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沿山脈,順勢攀升,從一個云層的低處跳到另一個云端的高點。而此時男子胯下赭白坐騎縱蹄狂奔,飛馳的速度似是要與現(xiàn)在的日出爭個前后。濃霧漸漸在晨起的日光中變得稀薄,更是有幾縷金光直射霧層而下。慕容令單騎急行,先鋒探營,已領(lǐng)先悉羅騰、染干津所率大軍三里。
他知道,時間將是他的戰(zhàn)機(jī),同時也是他的阻礙。
遠(yuǎn)處一個同樣打馬飛奔的身影,在迷霧中時隱時現(xiàn),慕容令不禁再一次猛地振臂揮鞭,左手如疾風(fēng)過境般取出一支白羽利箭,右手于同時探出寶翎長弓,利箭繃緊弓弦,箭尖隨著前方黑影微微移動。
他半瞇著眼,如獵鷹般銳利的目光穿過層層霧障,在白茫一片中捕捉那一閃而過的黑影。而后,男子嘴角微揚,蕩開一絲嗜血的微笑,是獵物入籃的自信與興奮。只見他指尖一松,箭當(dāng)即呼嘯離弦,如流星般飛馳著穿過檀弰,直奔前方馬上的哨騎。
距百步余,利箭自后背而入,穿胸而出,唯有白羽血紅停在男子胸口,像一個死亡的烙印,帶著無解的遺憾長眠。
隨著男子的栽頭倒下,只剩驚嚇不止的戰(zhàn)馬,狂奔離去,未知蹤跡。
男子縱馬奔至,一把拔出箭羽,左右翻了翻,將哨騎身上的急報掏了出來。
血染紅的字,最終不過付諸于黃土。
他將哨騎的尸體甩進(jìn)叢林深處,古木掩蔽的寧靜,卻給不了他一個安息。
一生都在傳遞消息,此時無聲的死訊,應(yīng)是作為哨騎最大的悲哀。
男子佇立未動,他望了望那一雙因痛苦而久久閉不上的雙眼,心有惻隱。他不禁上前,想抬手給他最后一個安息,卻手落于半空,也收于半空,久而未下。
也許每個人生來便是注定的,為了天下太平,總有人要犧牲,這種犧牲談不上值不值得,因為從來都由不得他們選擇。
正如此時的慕容令一般,不管他此舉對或錯,有無后悔,生活都沒有給他第二個選擇。他有吳王府全族的人需要守護(hù),還有那么多大燕的忠臣義士都與他族生死相連,他擔(dān)不起一絲一毫的風(fēng)險。
他與其父不同,他深知慕容氏的朝堂斗爭,功未必是功,過失卻是百口莫辯的罪責(zé)。倘若讓李述欲攻鄴城的消息傳入京師,慕容評和太后定會拿此事大做文章,那在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的忠義,在抗敵不力這種誣蔑之詞面前,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他挺刀深入土,三揮三入,沙土四起,刀聲呼勁,盡舒悲憤,那蒼龍雙翼刀下的土地,已成三尺洞坑。
他將手中的戰(zhàn)報扔入土坑,揚刀一掃,報深埋其中,不見天日。
作罷,他躍身上馬,奔前線而去。
就算鄴城真失,他與父親,率五萬卒眾,仍可歸龍城,重塑祖業(yè)。
雖想如此,但他馬下的速度,并未有絲毫減慢。也許在他心里深處,仍有著和父親慕容垂一樣的信念,非至絕境,勿廢忠義。
距后營不過二里處,慕容令不禁放慢了速度,他在等著悉羅騰主力的到來。相隔雖遠(yuǎn),但他仍然可以看到晉軍如狼般猛烈的攻勢,那大步邁進(jìn)的馬蹄正一步步侵蝕著后營的白帳。
李述當(dāng)真是首屈一指的悍勇之將,燕軍雖奮力抵抗,但仍擋不住李述的鐵騎。他知道,慕容宙已經(jīng)盡力了。
霧氣迷茫之中,他只覺一股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縱目望去,那沿岸的黃河水,已經(jīng)被鮮血染得血紅,那刺眼的紅正一點一點地蔓延開來,像絕了堤的大壩,湍流不止,又好像一張織好的血網(wǎng),透過霧障散著死亡的祭奠。今日鄴城的水源應(yīng)是泛著這樣的血腥,將大燕子弟的歸宿一并寄往家鄉(xiāng),不知又有多少老父家眷淚流斷腸。
他痛苦地攥緊雙拳,欲持刀沖往,但是理智告訴他,他必須留在原地,等待悉羅騰的支援,并眼睜睜地看著晉軍屠殺他的士兵,攻陷他的營寨。
過了約摸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悉羅騰便率著五千鐵騎趕了過來,但是慕容令卻覺得過了那么久,久到他都不知道又有多少將士被馬蹄踏成了血泥。
就在悉羅騰的大軍快感到之際,他趕緊拔出那一支血羽箭,朝著遠(yuǎn)方的晉軍射去,但無奈距離太遠(yuǎn),箭勁雖強(qiáng),但連晉軍的馬匹都未傷到分毫。但一支箭羽沒于血海之中,就像土地上的螞蟻一樣尋常,應(yīng)是不會有人起疑。
“世子,情形如何?”悉羅騰急急翻身下馬,沖到慕容令的面前著急問道。
見到悉羅騰,慕容令不再有任何顧忌,他迫不及待地持刀上馬,“我想只剩北營最后一道防線了,染干津可在山里埋伏好了?”
“世子放心,染干津已照世子的吩咐布下埋伏。”悉羅騰也隨即上馬,握斧霍霍,“這李述當(dāng)真是要取鄴城?”
“確是如此,慕容宙這么頑強(qiáng)的抵抗,他都不放火箭直燒我營糧草,為了什么?”
“不就是怕火光四起,驚動鄴城!”
悉羅騰頓時想明白了,一拍大腿道,“不假!要是換做俺,俺就一把大火燒他個精光,費這么大力氣干什么!”
“李述這廝!讓俺取他的頭顱來祭咱們的兄弟!”
“你先率一千騎抄襲李述的側(cè)翼,切勿斷其后路。若他拼死一搏,我軍定死傷慘重。”
“入陣時,只需高呼吳王來援,他必忌我父威名。我會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佯裝不敵,到時你留五百騎支援后營,以防桓溫再派一支奇兵。其余兵馬,須與我同時往土山退去,以防李述生疑。”
“倘若李述不追擊我等,速派哨騎傳訊染干津和主營,立刻來援。”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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