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開始

　　那一刻，我突然感覺我渾身赤裸的站在人流之中，看著這個她來過的世界。此時我感覺到，自己是片飛舞的花瓣，表面上光鮮亮麗，實則已經凋零，無依無靠。我平常臉上帶著的面具，也被這現實無情的了下來，根本不管我在歇斯底里的嚎叫。

　　今天是她去另一個世界的日子。也是我新年穿喪服的原因。

　　我感覺上一秒我還在為他人的別離而幸災樂禍，這一秒便步了他們的后塵，這是歷史的車輪倒車時對我的碾壓么？我謊稱自己是文學界的天才，在生活中到處感時傷懷，不停的描寫他人悲痛的，開心的，亦好亦壞的事情，弄那一的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永遠生活在悲傷的世界中的人。我提過，這只是面具。我的內心并不如此。可現在，我覺得。

　　這他媽就是我的本身。

　　平時銹跡斑斑的ACE-Ben，今天也被市民精細的裝扮過，熟褐色的巨星指針被它們重新漆成了銀色，再用紅色的絲帶精心裝飾表盤。塔樓上也掛滿了飾品和Walden郊區的野花（這里的居民普遍喜歡原生的野花）。比我還高的紅色金魚載著游客在街道上來回穿行，但是金魚只有十五秒的記憶，所以車夫每過十五秒就會讓那個金魚看一眼地圖，或者訓兩聲。所以這種交通方式并不能快速將你送達目的地，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成為Walden新年中旅游業收益最多的項目之一。

　　“朋友，讓開!”聽到這句話，我下意識的讓開路。之后魚龍就從我的身旁飛馳而過。我說身邊怎么沒有一個人，原來是我站在了魚龍的固定路線上了。魚龍就是一條海豚在前面引導方向，后面連著十幾到幾十條的紅色金魚，在新年里是紅色的，平常金魚顏色都很雜，黃的，黑的都有。海豚在前面引導著方向，后面金魚只管向前跑就行了。

　　一般海豚的背鰭都被改裝成機械的或半機械的，一般的海豚都路線記下來了，車長拍海豚幾個特殊的節拍海豚就知道該往哪走，改裝的原因是怕哪天失去控制，這是就看車長控制海豚的技術了。這種交通工具可以便宜且快捷的將你送到路線上的任何地方，地點都是固定的，不同于金魚的自由性。但在速度上可以彌補。

　　我也該走了，這個鬧事不適合我，太吵，太躁。看著這一片祥和的景象，我心中的悲傷更是無限放大，可我卻不想離開，我咬著牙，不讓眼淚滴在我租來的鞋上。我用圍巾抹去眼淚。抬起頭，使勁的眨幾次眼睛，再用雙手揉搓了幾下面頰。慢慢的，走到了ACE-Ben的頂端。

　　對著夜空吐盡了肺里的空氣，看著那白色的水蒸氣慢慢變得飄渺，淡淡的白色附著在了紅色的城市夜景上。有時候就是這樣，突然就覺得有一種莫名的憂傷，想站在城市的最高處，俯視著這她存在過的城市，為自己，同時也為這世界祈禱。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突然，我聽見了有人在朗誦著什么，應該是很久很久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詩句吧，“是誰在那里。”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自從我抱病和朋友那一夜一醉一詠三嘆，便一病不起。”他從陰影走了出來，伴著白紗一樣的煙霧，慢慢地走出來。第一眼看，這步伐并不只是慢，還帶著一種悠閑，一種看破世間紅塵的悠閑，但是隨著他的臨近，我竟然看出了截然不同的感覺。

　　一種英年早逝的惋惜與悲傷。

　　慢慢的，他走出了陰影，單單看他的臉，還有身上的長衫，竟有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你口中念的不會是納蘭容若吧。”我心中有太多的疑問，ACE-Ben自從那天有一個女孩子失足摔死，頂樓就一直是封閉著的，除了我知道一條通向頂樓的密道之外，我敢保證沒人知道。

　　“是啊，怎么不是了。一個詩人不誦詩，不作詩，還是詩人嗎。”他笑著說，我看他穿著黑色的西裝，上面有著紅色的印記，因該是刺繡吧，不應該是血跡。不過我也沒見過誰在西裝上刺繡的。

　　“這條路可只有我和她知道？”

　　“哈，哈，哈，哈。”他笑了起來，“我們會再相見的。”

　　慢慢我感覺周圍的氣流開始旋轉，升騰，我的視線開始模糊。突然，視線內的煙霧變成了粉色的花瓣，飛舞再飛舞，黑的夜空是這粉色幕布的大背景，突然這幕布拉開了，出現的卻是紅色的城市。

　　城市中的紅色開始流動，繞著ACE-Ben，一圈圈，一遍遍。我回頭看，卻發現他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我們會再相見的，我是誰，你也會知道的。”伴隨著這一句道別似得話語，他也消失的無影無蹤，而這粉色的幕布也再次拉上了。

　　我眨了一下眼，再張開時，這幕布卻和我的眼皮同時張開，不過這次，我腳下的不是地面，不是ACE-Ben的頂樓的熟褐色地板，而是剛才那旋轉的紅色的城市夜景。

　　又是這個夜景，又是這個節日。和那一天那個女孩一樣，我伴隨著無窮盡的花瓣從Walden最高的地方墜向地面。

　　自從那天，那個女生從ACE-Ben墜落，我每次來這里都會做同樣的夢。但是平常來這里晚上的夢都是淺的，明顯自己知道是夢。但只有新年來這里，晚上做的夢才是最真的，醒來渾身都是汗，感覺是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一樣。但是不管是什么時候來這里，不管我的夢有多么清晰，我都看不清在夢里吟誦詩句的人到底是誰。當他說出“我們會再相見”時，他是離我最近的，煙霧也是最薄的，但我依舊無能為力。就那一米的距離，卻好似隔了無限遠。

　　“歡迎，好久不見，多長時間沒來我店里吃東西了啊。”

　　唐澤靜姝是這家‘甘味屋’主人，已經年近四十卻依舊穿著一身年輕人款式的和服，聽起來總覺得稍不得體，但真正見到她時，才知道她保養得多么好。丈夫唐澤谷褐很早就去當兵了，聽說還是個不錯的軍官。時隔上一次來這里吃飯已經有一年了吧，不過作為從在白城剛開業就來吃，一直到白城淪陷店面被**焚毀，搬到Walden來重振旗鼓后依舊總來這里的客人，她的記憶力可是格外的好。

　　“您也知道啊，我只有在情緒不穩定時才會來這里啊。”我挑了一個挨著暖爐的位子坐了下來，雖說開了暖爐，但是有些位子還是有點冷，比如靠窗的。不過在這個時期，很少有人選擇出來吃東西，就算出來了，一般也不會選擇做窗邊的位置。因為時不時會有新聞報道**扔東西砸玻璃傷人的事件。有的飯店靠窗的座位已經積了一層灰，一開始這些店還會刻意擦，但久而久之，也沒人操心這些位置了。但已唐澤女士的性格，是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甘味屋’里找不到一點陳灰。我聽說這里，就連桌子腿和地板接觸的地方都是光潔如新的。我抬起桌子腿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卻把調味瓶給打碎了。

　　“你是不是也聽說了桌子腿的傳聞啊。”唐澤女士聽到碎裂聲后帶著工具熟練的清理了碎片和滿地的調味品，“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四個了，沒事，不用你陪。反正不值錢。”

　　“對了，谷褐先生還沒回來么，不是說只去三個月嗎。”

　　“還沒有。”我明顯看出來她身子顫了一下，也許是我說錯了話，還是趕緊撇開話題為好。

　　“很抱歉啊，對了，今天還吃老一套吧。”我將雙手插進口袋，來掩蓋我的尷尬，“既然知道了會有人掀桌腿看，為什么不把瓶子固定在桌子上呢。”

　　唐澤女士將垃圾倒在門外的垃圾箱內，在我這個角度，她呼出的氣體像煙霧一樣遮住了臉，顯得有點神秘感。她走進來，關好門，走進日式開放式廚房，熟練的烹飪起來。

　　“過年了，就別吃你那老一套了。”她將青花魚放到煎板上，“作為老顧客回來的見面禮，這頓我請你。”

　　“那，就交給您了”我暫時忘了心中的悲傷，想靜下心來享受她的手藝，自從那天，我還真沒好好的吃一頓。不過這時，唐澤女士卻一臉嚴肅的對我說：“不過，你要先把喪服脫了。”

　　這句話又使我內心的孤獨泛濫了起來，抓起了沒有剛才被打碎的水杯，水杯選擇的是帶有浮雕的款式，牙色的背面上用花體英文雕著：Walden。還有唐澤靜姝的名字：JS。用手在上面摩挲，還是挺舒服的。喝了一口茶，“不是以前的唐澤招牌茶？”

　　“忘了啊，我的茶園在白城被燒啊，多可惜啊。”她端著做好食物，走了過來，在這時，我也把喪服脫下來放在一旁。不對，這味道怎么這么熟悉。我不由得站起來，看向她手中的盤子，果然。

　　“今天是你們的新年，當然不能吃平常的東西了，這是我新學的中國菜。”唐澤女士示意我坐下，之后把盤子放了下來。

　　“果然是餃子啊。”我拿出隨身帶的筷子，因為多年在外亦或是衛生的原因，總是習慣自己帶著餐具，唐澤女士看到我的舉動好像有點不高興。

　　“怎么，覺得我的店不干凈。”

　　“不是，多年的習慣了。”

　　“知道我為什么讓你脫喪服嗎。”她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一絲寒意，像蛇的信子一樣扎著我的眼睛。這可不是我以往印象里眼神永遠和藹的唐澤夫人啊。

　　“不知道，平常有誰穿著喪服來吃飯您不也不計較嗎。畢竟戰爭時期，難免。還有是不是過年覺得晦氣.......”我把我心里現在能想到的，嘴里能說的全都擺了出來，但唐澤女士打斷了我。

　　“平常我不計較，但是，他病死了。我不想再看見任何悲傷的東西。”我也明顯感覺到我心里顫抖了一下，唐澤先生真的病死了嗎。她看出了我的驚愕，便又說：“沒事，反正我們的關系早就鬧僵了。”

　　“抱歉啊。”我發現自已已經不習慣說對不起了，也許這是成人和孩子孩子間的區別之一吧，只好用抱歉代替，或是“sorry”，“做得很棒啊，雖然是日本人，但是比我們國家的一些人做的都正宗啊。”

　　“是么，不過你忘了，八年前我就和谷褐放棄日本國籍了，我們現在是世界公民。”她站起身，右手摸了一下桌子，走進了廚房，留下正在內心的震撼中喜受美食的我。

　　說起唐澤谷褐先生，我對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在白城茶園他一個人天還沒亮時拿著小桶在接露水，他認為這是天地精華，不能浪費，后來聽說他生前用露水治好了不少的怪病，病是什么早就傳的沒有樣子了。

　　怎么可能會病死，醫者不能自醫啊，還是趕緊走吧，免得她難受吧。想到這里，我不禁加快了用餐的速度，“謝謝款待，我先走了，改日拜訪啊。”

　　她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靜靜的招了招手。我站起來拿起喪服，走向了大門。曾經的一切都歷歷在目，我帶著妻子每次節日都會來這里，但是自從那天之后，我就是一個人來了。說道這里，還是有一點心酸。

　　新年的夜里，我獨自走在幽深的小巷，周圍沒有一點星光，只有我心里溢出的帶著我思緒的惆悵，惆悵，就像祈禱時的燭光，就是我的悲傷穿透黑夜灑下的星光。

　　“大哥哥，那邊有一個人說讓我把這個給你。”這時不知道從何處跑出來一個小孩子，拿著糖葫蘆跑了過來，那糖葫蘆已經咬了一半了，我當時還想誰會托小孩子給我半串糖葫蘆

　　。這時，那個小孩子已經跑到了我的身邊，在厚重的繡著大紅色金魚的棉襖中翻找著什么。看來已經悶了很久了，他是從最里層的秋衣里掏出的。

　　“給你，你拿到看完了后我還要去他那里拿紅包哪。”在他不停的催促下，我緩緩展開字條，上面只有一句話。

　　我說過，我們會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