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夢境

　　第五章：夢境

　　為什么頭變得如此沉重，為什么眼前什么也看不到，好像墜入了無盡深淵，身旁空無一物，無法觸摸任何事物，也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觸摸，身體仿佛在空中飄蕩，如此輕盈，如此無力，怎么回事，這種無助的感覺是什么，怎么回事，這種連精神都無法集中的感覺是什么，耳邊是什么聲音，爆炸，吶喊，咆哮，哭聲，是夢么，是經常出現的那個夢么，可為什么仍舊看不清楚，畫面像被切割一般，支離破碎的呈現出來，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卻無法動彈，明明是自己的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任其飄蕩，任其下墜。

　　為什么會如此失落呢，像是心被偷走一般，發生了什么呢，老爸在說什么，明明看得到嘴巴在訴說什么，表情為什么會悲傷呢，像是要離開自己一樣，那牽強的笑容，眼神中隱約閃動的無助，從來沒有看過他這副模樣。老爸，發生什么了呢。聲音被卡在喉嚨中，怎么也發不出去，自己連去詢問的力量都沒有么，真是可笑，歸根到底自己也還只是個孩子嗎，還是不足以承擔那份責任嗎，還是......。

　　那是什么......光么，好亮，好溫暖，手掌？可以伸開，好想去觸碰到它，抓到它會出現什么嗎，越來越近了，越來越明亮，像要把整個黑暗洞破。身體逐漸被光亮包圍，眼睛受到刺激猛然留下眼淚，閉上，再次睜開，呈現在眼前的是自己熟知的街道。

　　被貼滿廣告的電線桿，被涂滿涂鴉的老舊墻壁，被灰塵布滿的街道，高聳的房屋依舊佇立，天還是那么干凈，太陽還是如此耀眼，云依舊被風催促著前進，卻是那么安靜，人們帶著希望不斷向前行走，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各自的心情，或悲傷，或興奮，世界和往常一樣，按照原計劃在前進。身體好舒服，好想美美的睡上一覺。

　　可為什么，會躺在床上呢。

　　是夢么。

　　“真是個好天氣啊。”神啟呈大字狀躺在柔軟的單人床上，哈欠從嘴中呼嘯而出。“好天氣總會令人懶散啊。”神啟側頭看著外面湛藍的天空，鳥兒不時從眼前飛過，外面一片嘈雜卻令心神安寧。

　　“大概已經中午了吧，為什么還躺在床上呢，今天......不用上課么。”神啟猛然從床上坐起，衣服卻完整的穿在身上，身后那怪異的鐘表指向了十二點。“......好奇怪啊。”

　　“老爸，老媽。”神啟大聲叫喊著，卻沒有一人回應，房屋內出奇的安靜，像被真空隔離一般，只能感受到微弱的風從臉龐上劃過，稍縱即逝。“不在家么，真是越來越奇怪了。難道還是在睡夢中么。”神啟看著自己的手掌，猛然抬起，用力抽了自己一下，眼淚如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的從眼角流下。

　　“疼疼疼疼疼疼......”臉上印有五指印的神啟痛苦的蹲在地上搖晃。

　　“難得一個人在家啊。”神啟懶散的坐在沙發上，呆呆的望著窗外，如圖畫一樣靜謐的世界，是那么虛幻，又真實，仿佛令自己無法分辨，思緒像被斬斷的河流，不能自由梳理。“既然如此的話，就讓波多野......”

　　神啟對著天空猥瑣的笑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興奮與渴望，接著他溫柔的提了下褲子，起身朝電腦走去。

　　“神啟......神啟。”

　　窗外有人呼喊，斷斷續續的聲音在空中蔓延。

　　“Shit，偏偏在這個時候......”神啟將褪掉的褲子重新穿上，沮喪的打開窗子。

　　樓下，一個和神啟年齡相仿的，有著清爽短發，笑容如陽光一樣的少年仰頭呼喊著神啟的名字。

　　“呦，羅澤。”神啟大聲回應著，身后，電腦上呈現出男女相互親吻的場面，那場面帶著誘惑的味道，混亂的聲音，復雜的情緒，能使仔細觀察它的人深陷其中，并且蠢蠢欲動。

　　“家里也沒有人嗎？”羅澤對走在路上像痞子一樣的神啟說。

　　“也？你爸媽也不在么？”神啟挖著鼻孔說，走路時不安定的腳步像是在對剛才電腦前未完成事情的控訴，搖擺不定。

　　“大概有事情出去了吧。”羅澤看著遠處正在逐漸崛起的城市說。

　　身邊不時有車輛經過，揚起大片干燥的灰塵漂浮在空中，在陽光照射下翻卷飛舞，行人迎面而來，背道而去，帶來陌生的氣息附著在二人身上。

　　兩人許久沒有發聲，就是這樣默默的走著，并沒有尷尬，并沒有多余的復雜情緒，自己思考心中所想之事，這，或許就是兄弟間所說的默契吧。

　　“喂，神啟......”羅澤略帶思慮的低聲說起，神色帶著小偷被人抓到后的慌張。

　　“啊？什么？”神啟盯著馬路對面那位身著白色短衫，搭配粉紅色短裙，光潔勻稱的小腿被黑色絲襪包裹，在陽光照射下隱約發出黑曜石般的柔弱光澤，如瀑布般流利的馬尾披在肩上，和如被鬼斧神工般雕刻出的精致面容相互映襯，年紀不過二十歲的女孩兒，讓人欲罷不能。神啟不自覺的一陣怦然心動，心里回想起了剛才電腦上的畫面，胸腔內一陣悶熱，隨口應付著羅澤。

　　“有沒有覺得最近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羅澤若有所思的把手交叉起來，懷抱在腰間。

　　“奇怪的事情？”神啟一直注視著的女孩兒，始終沒有向羅澤這邊看過一眼，在兩人一起過馬路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在女孩兒面前停了下來，車內的男人向女孩兒做了個手勢，女孩兒高興的進入車內，隨即消失在兩人面前。

　　“漂亮的女孩兒永遠是屬于有錢人啊。”神啟在心中感嘆，一股失落的情緒在心中蔓延。

　　“雖然說出來會有些夸張，可如果說只是夢的話，未免有點太過真實。”羅澤的語氣顯得略微沉重，像大人在對小孩說妖魔鬼怪的事情。

　　“喂喂喂，直說好了，作為大哥的我洗耳恭聽。”神啟略帶鼓勵的看了羅澤一眼，輕笑一聲說，“男人就要有話直說嘛。”

　　“大概是一場戰爭，數以萬計的人在廝殺，不明目的，人們先是爭吵，繼而慌亂，突然就發起了戰爭，毫無征兆，毫無準備，卻像已經策劃了許久，戰士們嘶吼著向前奔跑，身著白色衣服的，和帶有骷髏標志的人們開始廝殺，戰斗的方式不是機械槍炮，卻能清楚的感覺到，那是比槍炮更為兇猛的手段，場面充滿了血腥，尸體，罪惡，亡靈，絕望，毀滅，我能看清每個人的表情，或猙獰，或享受，或是如干尸般的面無表情的殺戮，而最讓我驚恐的，是兩條在黑暗中相互搏斗的「龍」，一條是渾身閃耀著黑色光芒的黑龍，一條是仿佛被冰包裹著的，透露著寒氣的冰龍，它們揮舞著爪牙拼命向對方揮去，在相互碰撞的瞬間，似乎大地都開始顫抖，日月都沒有了光澤，我知道這么說很夸張，但在夢中，我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戰斗在眼前進行，我看著人們一個個死去，刀刃深深插在軀體中，血液噴涌而出染紅了地面，染紅了天空，我大聲呼喊，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聽見，我奮力奔跑，卻永遠停留在原地，永遠無法靠近，但就是在下一秒，我看到黑龍在向我靠近，那令人戰栗的眼睛仿佛要將人刺穿，那像盔甲一樣的龍鱗如刀刃般堅韌鋒利，那隨時可以將人捏碎的巨爪猛然將我抓起，不斷的靠近，我在它眼中看到了另一個人，面相模糊，無法分辨，他像寄居在黑龍身體中的人，共同戰斗，共同消亡，就在我以為要死的時候，那個隱藏著人，卻張口向我訴說什么，嘴角帶著戲謔的微笑......”羅澤不安的將深存在腦海中的，一幅幅令人戰栗的畫面抽絲剝繭般的說了出來，緊縮的眉頭好像承受著不可言訴的壓力，每一個字眼都帶著絕望和無助。“這個夢反復在腦海中浮現，有時，哪怕根本不是夢境，就像身臨其境般，尤其是最近，像受了刺激一樣，出現的特別頻繁，雖然每次都是血腥的戰場，卻每次都不一樣。”

　　“被冰......包裹的......龍......嗎”神啟驚奇的看著臉色蒼白的羅澤。那在羅澤口中的，被冰覆蓋著的冰龍，與自己在夢中遇到的，能在一瞬間覆蓋世界的冰的場景，是多么相似，那種無法被自己認同的場面，夢一樣的場景，表現的那么真實。

　　而正是因為表現的太過真實，才令人感到絕望。

　　因為潛意識中，人們并不把它當做夢境，而是把它當做發生過了或即將發生的，一件未知之事。

　　“大概就是這樣，那沒有盡頭的爭斗，那看不到希望的蒼穹，透露著絕望的世界，令人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如果不是夢的話.......呵呵。”羅澤苦笑著說，頭頂一架民航客機呼嘯而過，驚起巨大聲響徹正片蒼穹，在人們眼界盡頭稍縱即逝。

　　“喂，羅澤，這個夢是什么時候才出現的。”神啟嚴肅的說，臉上被一股像是不詳的氣息籠罩。街道上行人稀少，仿佛每一處時間空隙都被問號塞滿，每一個熟悉的景物上都被附著了陌生和詭異，熱氣騰空而起，在遠處漂浮著，像熱浪般干擾著視線和思維。

　　“具體時間早就想不起來了，像是從小時候就有了印象，但真正引起注意是在......這兩年間。”羅澤用一只手指戳著下巴，眼睛看著湛藍的天空，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樣，在經過仔細確認后，肯定的說。

　　“這兩年......嗎。”神啟突然將腳步放慢，身體像被施加了重力，變得越發沉重，漸漸失去了行走的動力，神啟停留在原地，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不安的沖撞著眼眶，胸腔內像燃起了一陣業火，焦灼的炙烤著，腦海中有什么想要掙脫出來，帶給身體一種從未有過的迫力，神啟彎下腰，開始沉重的呼吸。兩年......腦海中不時閃過這個字眼，心中不時有聲音響起，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面在眼前開始浮現——那是夢中的毀滅。“兩年......”神啟不停的絮叨著，那無法解釋的夢，那使自己慌亂的夢，不也是在這兩年才驚擾自己的么，如果說是只是巧合的話，很難讓人去信服吧，如果說是自己一人的胡思亂想造就的，倒很好解釋，可羅澤為什么也會有這樣的夢，意識想通嗎，即便身為表兄弟，可這種能讓人笑掉大牙的說法，怎么可能......。

　　“喂......羅澤......”神啟的想法不停的在腦中碰撞，他急于想依靠點什么，使自己放松下來喘口氣，但就在伸出手的瞬間，抓握到的卻是一團空氣，展現在眼前的是空無一人的街道，逐漸變為虛幻的建筑群，詼諧的天空，孤單的自己，依舊明亮的世界，安靜的讓人心寒。“喂！羅澤！”神啟大聲的叫喊起來，他像身處在大地中央的一個玩偶，在叫喊聲發出的瞬間，天地開始旋轉，眼前的事物開始幻滅，高樓一點點垮塌，街道一點點崩裂，光明一點點消散，身體再次變得輕盈起來，像紙片一樣，被一團風擁簇著飛向空中，四肢無法動彈，視線無法集中，四周黑暗接踵而至，旋轉著將自己包裹。

　　“又是夢嗎？又是夢嗎！”神啟在心中憤怒的嘶吼，盡管發不出一點聲音，但努力想要掙脫的身體，奮力想去望穿黑暗的目光，那種明知是無力，卻還是想去反抗的精神，不正是人的最本真的渴望嗎。

　　“是夢的話就早點醒來啊！是幻覺的就快點散去吧，這種玩弄人的戲法......就不要來欺騙一個成年人了！羅澤！！！”黑暗中無法握緊的拳頭，猛然間被攥緊，無法伸展的胳膊，堅忍著肌肉的疼痛，憤怒的向前揮動，難以張開的嘴巴，如怒吼的雄獅一般猙獰著叫喊。“在哪里啊！”

　　聲音透露著絕望。

　　但存在絕望背后的，是那無盡的希望。

　　現實中，站在昏睡的神啟面前的——那有著如小丑一般的微笑，能夠泯滅萬物的空洞眼神，沾有血色的手臂，令人絕望的——厚重的「域」的雷哈利亞靜靜的站立著，看著，嘲諷著。捆綁著神啟的「守魂之鎖」輕微的顫動著，凹凸怪異的守衛的臉上默默留下一道墨色眼淚，像那還未被光明照射到的黑暗，隱藏著僅有的希望，亦或是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