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埋葬之人

　　第十章：埋葬之人

　　與世無爭的人們，終于再次進入夢鄉，和虛幻融為一體，他們放開自己的思想，騰空自己的身體，只為那幾個小時的安寧，卻不知，那安寧的深處，是時刻在窺探著的，那雙腐朽的魔爪，它們時刻在身邊徘徊著，窺探著那一絲隱隱約約的縫隙，繼而找尋機會，扼住那帶來新生氣息的喉嚨，將其碾滅。

　　即死之人成為已死之人，在不知不覺中永遠沉寂下去，人們悲傷的哭泣，卻找不出任何原因，只能將其埋葬，看著他那被放入棺材中的軀體一點點被黃土埋沒，不，現在連觀看到這一景象都有些難了，國家已經不允許土葬了，它的土地更多是用來建造與商業價值有關的東西，而不是用來埋葬，它阻絕了人們將淚水滴入土地中的愿望，使他們永遠不得進行這種延續了千年的古老方式，正如那死去的人一樣，值得傷懷與紀念。

　　“哎呀呀，還是問到這個問題了嗎。”紅發男子將躺椅轉過，正對著神啟帶著抵抗和懷疑的目光。“好好聽著吧，我乃......”

　　紅發男子突然從躺椅上站起，高大身影在橘色燈光的照射下顯得威武，他站直了身子，猛然向左跳躍三步，將左胳膊向前伸展，右胳膊呈九十度舉過頭頂，手掌張開，向又跳躍兩步，將右腿抬起，呈四十五度角舉在空中，不羈的面容上，是一雙在不經意間睜的渾圓的雙眼，濃厚的眉毛在眼皮上略微輕浮的挑逗，繼而，他瘋狂的轉動腦袋，紅發在空中迅速盤旋一周，流暢的垂落在肩膀上，這時右腳向右再跳躍一步，腳步聲重重的響過，呈現在嘴角抽搐的神啟面前的，是一副年過三十的大叔裝逼賣萌的搞怪模樣。

　　“我乃......”紅發男子將嘴巴大大張開，深吸一口氣后，大聲的說出，那令人自豪的自己的名字。“村木椿之李是也！”

　　神啟呆呆的坐在床上，內心一陣翻涌，像騰空出現了一只攪拌棒在胃中鬧騰，有想要去嘔吐的沖動，但因為沒有吃飯，便將涌出的酸水吞回了肚子中，身上則像被寒風吹過，滿身汗毛呈針刺狀豎起，不禁尷尬的打了一個寒顫，連最溫暖地方的某個器官也受到了刺激，瞬間縮小了好幾公分。頭頂上飄過的，是尖叫著的，一只在無數動畫中出現過的那只用叫聲吐糟的黑色烏鴉。

　　之后，是兩人相對靜默的五秒鐘。

　　村木從自己的世界中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場面的尷尬，便將姿勢調整到還算正常的狀態，故意嚴肅的咳嗽兩聲。“那個......咳......聽清楚了吧。”

　　村木在心中思慮，本以為那個如此正式的自我介紹，會讓這小子拍手稱贊，沒想到連一點反應也沒有，而且對如此優美的名字連贊嘆聲都沒有發出，現在的年輕人果然是不知道尊重長輩啊，哪怕是虛偽的夸贊也好啊，哎，還要我親自發問，真是太降低身份了，那這小子應該聽清了吧，一定聽清了吧。

　　呆坐著的神啟，淡定的搖了搖頭。

　　站立著的村木被瞬間石化，腦袋上依舊飛過那只會用聲音吐槽的烏鴉，身后則是無聲的晴天霹靂，震驚著自己的身體和心靈。

　　“咳......咳，既然這樣的話，叫我村木好了。”村木尷尬的故裝鎮定說，而內心早已將神啟虐殺了千萬次。

　　“那個......好色大叔，這個......是什么。”神啟拿起手邊的厚厚一摞光碟質問道，那光碟上**身著絲襪誘惑的躺在床上，那光碟上**穿著兔女郎裝扮嬌嗔的側臥光潔的地板上，那光碟上**衣著艷麗在和學生講課，那光碟上**被關在監牢中高興的微笑，那光碟上......

　　“咦！！！”村木驚訝的看著神啟手中的物品，一瞬間漲紅了臉。“那東西藏著封印，趕緊放下！”

　　村木迅速跑到神啟面前，將光碟一把奪回，放在自己懷中，充滿愛意的撫摸著。

　　“封印被解開，白色的東西可是會跑出來的。”村木自言自語道，小心翼翼的將光碟收進身旁的抽屜中。

　　“喂，好色大叔，為什么會認識我呢。”神啟一改戲謔的表情，嚴肅的說。

　　“不是我認識你哦小子，是有人想要我認識你。”村木正眼看著神啟，略帶笑意的說，那笑意包含著許多秘密，不得不引起人的注意，并不斷追問下去。

　　“有人......要你認識我。”神啟疑惑的回應道。“那個人是誰？”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們給彼此的承諾。”村木果斷的回絕道，嘴角卻充滿了笑意，像在回想往昔中的一件有趣之事。

　　“那個人......是那家伙嗎。”神啟陰沉著臉憤怒的說道，拳頭一點點的攥緊，身體漸漸被熱血沸騰，急于去釋放那深埋在心中的悲傷。

　　“要不要去看看他們，雖然現在只是一座墳墓。”村木從口袋中拿出一支香煙，將香煙叼在嘴中，把雙手插入口袋，自顧朝前走去，紅發在高大身影的襯托下顯得異常耀眼。“在路上的時候慢慢說吧，剛好，你差不多也餓了吧。”

　　依舊疑惑的目光，眼前是那好像肯定了一切，知曉著一切的人的身影，窗外是看不到希望的無盡黑暗，卻被霓虹的虛擬燈光點亮，映射到了蒼穹，像被火苗燃燒般敞亮。‘不能總是呆在同一個地方吧’老爸的話在耳邊響起，總是那么適宜的提醒著自己。跟上，跟上去，一定要搞清楚，一定要給自己一個交代，哪怕......哪怕是拼上性命，而性命不是早就置之度外了嗎，從看到老媽躺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自己就沒有考慮過到底是否會喪命，而是那充斥在心中的無數疑問，幾欲將自己殺死。神啟閉上雙眼，在腦中回想著老爸和老媽的身影，起身，快步追出去，門外，村木依靠著門牙懶散的抽著煙，看到神啟冒失的跑出來，側過臉微笑看著他。將門外的燈打開，原本黑絕的空巷驟然變得敞亮，一高一矮的兩個人，站在橘色燈光下，相對無言的站著，彼此懷著心事，卻顯得幾分默契。鎖上門，踩過酥軟的積雪，向那通向更寬敞，更明亮的地方走去，在那個地方，心中會有更多疑惑會被解開吧，自己今后的歸宿，也會明了吧。

　　街道上，車流在已經融化盡了積雪的馬路上飛馳，駛向不同的目的地，行人努力裹緊衣角，來躲避四處襲來的冷風，寫字樓依舊挺拔明亮，著裝艷麗的白領帶著疲倦的身體從對面走來，走過兩人身旁，踩過雪的沙沙聲奏出一首連續不斷的樂章，一直蔓延到聽力的極限。兩人并排走著，陌生人大概會誤認為是父子吧，如果村木沒有那個嚇人的眼罩的話。可那個眼罩確實令人懷疑，每經過一個人，經過的人必然會向村木望去，畢竟那身著裝，就這個社會而言，太過不合時宜，但也正是因為在這個社會，才顯得與眾不同。也剛好符合個人的身份。

　　“首先，那個人和那家伙不是同一個人，就算你現在威脅我也沒用，對別人的承諾就要遵守，你老爸大概也這么教導過你吧。”村木直視著前方，陶醉般的抽著煙說，身旁昏黃的路燈靜靜的照耀著，將雪映的晶瑩。“還有，你大概會問是誰在處理你老媽的后事吧，不用擔心，那個人很可靠，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會和他學到很多東西。”

　　“那家伙......”神啟的腦海中依舊回放著視覺捕捉到的瞬間，看到的那家伙的身影，樣貌，以及那看到就令人憤怒的微笑。“那家伙的名字是什么。”

　　“告訴你也無濟于事吧，知道了又能怎么樣呢。”村木淡淡的說，那并不是對一個人能力的否定，相反恰恰是因為那個人沒有能力才這樣回答。

　　“朋友也好，敵人也好，知道別人的姓名是起碼的尊重，老爸是這么說的。”神啟略帶懷念的說，那稍縱即逝的一抹微笑看上去如此難得不易。“這樣......在下次見面的時候，就能連這份憤怒也打回去吧。”神啟不自覺的捏了捏拳頭，眼神堅定的看著前方那段昏黃明亮的道路，更遠方是一片黑暗，視線卻像能夠貫穿一般，閃耀著別人看不到的光芒。

　　村木的嘴角淡出一抹笑容，嗓子里輕輕的‘哼’過一聲，雙眼凝視著綿延至遠方的街道，將雷哈利亞的名字告訴了神啟。

　　“雷哈利亞嗎。”神啟表情嚴肅的朝前望了一眼，那眼睛像匯聚著一團火焰，快要迸濺出眼眶，將聽到的人的身體引燃燒毀。“我會好好記住這個名字的。”

　　夜還在不斷加深，世界卻變得越發安靜，兩人不停的向前走著，不間斷的交談著，道路上鮮有人的足跡，大多都沉溺在家人，戀人，朋友，亦或是孤獨的懷抱中，感受那珍貴的，僅有的一份溫暖。一個街道一個街道的被雙腳踏過，在下一個路口的時候，神啟漸漸的停下了腳步，村木也跟著停下，望向神啟視線的方向。那棟因戰斗而被摧毀的樓房，半徑五米內已經被完全封閉，路面上依稀有警車碾過的痕跡。神啟呆呆的望著，那發生在自己沉睡中而渾然不知的事情，那被廢墟掩蓋過的一草一木，當時的場景明明自己沒有親眼看到，可臆想出的畫面卻不自覺的在腦中播放，老爸拼命的去守護，老媽不顧疼痛也要去保護，他們是想要保護自己才奉獻出寶貴的生命，那被破壞掉的房子，像自己內心的一個缺口，被冷風灌進，永遠無法存儲下溫暖，又怎么也無法愈合，即便周圍依舊佇足著尚未破裂的保護物，可深入傷口的疼痛，卻是致命的。神啟緊緊的咬著牙關看著，那身處其中，同父母一起養育了自己十八年的地方，竟在一天內便被破壞，和跳動的生命一樣，是多么脆弱啊。

　　“要進去看看嗎。”村木試探著問。

　　“不，不用了。”神啟強忍著那份沖動說道，迅速轉身，繼續朝前走去。

　　在黑暗蔓延在「世輪」的時候，另一個地方卻是光明一片。

　　“那家伙......”雷哈利亞痛苦的低吼著，失去的胳膊在瘋狂治療下，已經生出新的骨骼輪廓，血管，肉體，蒸騰在空氣中的橙色光的「域」在梅西亞手中不斷閃耀著。“真想親手宰了他啊。”

　　“從你「域」的軌跡看，應該是去了「世輪」吧，有誰能把你傷成這個樣子呢。”飄蕩在空中的金色波浪長發，身著白色V領短衫，豐滿的胸部將衣服頂出圓形一團，散發出誘惑的氣息，從正面看可以看到誘人的**，在光線的照耀下顯得晶瑩飽滿，耳朵上戴著細小的針形耳墜，金色的棉布連體衣緊緊包裹著那具凹凸有致的身體，她的臉上帶著笑容，迎合著那股橙色光芒，多了幾分嬌柔嫵媚，像被仔細打磨過的睫毛之下，那雙迷人的丹鳳眼攝人心魄，鮮紅的嘴唇親吻著每一個跳動的音符，使其飽滿勻稱，細膩的脖頸在長發之下顯得嬌柔動人，身材與年齡都處于黃金時期的梅西亞略帶嘲諷的向雷哈利亞發問。

　　“這個事情之后我會向大哥解釋，在這之前，我要好好調查下那家伙的資料。”雷哈利亞充滿汗珠的額頭下，一雙透露著陰謀的雙眼正在閃著罪惡的目光。

　　人死了會去向何方呢？

　　詩人在本子上寫下這句話。

　　這是一個便于回答卻又難以回答的問題。

　　詩人呆坐在昏黃的燈光下，略帶思慮的思考著。

　　人死了回去向何方呢？

　　圍繞他的人們開始悲傷，開始哭泣，開始凌亂，開始無奈，開始接受，開始淡忘......

　　但這都不能稱之為最終，因為思念倘若不能停止，即便是死去的人，也會在心中依然存活。

　　他說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個動作，在想要思念他的人心中都會留下難以抹去的痕跡。

　　其實也沒有什么最終吧？

　　詩人看著從眼前奔騰而過的火車說。

　　人死后去的地方，不就是被埋葬的地方么。

　　而那埋葬的地方并不是土地。

　　而是人們心中的墓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