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未知之事

　　第九章：未知之事

　　燈火還在搖曳，思念還在飄蕩，可已經擺在眼前的事實，即便是想去逃避，也總有必須去接受的一天。

　　深巷中發出昏黃的燈光的那間屋子，它身處高樓的俯瞰之下，被周圍的樓宇夾在其中，顯得那么微小而獨特。與那些琉璃般色澤光芒不同，那道光亮看上去那么久遠，卻能夠喚醒人們心中最真實的懷念。

　　“差不多也該醒了吧。月亮都已經升起了。”呆坐在躺椅上抽煙的紅發男子起身，走到昏睡的神啟面前，伸手在神啟的臉上用力拍打著，拍打聲在這寂靜的氣氛中尤為響亮，隨著一個個巴掌的落下，神啟臉上出現了一個個重疊在一起的不規則的紅色印記。“畢竟是年輕人啊，這樣都不醒。”紅發男子說完這句話，深深吸了一口香煙，隨即加大力度，他夸張的將手揚起，猛烈的在神啟臉上抽了一下，那紅色印記變得更加刺眼，血絲在扇動的地方蔓延躁動。

　　“被「域」沖擊的太深了嗎。畢竟第一次就遇到這么強烈的「域」，如果是普通人，大概已經死掉了吧，「神之匙」的控制者。”紅發男子低頭看著神啟，這不過是一位剛剛成年的少年，一副依舊稚嫩的面孔，還不足以承受這么沉重悲傷的心靈，明明該是和普通人一樣火熱的年華，卻不得不去接受這樣一個殘酷現實，這大概就是命運吧。紅發男子將自身的「域」快速提升，氣流掀起了衣衫，搖晃著燈光，顫抖著桌椅，呼喚著神啟。

　　“嗚......”神啟閉眼模糊的回應著。

　　“哎呀哎呀，看來終于醒了。”紅發男子興奮的笑了一下，繼而揚起巴掌在神啟臉上再次拍打，已經被血色填充的臉龐驟然比平時厚了三厘米，紅的更加透徹，紅的更加飽滿。

　　“疼疼疼疼疼......”神啟猛的睜開雙眼，感到一陣痛意從臉上襲來，立即本能的伸手捂著自己的側臉，卻在接觸的瞬間更加疼痛的叫了起來。

　　因疼痛而完全清醒過來的神啟，轉頭看著自己先前被折斷的胳膊，現在已經可以自由活動，而且沒有一絲異樣，身體上的其他地方，雖然衣服已經破損，但先前裸露出的傷口已經愈合，腦海中還浮現著被不明人物攻擊的畫面，那么......神啟猛然抬頭，眼前，身影高大的紅發男子正低頭看著他。

　　“看來已經完全清醒了啊。”紅發男子微笑著說。

　　“那家伙呢，攻擊我的那家伙呢。”神啟咆哮道，手緊緊的抓著床角，臉上洋溢著憤怒又悲傷的神情。“老媽......老爸......”

　　“事實有三：一，攻擊你的家伙已經走了。二，你的老爸老媽已經不再了。三，你現在很安全。”紅發男子在神啟身邊坐下，看著窗外黑絕的夜色斬釘截鐵的說。

　　“是你救了我嗎。”神啟緊緊攥著拳頭說。“為什么要救我。”

　　“為什么......”紅發男子怔怔地說，他有點高興的看著少年，他并不感謝自己的救命之恩，反而向自己拋出這樣一個疑問，那像是在怪罪，在埋怨，仿佛自己做的是一件錯誤之事。

　　“已經決定去死的人為什么要去救，已經沒有活下去希望的人為什么要去救。”神啟絕望的看著眼前被灰塵覆蓋的地面，瞳孔逐漸睜大，聲音逐漸顫抖，心臟像被一把尖刀插入，不停的撕裂流血。

　　“因為雙親陣亡而沒有勇氣面對，因為沒有勇氣面對就對生活無望，因為對生活無望就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這就是你的邏輯嗎。”紅發男子重新拿出一支香煙放在口中，火焰在指尖上燃起，放在香煙跟前，卻沒有將其點燃。

　　“......”神啟眼神失去了焦點，腦海中重復的放映著老媽安詳的躺在地上，身體被血液浸濕的畫面，一言不發，眼角逐漸濕潤起來，繁衍出已經斷絕了多年的淚水。

　　“如果是這樣的話，人到底是為什么而活，如果親人一個個離自己而去，是不是你也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紅發男子將火焰消滅，咀嚼著干燥的香煙對神啟說，他們的目光停留在不同的地方，兩個人各懷想法，誰都不去認同，卻也不完全否認，因為誰的話都沒有錯，談何認同與否定。

　　“你又是為什么而活呢。”神啟木訥的回答著，語氣低迷衰微，充滿了絕望。

　　“我啊......”紅發男子的臉上露出一刻短暫的微笑，打一個響指，將火焰重新燃起，放在香煙前點燃，深吸一口，吐出，飄渺的青煙在眼前飄散，附著在輕松的臉龐上，留下一股持久的清香。“為了一個承諾。”

　　“那你的承諾兌現了嗎？”神啟強忍著內心的痛楚，牙齒緊咬嘴唇，雙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抓著衣服，他的雙手在輕微的顫抖，在這些無聊的問題中，只會徒增自己的悲傷，但有什么在此刻能夠制止悲傷呢，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順其自然的發展，讓悲傷繼續蔓延。

　　“只要堅信那份承諾，總會兌現的吧。”紅發男子望著爬進窗內的，一枚星星的光亮，那懸掛在天空的，千百萬年才到達的光線，在眼中是那么短暫，轉瞬即逝，卻又彌足珍貴，他的瞳孔在那瞬間變得異常明亮，是因為想起曾經的某人，還是被這稀少的星光點亮。

　　“如果連人都不在了，承諾還有意義嗎？”神啟轉頭，臉上并沒有憤怒的表情，相反，那更像是一種不帶菱角的諷刺，反駁著紅發男子那看似輕描淡寫的言語。

　　“......”紅發男子看著神啟漲紅的雙眼，久久說不出話，如果人不在了，承諾還有意義嗎，即便是實現了承諾，也不過是像完成一件任務一樣，為取得一個令自己心安理得的結果罷了，可這樣就沒有意義了嗎，紅發男子不知道，他只能默默的抽著煙，看著眼前這個洋溢著悲傷的少年，向自己提出這個已經考慮了多年，也未曾解決的問題。

　　很長一段時間，空氣中只有火焰燒灼香煙的燃燒聲，兩個人彼此沉默著，各懷心事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嚴肅的表情凝固著周圍的氣息，靜穆的使人寒冷。

　　“喂，少年，差不多到該吃飯的時間了，你想要......”紅發男子吃力用手撐著身體從床上站起，轉頭向神啟發問。

　　“告訴我，那個家伙，究竟是什么東西。”神啟激動的站起來，伸手抓住紅發男子的衣領，粗暴的拉扯著，雙眼婆娑的嘶啞著。“為什么......為什么要把他們......殺死。”在劇烈的搖晃釋放了情感后，神啟無力的將攥緊的雙手從紅發男子身上移開，耷拉在身體兩側，繼而低下頭去，沉重的搖晃著腦袋。

　　“明明......明明昨天還什么事都沒有，為什么我會在那個時候昏迷，為什么我沒有能力，還說什么“以后就讓我來保護你們”的謊話......”神啟將憋在心中的眼淚一股腦的灑下，沉重的滴落在地面上，腦海中不時浮現出那副，在十七歲生日時，老爸老媽像是開玩笑似的問自己‘神啟，如果我們以后被人欺負了怎么辦’時，自己向老爸老媽說的“以后就由我來保護你們”的畫面。

　　從來沒有過這么傷心的眼淚，從來沒有過這么悲慟的哭泣，是對一直以來陪伴自己的人的失去感到難過，還是對自己沒有能力去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而自責，它們是相輔相成的存在，兩者占據了心中所有的位置，近乎使人崩潰。

　　“那家伙也是個人類啊，不過是能夠使用能力的人類罷了。”紅發男子暢快的深吸一口香煙，頭微微揚起，像帶著一絲憐憫般的感情說。

　　“使用......能力？”神啟疑惑的抬頭發問，淚水還掛在眼角，但痛苦總要快速解脫才能更好的面對現實，從而更快的找出解決方法，而與痛苦相比的，能夠了解到與此事相關的信息，更令人心切。

　　“下面對你講到的，都是你未曾聽聞過的事情，就給我好好聽著吧。”紅發男子將香煙從指間彈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煙霧弧線。“可是連驚訝的時間都不會有哦。”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們生活的地方，人們大多將它稱為「世界」，但另一個名字卻鮮為人知，那就是「世輪」。人們認為除了「世輪」之外，便空無一物，或是浩瀚星河，人類科技未曾到達過的地方，那里隱藏著人們無法觀測到的其他領域，「世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空間，或者說是夾縫更為合適。處于它之上的還有另外兩個領域——「圣域」和「暗界」。同樣身為人類，可處在不同空間內的人卻千差萬別，就像襲擊你的那個人和你的差別那樣巨大。會問為什么這些人會出現在「世輪」吧。就像自然規律，食物鏈的無限循環，有羊吃草，便會有狼吃羊，任何一個環節都不可缺少也不能斷裂，三個空間在創世之初便是相互連接的，只是其中有著某些「界限」在限制著，才導致「世輪」這個通道顯得從表面上看異常和平。但，真的和平么。拋開人類間的相互對立，戰爭，剝削來講，「世輪」在被創造出來，就蘊藏著另外兩個領域沒有的「物質」，從而導致它被不斷窺探，也可以說它不斷吸引著其他兩個領域。但就像有合作者就會有對立者一樣，「圣域」與「暗界」是敵對的關系，從創世之初開始便是如此，但，說敵對并不完全正確，兩者的關系更像是一方想要完全統治一方，從而使沖突和反抗永不停止。但在雙方力量相對平衡的情況下，怎么才能打破這個界限呢，人類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打破自身限界，使得能量無限沖容擴張，人類永遠無法滿足的欲望和妄想，為那些渴望得到力量的人提供了可能，但「圣域」從創世之初便開始守護人類，而存在于「暗界」中的「魘」卻無時無刻不襲擊著人類，想問為什么「魘」會出現在「世輪」嗎？就是因為「物質」的存在，又想問「物質」為何物嗎？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人的私心，以及欲望！兩者是直屬關系，一方存在，必會滋生另一方的產生，只是需要特殊媒介才可進行，比如生前貪欲好色者在死后因為欲望太過沉重，便會招致「魘」的形成。「魘」可以隨時出入「世輪」之內，不受任何限制。任何一個食物鏈中都存在底端虛弱者和頂端獨裁者，「暗界」中的統治者不滿足「圣域」對其長期干涉，開始研究如何取得「魘」中，在「世輪」奪得的夢境，靈魂，來擴充自己的力量，從而引發了一系列戰爭。這些戰爭多次波及過人類的生命，人類卻無法阻止，只能將其作為自然災害來處理，但即便如此，人類旺盛的繁殖能力還是將生命延續至今，足有千年之久。”紅發男子趴在窗口，冬日里的寒風不斷撲打臉頰，搖擺著那陰郁著紅色氣息的秀發，他望著眼前漆黑的夜，表現的十分淡然，講述的這些無法確認的，從史書上得來的事實，像在翻閱書本一樣，話在嘴邊，不用催促便飛舞在空中，滑入目瞪口呆的神啟耳邊。

　　“但吞噬人們夢境和死去者靈魂的「魘」對人類的威脅從未停止，「圣域」開始著手對「魘」的處理，而「魘」又存在于虛無，在死去后不愿輪回的人，便被「暗物質」侵蝕，從而催生出了「魘」，這就是「魘」永世不會滅亡的原因。可「圣域」對「魘」的消滅嚴重損害了「暗界」的利益，導致兩者的對立加劇。「暗界」曾經一度想要操控「世輪」，「圣域」便在「世輪」設立了另一個機構來進行維持，大家將它稱之為——「領域」。「領域」的主要職責在于維系「世輪」的安全，而另一個職責......”紅發男子直起身子，轉頭向后望著神啟，那獨具的演說家一樣的面目表情，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夢幻一般的鬼神言語，正向一個對此未曾聽聞過的少年傳達著，剖析著其他世界的構造和觀念。

　　“另一個職責......”神啟呆呆的看著紅發男子，不受控制的開口講道，他的精神早已游離在身體之外，仿佛已經到了紅發男子口中的其他世界，可奇怪的是，在普通人看來如此難以理解的話語，卻在神啟聽來，并不十分驚訝。

　　“就是收留那些被「魘」襲擊過的，或者自身攜帶有「域」的人，就像你啊，神啟。”紅發男子一字一句的向神啟傳達著，這最后，也是最為關鍵的訊息。

　　“我......”神啟疑惑的看著紅發男子，身體不住的發抖，那充滿恐懼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事物，聽到了什么不該聽到的聲音。“什么......為什么我會帶有叫「域」那種東西，為什么「魘」會把老媽殺死，為什么僅僅是我......”神啟憤怒的叫嚷著，對自己所聽到的，自己所面對的一切，感到不公。

　　“僅僅是你？世界上70億人，每天有多少人死亡呢，每分鐘有多少人喪命呢，是生老病死還是他人所害，亦或是無緣無故的慘死在命運腳下，這些死去的人多數因為帶著思念不愿輪回而成為「魘」繼而去襲擊身邊的人，就這么不斷的周而復始，哪怕是親手殺戮自己的親人......”紅發男子重新坐回躺椅，將略微渾濁清涼的空氣深深吸入肺中，好讓心情平靜。

　　“親手......殺戮親人......”神啟不可思議的發問。

　　“多數成為「魘」的人會失去理智，對殺的人根本沒有概念，那些被「魘」殺死了父母但生存下來的兒女，都會受到「域」的影響，而人一旦受到「域」的標記，就會被「魘」盯上，直到被殺死，而「領域」的職責便在于此，在保護他們的同時，并教會他們如何去使用「域」。神啟，不單單是你，生命尚在的人們隨時都處于可被剝奪生命的狀態，活在隨時被命運掌控下的人們，又何嘗不是呢。”紅發男子仰頭看著被時間過濾掉新鮮，而沾滿灰塵的屋頂，左手拿著即將燃盡的香煙，嘴中不斷呢喃著，像在對神啟，又像在對自己。

　　“為什么我可以生存下來......為什么那家伙要抓走我......”神啟緊咬牙關低聲說著。

　　“準確的說，如果我沒有救你，你也會死的吧。”紅發男子轉頭看著神啟，；略微輕松的說。

　　“為什么要救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還有，你到底是誰？”神啟陰沉著臉，厲聲發問，那是對未知之人的最佳詢問，也是對不信任人的最后發問。

　　烏云遮蔽過月光，又被輕風吹拂飄遠，世界時明時暗，卻沒有太多人去在意，人們因為太過專注自己的事，而忘記了身邊是否有人需要關懷，是否有人需要安慰，人們因為太過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大膽的去肆意妄為，人們因為太過相信現代的科技醫療，而覺得沒有什么問題無法解決，沒有什么事物無法認知，沒有什么傷口不能愈合，卻忽視了，個人于世界而言是多么的微小，于整個空間而言，「世輪」是多么的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