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9

　　“看我的眼睛。”

　　藍的低語是無形的手，拂過臉頰，他的眼色像漩渦，吸引著與之相遇的海真，海真的靈魂如同秋天的葉子，與樹枝分離，飄落深淵，飄向山脊，飄至大海，最終，風將她安放到一塊正承受著海浪激蕩的礁石上。

　　天空昏暗，海洋渾濁，海真如此渺小，體會著從未有人體會過的害怕和孤獨——潮汐像一群猛獸撲向礁石，怒吼著，企圖把上面的孩子撕碎、吞噬。

　　海真眼里噙著淚，嘴唇顫抖著，呼救的沖動正卡在咽喉時，久違的歌謠飄然而至，那歌謠好像受到召喚的精靈，或者天使賜福的禮物，跟隨著潮汐，搖籃曲似的撫慰著礁石上的孩子。海真循著歌謠回身眺望，海浪像虔誠的信徒般褪去，她眼前出現一座冷峻的島嶼，那種冷峻，實在是大自然精心描繪的舞臺美術，安靜而高傲的浮動著。

　　歌謠牽引著海真靠近島嶼，吸引著她朝著島嶼的縱深走去，潮汐的喧囂變得朦朧綿軟，歌謠卻直抵心房，島上很潮濕，完全沒有生命的氣息，遍布著磐石峭壁，歌謠來自堅石掩映后的洞口，海真遲疑著走進去，山洞里的每一步都有清晰的回響，她聽到的歌謠同她的呼吸一樣真實，黑暗的山洞里有涓涓細流和斷續的水滴嘀嗒聲，像藝術家正在用小巧精致的樂器演奏民謠，十分用心，又自得其樂。

　　“海真，來找我。”

　　歌謠戛然而止，換成了熟悉的女聲，海真嚇得怔了很久，然后信步向著深處追尋，走到一片豁然開闊的空間，高高的石臺上有一抹婀娜倩影，像蛇一般柔軟的坐著。

　　“來找我?！?/p>

　　山洞頂部又一個天窗一樣的空缺，冷冷的光從那里透出來，灑在石臺上。海真沒見過月光，在她的印象里，月亮就是厚厚的毒云上面那一團模糊的白色，但此刻，她確定了是月色灑在那抹倩影上，她看到和藍相同的眼睛，而眼前這只海妖，又與藍不同。那是一只雌性海妖，她先是仰望著山洞頂部的天窗，然后側過臉，低頭看向海真，露出美麗的微笑。

　　“你是誰？”

　　用盡了渾身力量，海真才喊出了心中疑問?？陕牭胶奥暤膮s只有她自己，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臥室的天花板，窗外海風呼嘯，瓢潑大雨敲打著屋檐，低沉而充滿力量。海真躺在床上，劇烈的喘息著，額頭布滿汗珠，她抹一下汗水浸濕的頭發，有幾根粘在臉上，海真慢慢的平復下來，翻身側臥著，一只手抱著自己，另一只手則緊緊抓著枕頭一角，腦中不停重播著夢里的情景，島嶼上的歌謠悠長，如潮汐，時而熱烈，時而隱晦，那位吟唱歌謠的女海妖，她的笑容如此美麗，又如她的歌謠一樣隱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