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正的開始。

　　叔本華說:人生如鐘擺，痛苦與倦怠之間擺動。

　　溫苡琛說:我們生來就是痛苦。

　　所有被生活逼迫所爆發出的怒吼全部去散去，什么都將歸于寂靜時，你也曾仔細端詳過我們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恨、求不得、五盛陰的苦難人生。道貌岸然的五光十色背后，是苛刻的悲哀。你說你早該認識到世間人情冷淡，你也早該自知人類其實是最微小的生物，無論他是否能建造高樓或者他是否可以到達外太空。

　　可你還依然，深愛這個滿目瘡夷的世界。

　　因為人生真的只有一次啊，因為它真真正正，分每一秒都讓你這個渺小的可以忽略的人感受那些喜怒哀樂啊。只是那些歲月里的喜怒哀樂，常在夜里豁然撕裂。

　　你最喜歡的作家說:在每一段赤誠的敘述或者回憶開始之前，都是困頓。所以，當我決定開始敘述這個故事前，便做好了義無反顧的準備。唯愿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安然好夢，溫柔睡去。一個單獨的詩人，不必去唱一支舊歌。千萬別再回頭。

　　——寫在前面

　　阿琛是你唯一的朋友。你總是這樣說。或許這么說顯得倍兒矯情，但你不得不這么說——至少在你最不青春的青春里，她從未走遠。

　　2010年。七月末。阿琛因為母親工作的原因離開了L市。而你，也恰好結束了一場糾纏兩年的感情。抱著“與時光為鄰，與青春道別，給生活下最后通牒”的心態，邁入了似人非人的高三。

　　你說你步入高三后，才深切體會到兩年前你渾噩度日時，在高三眾多學長里找那么一兩個秀色可餐的帥哥那種行為的幼稚。你太想抹掉那樣的自己，所以現在的回憶于你來說，是一種天大的煎熬。

　　“一個低能的人若發現自己的低能，即是一樁嘲弄。”

　　我所能做的，只有對你那時喊聲操。

　　那個時候，用你現在的眼光來看，也當真是年輕。有大把的時間揮霍，無時無刻不在做一些明知青天白日的夢，憑借輕狂，附著潮流，觀看參演各種各樣的速食戀愛，輾轉各式不切實際的人。例如彭。

　　你第一次見彭，是在周一的升旗儀式上。他近190㎝的個頭站在軍樂隊正中，鼓著腮吹嗩吶的樣子，活像一只偷吃被抓了現行的倉鼠。可愛又滑稽。

　　你事后打聽了很久才知道，他是剛競選成功的校籃球隊隊長。于是你開始頻繁的拉著阿琛往校隊跑，托同在校隊的江俞衡搭了線，和彭漸漸開始熟絡。

　　十月中旬的體育節，最后的籃球接力項目上，你跟學生會的朋友打了招呼，跟阿琛跑到場內給彭加油打氣，順帶肆無忌憚地犯花癡。身為校隊隊長的他，竟然很low地丟了三顆球。他回頭朝你扮鬼臉的時候，很多女生還是在場外此起彼伏地尖叫。你瞇起眼睛，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微微上翹的睫毛。金光閃閃。

　　你當機立斷對阿琛說:“我要和他在一起。”

　　.

　　似乎從那以后，你就跟彭變得相當熟。

　　每天下午他在操場訓練，你便捧著運動飲料在看臺上等他；晚餐時間一起吃飯，打水；放學他載你回家……你做著每一個戀愛中的姑娘都會做的事，享受著他給予你的特權，日日黏在他身邊。一來二去，校隊的人開起了你倆的玩笑。直到他表白，你才恍然大悟:玩笑開著開著，竟真的順理成章應了你的心思。

　　你和每個熱戀中的女孩一樣，幸福甜蜜的不知所以然，趁著幸福昏了頭，許了不少荒誕的地老天荒。不切實際地幻想所謂一輩子，以為他真的會是自己這一生的真命天子。然而在你的滿心歡喜過了三分鐘熱度之后，你便開始猶豫——彭太光芒萬丈，哪怕你們在一起，對他示好的女生也仍應接不暇。于是你開始黏他更緊，恨不得時時刻刻寸步不離，唯恐他眼里沒了你對你不上心。獨處的時候，彭總是輕輕掛著你的鼻子，笑你的患得患失，像哄小孩子似的告訴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你有過幾日心安，但幾日過后，又開始不依不饒。反反復復。彭忍了你一段時間，終于對你的無理取鬧忍無可忍，對你頗為冷淡。一日他訓練結束后，無視了你遞來的運動飲料，看著你說:“羅言，咱倆要不算了吧。太累了。”你緩緩抬頭，面無表情地直視他的眼睛，干脆的說好。轉身終已不顧。

　　到此，你和彭本被人羨慕的故事，終得匆匆結束，潦草地離散。

　　你再次見到他，他的左胳膊已經挎上了一美目盼兮的學姐。他向你打了招呼與你擦肩而過時，你漠然無視卻不敢松開阿琛的手。

　　敘述到這里，你對我說，這便是年輕的好處——有資格朝三暮四，有資格喜新厭舊。我一抬頭，就看見你有些牽強的酒窩，便情不自禁想起了不久前的那日。

　　那日，你和阿琛多年未見，碰面后，首先做的決定便是先回去探望母校，。在學校小樹林的亭子里談及這場夭折的感情時，你說，那時你已經傾注了所有希望，萬分認真的對待，只求能有一個白首偕老的童話。

　　“那為什么你當初還會答應彭的分手？”阿琛問你。

　　“因為我太認真了啊！”你想了想，又繼續說:“童話只是童話。而我們切膚經歷著的生活，是比童話慘烈千萬倍的存在，也是比生活美好千萬倍的矛盾體。更何況，當初都是天真使然罷了。恃寵而驕，最后分道揚鑣。途中還不肯放過別人，更不肯放過自己。掙扎間打翻了愛情這杯毒酒，倒也還釋然。不如好好在這個世上糾結。”你說完，眼前盡是模糊。

　　阿琛嘆了一口氣:“羅言，你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實的殘忍在你眼里已經毫發畢現。”

　　“阿琛，那你呢？”你意味深長看她一眼，她不置可否地笑笑。給你插了一只耳機，按下播放鍵，凜冽的女聲如泣如訴:

　　……

　　Whenyoutoldmeyoulovedme

　　Didyouknowitwouldtakemetherestofmylife

　　……

　　“當你告訴我，你愛著我，你可知道，它將占據我余下的所有生命。”

　　聽到這一句，你兀地想起你和彭分手后第一次偶遇的那個夜晚。你縮在被子里啜泣了一整夜。你沒想到他能做到那么云淡風輕。你也是在那個時候才知道，你從未摸清過他的心思。你始終都在小心翼翼戰戰兢兢踉踉蹌蹌趔趔趄趄地以備各種突如其來。卻還是以失敗告終。失敗的真諷刺。

　　“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我們就此別過。”

　　這是你對他最美的仁至義盡。

　　黎明到來前你擦干眼淚，低咒一聲:去你大爺！

　　.

　　20081117。羅言，你說這八個數字，是你永遠不可能忘掉的曾經。

　　2008年11月10日。江俞衡第六次親耳聽到彭與校隊里的人議論你們之間的那點破事，眉飛色舞的同時，還不忘了拿你和學姐做比較。幾次提醒之后，江俞衡終于看不下去，隨手抄起角落里的舊拖把，朝著彭一陣亂掄。

　　當時正手舞足蹈的彭和一群聽客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江俞衡就已經把彭掄翻在地——左胳膊骨折，肋骨斷了一根。彭倒在地上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江俞衡扔掉拖把，抹了把汗，二話不說到了政教處承認錯誤。半真半假地交代了事情的起因:彭早戀，多次跟校隊里隊友炫耀的同時，還污蔑了他的朋友。友好提醒了彭幾次，彭仍然我行我素。他實在氣不過，便一時沖動打傷了彭。

　　彭自知理虧，聽說了江俞衡近乎完美的“作案動機”后，什么都沒說，認了栽。

　　兩天后，校方下達了通報:江俞衡因打架斗毆被記大過，由于認錯態度良好，回家反省一月，并承擔彭的一半醫療費；彭因早戀記大過，在養傷期間反省。

　　你得知消息后，像是瘋了一般跑遍整個學校，終于在舊教學樓的天臺上找到他。你啞著聲音問他:“你何必啊？我受點委屈，總比你未來上大學找工作帶著殘缺比別人差一截好吧？你怎么這么蠢啊？”

　　他眺望著遠方的天空，閉上了眼睛:“別他媽以為我不知道他女朋友之前找過你。我就是看不慣他們得了便宜還囂張得要死的樣子。”

　　江俞衡說得沒錯。就是分手后你和彭偶遇的那天，學姐約你在圖書館見面。你猶豫了很久，還是應了約。

　　整個見面過程，全是學姐不帶臟字的諷刺。你面帶著微笑聽完，一字一句地對她說:“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三秒后，學姐手中的冰紅茶悉數落在你的頭發，臉上，衣服上。甩下一句“這是他最喜歡的飲料，現在敬給你。”后扭著腰翩然離去。

　　那次的事情，你連阿琛都沒敢說，生怕她一沖動做了什么傻事。畢竟是你從始至終愛得太任性。沒想到防不勝防，在江俞衡這兒出了差錯。

　　“以后有什么事，不方便告訴溫苡琛，就跟我說。別自己一個人悶在心里受委屈。好歹一起待了十幾年，我看你一眼就知道你高興還是不高興。”末了，江俞衡遞給你一包紙巾:“快擦擦吧，眼睛都快腫成籃球了。”

　　你站在原地捂著臉，嘴角卻偷偷掛著笑。江俞衡把你摟在懷里，輕輕揉著你的頭發，活脫脫一個寵溺小妹的哥哥。

　　與此同時，周沛淮在小樹林的陰影里忘我地抽著一根芙蓉王。

　　你回到教室時，他站在門口朝你悄悄對嘴型:“老張在。”

　　你也用嘴型問他:“怎么站這兒了？”

　　他也到是干脆:“抽著。”說完自嘲地笑笑。

　　你哦了一聲，痛心疾首的看了一會兒他，冒了一句:“活該。”朝他扮了個鬼臉就進了教室。留下周沛淮一個人在原地哭笑不得。

　　我講述到此，你忽然對我說:“這其實才是真正的開始。”

　　所以羅言，在我接下來講述的過程中，請你千萬掌控好自己的心情。傷口應要結疤，但終須一個過程。

　　“河水把葉子揉碎了，你要聽新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