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五

　　中午，蘇曲走進溫教授的辦公室，看到一個瘦瘦的人。此人有一米七的個頭，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披著快到肩膀的頭發。“這是俞醒夢。”溫教授介紹到，“今天中午和我們一起回家。這是蘇曲，昨天剛來學校。”“你好。”蘇曲微笑著說道。“你好。”對方應了一聲。

　　這一聲“你好”讓蘇曲驚訝不已，難道是自己聽錯了，這個女孩的聲音怎么是男性的？一路上，蘇曲一直走在后面，她仔細地觀察這位奇怪的發音者。多么秀氣的步伐！蘇曲最終得出結論：是自己聽錯了。沒有哪個男生會穿那么緊身的衣服。冰語已經來迎接他們了，她興奮地像只鳥雀，思云真是急壞了，它像一支箭一樣飛到了走在最后面的蘇曲的眼前。

　　“醒夢哥哥，好久沒有看到你了！”冰語是那么的開心，仿佛來客是自己的親人那樣！聽到冰語的話，蘇曲一下子懵了，“哥哥？怎么回事？她是個男生？”蘇曲又悄悄地打量了一下俞醒夢，還是沒有找到男生的影子。“哥哥最近有些忙，沒顧上來看你，冰語好不好呢？”俞醒夢說道。“原來真是個男生。”蘇曲沒有再聽他們的談話，她需要平靜下來。

　　吃過飯，俞醒夢和溫教授在談論著什么，冰語拉著蘇曲去午休。蘇曲忍不住想知道有關俞醒夢的事情。原來，俞醒夢的真名叫俞龍，畢業于中央美院，學院的那些畫和浮雕都出自于他的手。雖然之前宋航宇告訴蘇曲這里有個美院畢業的學生，可是當這個人實實在在的站在自己面前時，她還是驚訝的不得了。

　　蘇曲怎么也難以將學院和這樣一位藝術家聯系在一起。她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在這里，才將學院看平凡了，還是因為學院將人才看的平常化了！這里看似平凡，卻是臥虎藏龍，盡管臥虎藏龍，卻是不動聲色，無人知曉。其實并不是無人知曉，俞醒夢的名氣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很大，他的畫能賣到上萬元，畢業后已經是藝術界的巔峰級人物，其作品被很多國家級博物館收藏。

　　為什么這樣一顆耀眼的星星會降落到海石花？是什么原因讓他甘愿為這個地方付出？有很多很多的為什么，蘇曲想的腦袋發暈，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下午，他們一同去往學校。蘇曲走在一旁，悄悄地看著俞醒夢，想從中看出點答案來。“哎喲！”一聲尖叫將蘇曲拉回了現實，蘇曲看到一位年輕的女性跌倒在地上。

　　蘇曲趕忙要將她扶起來。“你這人怎么回事？走路長不長眼睛？”那個女甩開蘇曲的手，站起來拉了拉自己的衣裙，拍著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蘇曲連忙道歉。“我的眼鏡！多貴的你知道嗎？我的衣服上全是土，真倒霉。”那個女的拿起墨鏡，沒好氣地說道。

　　“對不起！”蘇曲再一次道歉。

　　“對不起有什么用，穿的跟難民一樣！”

　　溫教授走了過來，俞醒夢也跟了過來。“我替我的學生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諒她的不小心。”溫教授和藹地說道。那女的嘴里還嘟嚕著什么，但一看到俞醒夢，她那張因生氣而變得褶皺的臉立刻被笑容堆得更加褶皺。“你不是俞醒夢嗎？我也是美院畢業的，比你低兩屆。”

　　俞醒夢很不屑地看了看那個女的，說道：“是嗎，我還真不知道我有這樣的校友，讓我感到很丟人！”那個女的臉漲了個通紅，不再說什么了。“這里是難民生活的地方，不歡迎外星來的空殼物種。”俞醒夢的眼睛高傲地看著前方，說道，“老師，我們走！”

　　雖然俞醒夢替蘇曲解了圍，可后來每當蘇曲想起他的眼神和話語時，總感覺有些不舒服。蘇曲走進教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里還想著今天的發生的事情。顏小宇也來到了教室，他看著一動不動的蘇曲，感覺好像在看一尊雕塑。驀然間，蘇曲回過頭來，嚇得顏小宇一哆嗦。

　　蘇曲微笑著表示問候，然后依舊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努力地搜索一系列答案。窗臺上的鮮花已經被換過，微風吹進了教室，飄過一絲涼意。老師走進教室，大家照常行過禮，等待老師授課。

　　“這節課，我們不在這里上，大家跟我一起去海邊。”學生們都帶著疑問的目光跟著老師走出教室。一路步行到海邊，遠遠地看到沙灘上有各種顏色的東西。“難道是貝殼？”蘇曲一下子想到了曾在明信片上看到過的各種漂亮的貝殼，可是走到旁邊才發現，那是一些垃圾。

　　老師并沒有說什么，他站在一旁看著翻滾的大海，學生們都跟在老師身后。過了幾分鐘后，老師說道：“前面有更美好的景色，大家自行欣賞，但是不要走太遠，一個小時后來這里集合。”學生們三三兩兩的散開了，蘇曲站在那里沒有動。“你不去走走嗎？”老師問道。

　　“我正在決定，老師。”蘇曲也想去到處走走，可看到那些塑料袋，她的心里就像被蟲子咬的那樣不舒服。她想去撿起那些垃圾，可是看到身邊的同學都沒有撿，她又有點猶豫。一個身影映在了沙灘上，他一個個兒的撿起那些廢品。“是顏小宇！”蘇曲的心一下子開朗了起來，她走向前去，撿起一個塑料袋。

　　蘇曲很快就跟上了顏小宇的步伐，“你很不一樣。”海風吹動著蘇曲的衣衫，她的聲音在濤濤浪聲中難以分辨。“你說什么？”顏小宇問道。“我說你很不一樣。”蘇曲重復了一遍。顏小宇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好像自我鎮定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是因為這個嗎？”他揚了揚自己手中的各種袋兒。

　　“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撿，這些東西真煞風景。你的力量使我像看到明亮的燈光那樣！”

　　“我們連隊經常來這里清理這些東西，我都已經習慣了。”顏小宇對蘇曲的夸獎感到很羞愧，仿佛做這些事不是出于自己的思考，而是部隊養成的習慣。

　　“老師好奇怪，昨天聽他講課，好像那是他這學期的第一堂一樣。學院開學這么久了，難道大家一直都沒有上課嗎？”蘇曲問。

　　“課一直都在上，只是上的內容很零散。一般都是在開學一個月之后才進入主題，因為時不時的有新生加進來，這樣方便教學。”

　　“還有別的班級嗎？好像有的學生不在這里上課。”蘇曲想起了宋航宇。宋航宇回家的事是她后來才知道的。

　　“有兩個班級，另一個是由溫教授帶的。新生要等到下學期才可以上溫教授的課，這個是明確規定的。”

　　“下學期還有這個老師的課嗎？”

　　“這個老師的課是一直開著的。”

　　“那好奇怪哦，以前來的學生和新來的不是在上一樣的課了嗎？”

　　“是上一樣的課，因為學校只有這兩位老師，正常來說，來這里一年之后就可以畢業了。不過這里的課程很自由，要是有人覺得自己學的東西還不夠穩固，就可以繼續留在這里。在這里呆多久都不會讓人感到煩，老師從來不會按照一種模式授課。”

　　“這里應該畢業了好幾屆學生了吧，他們現在都去干什么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好像從來沒有人知道那些走出去的人去了哪里，大概就像部隊的保密守則一樣，那些走出去的人都會嚴格保密一些東西。”

　　“那些繼續留在這里的畢業生，他們也不知道畢業后會去干什么嗎？”

　　“我不知道，那些繼續留在這里的人從來都不會說這些事情。”

　　一個小時已經過去，學生們陸陸續續回來了。蘇曲和顏小宇的手里拿滿了東西，學生們都奇怪地看著他們。

　　“肯定是在老師面前表現自己。”有人說道。“我最討厭這種愛表現的人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言地說開了。老師并沒有說什么，他直接帶大家回學校。蘇曲和顏小宇走在最后面，尷尬的不敢抬起頭。

　　學生們回到了教室，按位置坐好。“大家說說自己看到的美景。”老師坐了下來。“大海美得像希臘的女神，用它的懷抱接送著來來往往的船只。”一個女生用優美的語調說道。

　　“看到大海寬闊的胸膛延伸到了天邊，頓時感覺自己的胸懷也跟著變大了。”一個男生說。

　　“很美的贊詞！大海的美就帶給了你們這些華麗的東西嗎？”老師的表情嚴肅了起來。“我沒想到我的學生的品行竟然遠不如這里的孩童！在別人背后說長道短，簡直羞得我的臉發燙！我想讓你們記住，說別人閑話是件很可恥的事情，嘴不是用來沒完沒了的說廢話的，那是沒腦子的人做的事！”老師低沉著臉，走出了教室。

　　這節課上的讓學生們很羞愧，不過老師的羞愧似乎不亞于他們，因而他們更羞愧了。后來蘇曲才知道，這位老師就是冰語所說的張伯伯，他實際上是北大的一位教授，他很受學生的尊敬，卻不知道為什么來到了這里。

　　能找到海石花學院的人，大都是有自主意識的人，在自身修養方面都是很注意的。只要輕輕一點，他們便能意識到自身的不足，并能想辦法進行自修。他們是一群熱愛美德的人，只是需要一個引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