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鐘頭前。
船員們的精神不太好,干活時手腳無力,走起路都搖搖晃晃,雖然不至于被海風吹倒,也都像隨時會腳踝一軟,整個人癱坐在甲板上的樣子。還是兒子最有干勁,雖然身體瘦小些——船長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遠遠看著石皮。至于為什么非得躲進角落,是因為,此時此刻,面對船員們事一件特別困難的事。
船長的臉上寫滿疲憊,尤其從鼻子兩側延伸出來的法令紋,深刻而松弛,很像老橘子皮,時刻提醒著看見船長的人們,這個老頭的生命正在枯竭。
“嘿!”詩人站在上面打招呼,他扶著柵欄俯視船長,手里抓著臟抹布,平時的破帽子別進腰帶里,頭頂上幾縷頭發散亂的隨風歪斜,詩人也老了,他是和船長一起從陸地逃到海洋上的人,算是忘年交。
船長抬著眼看詩人,問:“你說,他們能不能理解我?”
詩人抿著干裂發白的嘴唇,瞇著眼看向在軍艦上干活的船員們,他滿臉皺紋,眼里沒什么光亮,緩緩的說:“能。生死關頭,人們會選擇生。你給了我們活下去的機會,我們當然可以理解。”
船長說:“我們都太累了。”
詩人笑著點頭,眉毛挑起來一下,問:“石皮會理解你嗎?”
“希望他會,不理解的話,我也不會怪他,我們都不能奢望太多了。”
悶熱的海風吹來,詩人感到一陣窒息,皮膚稍微刺痛,這是長年累月適應環境的結果,想當年,夾帶著輻射塵埃的海風,能讓他疼的哭出聲。現在,太陽變成濃云覆蓋的蒼穹上一團模糊的白光,火山灰似的厚重灰塵包裹著星球,海風不停地哭號嗚咽。海盜里的科學家們盡力修好了一套海水過濾系統,把海水來回過濾幾十遍喝起來還是讓人喉嚨灼痛,那時候,船員們還苦笑著調侃:這水比茅臺酒還要有勁吶。
“一會兒就走了,和你兒子聊幾句吧。”詩人說。
石皮正賣力的擦拭容易被人忽視的犄角旮旯,他再次束緊捂住口鼻的圍巾,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船長看著他,父親總是能在兒子身上看到戰士的光芒。
“不知道說什么,怎么說,我也不算個好父親。等戰爭結束,你就帶著石皮離開。”
“我和石皮等你們回來,一起走。”
船長仰起臉看著詩人,開朗的笑出來,好像看見一個幼稚的小孩,他對詩人搖頭說:“千萬別等,回不來啦!”
詩人不以為然,側過臉望向海面,等船長不笑了,他拿出一張信箋,說:“苦日子過久了,有些話太酸,我也說不出來了,你幫我給石皮吧,留個紀念。”
“你就是不能放我一馬。”
詩人把信扔給船長,抽出腰帶里的破帽子,扣在腦袋上,然后抖抖抹布,也不去看船長,轉身做自己的事。船長翻開信箋,一邊看一邊撇嘴,好像咀嚼著什么難以下咽的食物,他走上船頭,海風猛烈,催促他為苦難的人生留下些美好。
這世界雖然破敗,但她還存在,請活著的人不要放棄希望。就像太陽終有一天穿透毒云,天空和海洋最終會變成藍色,大陸總會蘇醒。活著,就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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