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真坐在床沿上,兩只腳還夠不到地面,放松的疊在一起,她正聆聽著窗外激烈的雨聲。將軍心急火燎的闖進臥室時,緊跟在身后的兩位醫生壓抑著氣憤提醒將軍:您的女兒需要休息!可是將軍充耳不聞。海真的臉上顯出一絲蒼白的笑,那是她這個年紀不應該有的表情,她和醫生們都不太清楚,這位將軍真正關心的是什么。
海真與過去一樣遵從了父親的意愿,但是這次又有些不同——因為這次,也出于她自己的心愿,海真同樣強烈的想要見到唱歌的海妖。
沒等父親開口詢問,海真便搶先開了口:“你要去和海盜打仗嗎?”
將軍沒想到女兒會直接把話題拽到他關心的事情上,不由愣了一下,然后舔了一下尚未被胡子掩蓋的下嘴唇,說:“是。”
“海盜不可能出動全部力量的。”
“沒關系,財團不在乎。”
“為什么?”海真追問著,眼神特別執拗。
“這——有點復雜。”
一向嚴肅又自我的將軍注視著女兒,臉上突然浮上一中難以自抑的慚愧,走進女兒的臥室之前,他關心海妖的藏身之處的程度遠勝于關心海真,但是現在有點猶豫了,才剛剛從休克中緩過來的女兒,反而不像從前那么軟弱,或者說他面前的這個女孩本來就不軟弱,只是出于某種原因,她不再依賴父親了,甚至不再相信父親了。
將軍身體的身體肥胖,站久了會累,于是轉身去墻角抬來一把木椅,放在海真跟前,坐上去,然后深深呼吸一下,緩緩的說:
“財團不在乎海盜是否真心協助。海軍、海盜和海妖,無論哪方失勢都是財團喜聞樂見的結果。海軍剿除了海妖和海盜,財團便不再需要海軍的保護,這樣,對財團來說,海軍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如果海軍不能剿滅海盜和海妖,財團就有理由指責海軍,他們會剝奪海軍最后的自主權,海軍要想維持編制和生存,就不得不被財團奴役,沒了軍人的榮耀,我們就和死了沒分別,如果變成這樣,財團只要暫時中斷各個殘存大陸之間的交流,花點錢讓他們的雇傭軍駐守在海岸上,海盜就會在茫茫海洋上漂泊,直至滅亡。”
海真鎖著細細的眉頭,使勁的搖頭,說:“沒有人會任由自己滅亡。無論結果如何,財團也只能在陸地上殘喘,他們沒有遠見。”
“文明時代已經過去了,海真,他們不需要遠見,他們有的只是貪婪。”
海真走向門口,伸手拽下衣架上的外套,她必須得多穿點,藍在夢境里指引給她的那個島嶼,是個很冷的地方。
“我帶你們去找那只海妖。”海真說。
將軍到現在還有點緩不回神,事情在不經意的時刻變得順利了,他準備好長篇大論,打算對海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最終半個字也用不上。海軍的艦隊浩浩蕩蕩,酸雨猛烈地擊打它接觸到的一切,將軍和海真站在駕駛艙里,海浪像著了魔似的翻滾,軍艦卻依然如履平地。
軍艦里的人們有點怯懦的聽著雨聲,仿佛雨聲里隱藏著憤怒。
孤島離海軍基地很遠,雷達上顯示前方出現不明島嶼時,已是凌晨兩點。發現孤島的是個年輕人,他摸著額頭跟身邊的人說:見鬼,突然就冒出來了。與孤島同時出現在雷達上的,還有海盜的50艘舊軍艦,和船長身上的制服一樣,都是很早以前就淘汰掉的。
將軍給海真穿上足以抵抗劇毒的海浪和酸雨侵蝕的外套,然后自己也穿上一套。外套非常厚重,人在里面被裹個嚴嚴實實,比宇航服輕便一點,但是對海真來說,呼吸都有點困難。海軍的雷達上密密麻麻的顯示著50個紅點,警報兀自長鳴,所有人都平靜的等待著將軍的母艦靠近孤島。
厚重的衣服里有微型對講機,海真問:
“爸爸,為什么不選擇與海盜合作,我說是真正的合作。”
將軍費力地擺正頭盔,隔著鋼化玻璃的面罩對海真笑:“這個對講機可不能用來說秘密,海真,所有人都能聽到。”
“不能講嗎?”
將軍坦然:“我是將軍,在戰場上,我可以讓人沖上去戰斗,我服從著海軍的意志和榮耀,而我們的意志和榮耀,不允許海軍和海盜融為一體,我們用各自的方式,維護著我們的文明。”
“可是,文明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將軍搖頭:“對財團來說是的,可是我們沒有,海軍還有值得保護的東西。”
“保護什么呢?”
“秩序,正義,愛什么的……哈哈,我一輩子指揮部下殺戮,現在說這些很拗口。”
“謝謝你,爸爸。”
“我們都很感謝你,海真。”
制服笨重的好處是,不回讓里面的人被狂風卷走,海真順著藍指引的路走向孤島深處隱蔽的洞口時,將軍在身后站著,狂風暴雨里,他像個用礁石雕琢的粗糙石像,紀念著某個不被銘記的普通人類,權當象征。
歌謠像夢境中一樣,自響起時,風浪便會變得溫柔些,并且表現出謙卑,慢慢褪去到身后不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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