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兒債奈母還
劈柴溝的事務員小畢,帶著紅糖、雞蛋來看小川,順便問他要住院的病假條。小川說:“我被人報復,當然是工傷。”請小畢幫他報案。
刑警隊的皮偵查員很生氣:“我們主動跑來你不說,正忙別的事你又喊我們來。你真把我們當聽差的了!”
小川笑著賠禮:“被打蒙了,現在還有腦震蕩。我剛想起來,是一高一矮兩個人,都是元陽本地口音。聽說張輝最近結交了市里一個會武功的,有點像這個矮個子。”
皮偵查員問:“張輝為啥要報復你?”
小川說:“不知道。是不是他沒進公安分處,怪到我頭上?”
問:“你都干了些啥?”
小川滿臉委屈:“我啥也沒干!就是我的一個朋友,在大食堂貼了一張大字報,他可能以為是我唆使的。”
皮偵查員說回去調查調查。小川催促他們:“你們快點啊!我不能又挨打,又扣工資。”皮偵查員責怪他:“早干啥去了!”
過了幾天,衛道民休假來醫院探視。
小川叫他打聽好大周星期天下午在家,自己又不用掛吊瓶,便偷偷的找來輪椅,由他推著溜出醫院,再背上二樓。
大周裝糊涂:“怎么打成這樣,誰干的?”小川說:“誰把我打成這樣的不重要;誰把你媽害死的,你不能不知道!”
幺妹放下兩杯茶,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誰把我媽害死的,小川哥你快說!”大周喝住幺妹:“別聽他瞎說!自己的女朋友被人害死了,還找不到兇手呢。”
小川在藤椅上坐好,讓道民搬個方凳墊在右腿下,喝口茶,不緊不慢地說:“害死歐陽蕓和你媽的,也許是同一個人。”
大周從藤椅上跳了起來:“別胡說八道!我媽那是意外,公安局都有定論的。”
幺妹攔住大周:“哥,你聽小川哥咋說。”
小川看著大周,“你媽才四十出頭,沒有高血壓,沒有眩暈癥,又經常在單位洗澡;那天,浴池送來的熱水都是正常的,涼水也沒斷過,小招又沒有突發情況。尸體解剖沒有中毒、沒有暴力傷害——排除了這些因素,你認為還剩下幾種可能?”
大周滿臉的不屑:“我媽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自殺?”
小川叫道民領著幺妹到供應站去轉轉,過一會再來接他。幺妹堅決不走,道民一個人出去了。小川便不能說得太明白:“你媽可能是歐陽蕓案關鍵的和唯一的證人。她作證,嫌犯在案發期間都在小招。只要我們能證明你媽迫不得已的說了違心的話,罪犯就原形畢露了。”
大周不信:“我媽為什么要**?”
小川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四個人的事,也知道一點你可能猜得到、但不愿相信的情況……”
大周閃過一絲緊張的神色:“你怎么知道的?”
小川搖搖頭:“這個不重要。我知道出事后,你去找你媽……”
大周脫口而出:“是錢胖子叫我找我媽的。”說完,就狠扇自己的嘴。
幺妹快急哭了:“哥,你干了啥見不得人的事?”
小川連忙說:“這個、不是啥大事。但你媽為了還情、或者為了交易,就……”
大周一拍桌子:“你他媽的跟老子說有**用!你去跟公安局說,把老子和那狗日的一塊抓起來!”
幺妹舉起一只板凳,淚眼怒瞪著小川,發育良好的、渾圓的胸脯一鼓一鼓的:“我不許你誣賴我哥!你要是敢去公安局,我就打斷你的另一條狗腿!”
小川苦笑道:“這個、公安局比我還清楚。他們不查這個。他們想知道,當天、就是我們回到元陽那天,你媽媽當班的一些情況,比如:她幾時走的、幾時到家,中午回沒回來吃飯、你們送沒送飯,有沒有人去找她……”
大周怒氣沖沖的指著小川:“你、滾,有多遠滾多遠!怪不得別人對你下黑手,你這人天生的就是賤!不把屎挑臭、不禍害一彎子人,不顯得你多聰明是吧?你要是皮癢癢了、再到處惹是生非,老子第一個剝你的皮、抽你的筋、打斷你狗日的脊梁骨,一腳踹到元江去喂王八。”
小川注視著大周,好半天,長嘆一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河深海深,爹娘最親。人都過不了這道坎啊!”說著,呲牙咧嘴地移下右腳,單腿獨立,扶著東西往門口跳。肋骨的傷還沒好,疼得他差一點摔倒。
幺妹搶上架起他的胳膊,硬拉他坐下。小川看了大周一眼,搖搖頭,慢慢挪著出門。幺妹還想扶他,被大周吼住:“滾回來,摔死他活該!”道民在樓下聽見了,“騰騰”地跑上來,接住。
病房里只有蜀竹一人,訂好了三份飯,在等他們。道民埋頭吃的一干二凈。蜀竹又給他撥了點;他紅著臉,一口都吞到了嘴里,端著空缽子,跑去洗臉間。蜀竹偷偷的笑。
二十六純真惹愛憐
第二天中午,道民在另一張病床上睡著了。小川正躺著看書,無意間發現,幺妹在病房門口探頭探腦。他招了招手,幺妹東瞅瞅、西看看,做賊一樣溜了進來。她緊壓著“撲通”亂跳的胸口,還未張口,汗珠子就爬滿腦門:“我、我上班,請假說,出來吃飯。有、有一件事,不知道,有沒有用。”小川用眼神止住她,叫醒道民,讓他先給幺妹倒杯水,然后去外面望風。
幺妹端坐在床前,一身嶄新合體的鐵路制服,把她整個身體拉長、削瘦了,襯托出青春少女的豐滿和勻稱,仿佛一只丑陋的毛毛蟲,一夜間變成了美麗的花蝴蝶。她喝了口水,不那么緊張了,橢圓的臉蛋上一雙黑葡萄一樣明亮有神的大眼,即便是陳述很嚴肅的話題,也抑制不住的蕩漾著蜜糖似的笑紋:“我想起來,我哥回來的那天,學校讓我們交學軍野營的伙食費。我爸身上不裝錢;中午吃過飯,我就去小招找我媽……”
小川平靜地問:“大概幾點鐘?”
幺妹想了想:“我和我爸是十二點一刻吃的飯,洗碗、掃地,快到一點鐘了。我又耽誤了一下,到小招的時間應該是一點半鐘左右。”
小川笑著鼓勵她:“好,繼續說。”
幺妹又喝口水,回給小川一個甜甜的笑:“我媽不在登記臺,一樓也不見人。上到二樓,見一個房門開著,里面有洗衣服的聲音,就在門口喊……”
小川緊張地問:“你媽在幾號房間,還記得嗎?”
幺妹手托胖腮,眼望天花板,極力回想著:“好像是,上樓左拐,第二個門,203?應該是吧。”
小川抑制住驚喜,接著問:“然后呢?”
幺妹兩手一攤:“然后?我媽出來了,給了錢我就上學去了。”
小川拉開床頭柜,找出一顆棒棒糖,遞給幺妹:“你一喊,你媽就出來了?”
幺妹撲閃著兩只清亮的大眼:“對啊!我一喊,我媽就出來了。手上還沾著肥皂沫子,罵我死妹子,瞎喊啥。”
小川想了一會,又問:“后來呢,你媽回登記臺了嗎?”
幺妹說:“我媽和我前后腳下樓的。她叫我端著一盆衣服先下來,她在后面拖地、關燈、關門。”
小川內心狂喜,還是慎重地再問:“你能確定、是你哥回來的那天?”
幺妹鼓著腮幫,瞪了小川一眼:“當然是那天,我記的一清二楚!我媽一個勁地叮囑我:‘叫老家伙下午把餡剁好、菜摘好、魚破好,你把廚房搞干凈一點。酒和醋我下班帶回去。’”
小川一拍大腿,剛叫聲“好!”嘴巴就直咧到耳朵了。幺妹趕緊托起他的傷腿,又是哈氣、又是撫摸,一邊哄孩子似的念叨:“好了、好了,不疼、不疼。”
鄰床的胖叔叔同道民一塊進來,又是眼氣、又是納悶:怎么女娃個個心疼這個又瘦又殘的黑小子!
幺妹看見有人進來,立馬松開手。小川的右腿重重地落到床上,又疼得他直咬牙。幺妹慌慌張張的走出幾步,又轉回來,趴在小川的耳朵上,一字一句的囑咐:“千萬別讓我哥知道,我找過你。他會打死我的。”小川點點頭,望著幺妹曲線柔美的背影,想到二十多年前,身著雙排扣軍裝的楊香荷——楊湘菱,也是這么溫柔、可愛吧。他用勁捶了自己腦袋一下:想什么呢,真相信孔老二的“食色性也”?他扭頭拿眼責怪道民:有人來了也不報一聲警。道民一臉的無辜:“我咳嗽了,你沒聽見。”小川笑道:“好、好、好,算我錯了。給你兩分錢,去公用電話打這個號碼,就說‘陳小川有急事’。”道民不解:“醫院不是有電話嗎?我小心點,不讓外人聽見就是了。”小川說:“這是鐵路內部電話,不通外線。”道民摸摸口袋,有幾個鋼镚,便出去了。
晚上,小鄔來到病房。何秀英拉抽屜、掀被子,這看看、那瞅瞅,還沒話找話地問小鄔“吃飯了冇?”、“啷個還不睡覺呢?”、“這么晚了,你媽不會找你吧?”小川拿眼神哀求母親。何秀英嘆了口氣,一邊擦眼淚,一邊端著才換下的幾件臟衣服,出去了。
小川說:“周國慶可能已經知道他和張浩的關系。你們要想辦法保護幺妹。”
小鄔說:“幺妹反映的情況很重要,但還需要其他證據支持。我再說說我這邊的情況:魏強沒打電話來。分局小門的門衛,確實身兼花匠,白天澆水、剪枝,中午、晚上都可以睡覺。小門晚上加鎖,中午有時是虛掩的。楊香荷在修理所失火那天本不當班,但她晚上八點左右去了一趟小招,說是去洗澡,就在203。我們詢問了那晚當班的卞班長,她證明張浩那晚沒有去過小招,也沒有別人來找楊香荷。詢問那晚值班的秦秘書,她說沒有接聽過楊香荷的電話,別的就不肯說了。楊香荷出事的當天,七點五十從家里出門,七點五十八到登記臺,接班、布置工作、檢查各房間后,將近八點三十,沒有反常情況。張浩八點三十出席機務系統的一個短會,中午在機關小食堂有一個應酬,下午坐汽車去省城開會。這期間沒有電話聯系或單獨接觸的機會。而消防科的火災鑒定是上午十點左右出的。所以,楊香荷應該是那晚聯系上張浩的。要說張浩在電話里說服楊香荷自殺,有點匪夷所思。”
小川問:“楊香荷是幾點從小招出來的?”
小鄔說:“據卞班長說,十點過了。我們也問了老周,他說楊香荷十點半左右就到家了,雖然略顯憔悴,但還是有說有笑的。之后再也沒出去過。”
小川雙手并攏,兩食指緊貼鼻尖、兩拇指托著下巴,閉目沉思了一會,又問:“你們是什么時候聯系分處的?”
小鄔想笑,沒笑出聲:“許科長在楊香荷出事的頭天下午,先找的韋處長、后找朱科長。朱科長推托幾次,終于答應,第二天上午讓我們看卷宗。估計他們也是剛剛接到上面指示。”
小川雙手交叉在后腦勺上,枕著被子,眼望天花板:“奇了怪了!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一定有跡可循的。張浩當天的行蹤值得細查:從他出門、到坐車離開,中間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所有與他接觸過的人,都應該問一問。”
小鄔搖搖頭:“我們目前的調查,已經越界了!更別說大張旗鼓、指名道姓地去取證。現在的事情就是這么麻煩:我們有權調查歐陽蕓案,但是不能直接涉及張浩;調查楊香荷案可以合理、合法地在分局機關開展工作,但是這又不在我們的管轄范圍。等等吧,看魏強那邊有什么消息。你自己小心一點,不要擅自行動。過幾天,有空了,我再來看你。”
小鄔走了,小川一晚上沒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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