫小說。

　　那兩個月我幾乎沒出過門，吃的喝的都是靠外賣送來的。所以房間里很亂，有很多快遞箱子和飲料罐子。我經常依靠濃度咖啡刺激大腦，從暮色四合一直到東方既白。

　　不過其實沒有它們我也睡不著，那段時間我的大腦就像一臺失控的機器。

　　它每天都在高速運轉，白天的時候它面對著Word文檔不停地帶動手指敲擊，晚上的時候它就在不斷地嘶吼吟唱，像個瘋子似的在建造和歌頌著那個屬于它的世界。

　　我曾無數次在凌晨三四點的時候依舊清醒地面朝著頭頂的天花板。我在想著那些隱藏在我心中的世界，我又該如何將它們成功表達出來。有時突然想到了，就會立刻跳起來打開電腦記錄下來。

　　不過沒事，反正我睡不著。

　　后來那部小說還是被我斬掉了，其實應該說是被我直接賣了。賺到的錢剛好可以抵消我那兩個月的生活費。但即便如此我還是虧了，因為除了生活費之外還有房租。

　　我記得賣掉那部小說的那天晚上我沒睡著，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然后不停地問自己真的甘心嗎？那畢竟是自己的心血，自己的心血就那么不值錢嗎？

　　不過到了早上五點鐘的時候我還是睡著了。然后我在中午一點鐘的時候起床，我打開Word重新開了一個坑，開始寫第二部小說的大綱。

　　我覺得我腦子里的世界太多了，我需要抓住我擁有的時間把它們呈現出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其他的一些問題，何況我又不是愛錢的人。

　　只要有空氣，水，陽光以及食物，我就能活下去。然后去努力建造自己的世界。

　　七：單車

　　九月份的時候我重新回到了宿舍。那個時候我的第二部小說已經快要完成了，相比于第一部字數要少得多，只有了了十八萬字。而我之后需要做的就是修改而已。

　　我想我可以安排好上學的時間和我修改小說的時間。

　　上課那天第一個中午我是坐在室友的單車后面回來的。鋼絲纏繞成的后座有點硬，坐著并不是很舒服。不過風里的感覺很好。

　　室友在前面用力地踩著車，我就在后面享受著微風吹過臉頰的感覺。我們快速地在麓山南路上飛馳，不斷有樹葉間漏下來的琥珀光點從身上掠過，發絲在呼呼的風里飛揚起來。

　　我伸出雙手朝向兩邊，比出兩個大大的V字形，像個小孩子一樣單純地歡呼起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就覺得我突然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