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在龍城下了三天三夜,多少河道沖垮,多少黎田俱毀,蒼天的暴怒,不知在何時消止。
“慕容令!慕容令!”溫凌在夢中緊皺著眉頭,不時大聲叫喊,一額頭的冷汗。
慕容沖靜靜坐在她的床邊,將她額頭的汗?jié)n小心擦去。
“你已經(jīng)守了三個晚上了,去歇歇吧。”
慕容亮不知何時到來,望著鳳皇衣不解帶照顧溫凌的模樣,他不禁看出了一些端倪。
慕容沖似是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只心系女子的安危,他喃喃道,“她還沒有醒過來。”
慕容亮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是怪他下手重了。
“你不用擔(dān)心,大夫說了,她箭傷并不嚴(yán)重,昏睡是因?yàn)榱苡耆玖孙L(fēng)寒,有些發(fā)熱,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就會好的。”一連串說了這么多話,慕容亮又不禁咳嗽了起來。
“五哥,你的風(fēng)寒還沒好嗎?”慕容沖這才轉(zhuǎn)過頭,關(guān)切地問向慕容亮。
“無礙,快好了。”
慕容亮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這個弟弟,心中還是有他的。
“風(fēng)寒大意不得,你快去休息吧。”
“鳳皇,你也去歇息吧,我讓柔兒來看著,你放心。”
慕容沖坐在那里,望著床上冷汗直冒的女子,身形一動未動,道,“五哥,不用了,我還不困。”
慕容亮見狀,也不再勸,默默退了出去。
看來,鳳皇對這個溫凌,確有幾分上心啊!
又是一陣驚厥,溫凌突然在疼痛中驚醒。
“慕容令!”她大口喘著粗氣,神志尚有些不清醒。
“你醒過來了?”見溫凌終于醒了過來,慕容沖不禁有幾分驚喜。
“慕容令呢?”她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拽著慕容沖的胳膊,急急問慕容令的情況。
慕容沖燦若寒星的雙眸不禁驀然劃過一絲失落,她真的那么在乎他。
“你說啊!”
他慢慢偏過臉去,不忍心告訴她這個殘酷的事實(shí),“他,真的已經(jīng)死了。”
“你說什么!”
溫凌瞬間崩潰了,一個人說慕容令出事了,她不信;兩個人,三個人,已經(jīng)由不得她不信了,鐵一般的事實(shí)就那樣無情地擺在她的面前。
她只覺,心臟似乎在此時此刻被一刀劈成了兩段,難以跳動分毫。
“慕容令……”她緊緊握著被子,頓時淚如雨下,每一個聲音都帶著哽咽。
她呼喚著他的名字,只是他再也不能,轉(zhuǎn)身給她一個擁抱了!
“慕容令……”
她忽然覺得身上很冷,那么冷,就好像身體里一半的血液被抽走了一般。
君夕何夕,不與往歸!
慕容令,你的承諾還算數(shù)嗎!
痛,痛,她的心好痛!
“溫凌,你振作一點(diǎn)!”
慕容沖望著她悲傷到瑟瑟發(fā)抖的模樣,心里比刀割還要難受,他也不知怎么的,像是被不知名的感情驅(qū)使,伸出手一把將她抱在自己懷里。
她身上很涼,他好像抱著一個雪人,似是一用力,她便化了。
溫凌情緒很激動,拼命用手捶著慕容沖的胸口,撕心裂肺地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你們一定要?dú)⑺ ?/p>
慕容沖任她打罵,也不松手,只是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給她一絲溫暖。
“是慕容令身邊的涉圭偷襲了他,渤海王一直敬佩吳王父子,更是痛惜他的早逝。”慕容沖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試圖將她激動的情緒安撫下來,輕聲說道,“他一怒之下已經(jīng)斬了涉圭,還親自前往薛黎澤,收慕容令的尸身,妥善安葬。”
“他的墓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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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山 山頂
慕容亮將慕容令葬于高山之巔,英雄雖猶死,當(dāng)縱覽山河,魂佑九州。
在遠(yuǎn)遠(yuǎn)望見慕容令墓碑的那一刻,溫凌徹徹底底地崩潰了!她整個人一下從慕容沖的攙扶中跌落,重重跪在了地上。
慕容令,龍城之約,我來了,而你呢?
山頂?shù)娘L(fēng)很大,打得狂葉啪啪作響,大雨沖刷在女孩單薄如秋片的身體上,卻像是天降利箭,自上而下,狠狠射入她體內(nèi)一般,讓她根本直不起身子。
一路跪爬,一路悲哭,風(fēng)云觸動,唯君不聞,聲聲嘆,肝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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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乙卯,暖風(fēng)如煦,蒼穹流碧,天氣已是大好。
秦王苻堅親自送行王猛六萬大軍至灞上,他放眼天下,氣蓋山河道,“今委卿以關(guān)東之任,當(dāng)先破壺關(guān),平上黨,長驅(qū)取鄴,所謂迅雷不及掩耳。”
“吾當(dāng)親督萬眾,繼卿星發(fā),舟車糧運(yùn),水陸俱進(jìn),卿勿以為后慮也。”
若能一舉攻滅燕國,那他一統(tǒng)天下的心愿便就完成了三分之二,此番出軍,任重而道遠(yuǎn)。他要御駕親征,繼王猛之后便出發(fā),隨軍東進(jìn)。
誰知,王猛只是擺了擺手,曰:“臣杖威靈,奉成算,蕩平殘胡,如風(fēng)掃葉。”
“愿不煩鑾輿親犯塵霧,但愿速敕所司部置鮮卑之所。”
望著王猛胸有成竹的模樣,苻堅龍顏大悅,也許正如王猛所說的,他只要在長安敕命工匠給燕國被俘君臣預(yù)先造好住房就行了。
他信了王猛那么多年,秦國雄霸一方,國富兵強(qiáng),蒸蒸日上,這一次,他依然堅信,王猛會給他帶來勝利的消息。
他親送大軍,顧目東望,一舉滅燕,霸盡中原,當(dāng)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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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天有異象,日有食之。
大燕傳來急報,王猛親率大軍攻壺關(guān),鎮(zhèn)南將軍楊安攻晉陽,慕容沖匆匆趕回鄴城,緊急得沒有來得及跟溫凌話別。
燕、秦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再說桓溫那邊,也沒閑著。他再次親率二萬步騎,自廣陵發(fā),征討袁瑾。袁瑾求援于燕,燕左衛(wèi)將軍孟高率騎兵星夜馳援,至淮河以北,尚未渡河,就被慕容暐召了回來。
燕國已自顧不暇,哪還有精力去管袁瑾的“閑事”啊!
王猛此番來勢洶洶,且看他戰(zhàn)略部署,便可知其野心!攻壺關(guān),攻晉陽,欲從兩面夾擊,直取鄴城啊!
慕容暐悔不當(dāng)初,未聽申紹之言,加固晉陽,竟把虎狼之輩視作同盟,悔啊!
雖是如此,但是對這場仗,慕容暐還是有幾分信心的,畢竟大燕還有三十萬精兵,秦國只有區(qū)區(qū)六萬兵馬,焉能相抗否?
但是,縱然實(shí)力如此懸殊,慕容暐還是做出了他這一輩子最錯誤也最后悔的決定,他將三十萬大軍,盡交付于慕容評之手。
就在慕容暐忙著調(diào)兵遣將的時候,王猛已經(jīng)率精騎從南路攻壺關(guān),不日下,生擒上黨太守南安王慕容越,所臨郡縣望風(fēng)而靡,皆附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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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門侍郎封孚見到戰(zhàn)況如此慘烈,不禁一日親上申府,偷偷問向司徒長吏申胤,“事將如何?”
他對申胤的預(yù)言,一直深信不疑,亦皆靈驗(yàn)。
申胤無奈地?fù)u著頭,連連嘆道,“鄴必亡矣,吾屬今茲將為秦虜。”
封孚一聽,燕國將亡,他們就要成為秦國的俘虜,不禁也掩面嘆氣,提不起一絲精神。
該知如此啊,該隨吳王西奔啊!
但是申胤話鋒一轉(zhuǎn),安撫封孚道,“然越得歲而吳伐之,卒受其禍。今福德在燕,秦雖得志,而燕之復(fù)建,不過一紀(jì)耳。”
一言鑒將來,秦國雖得志,但是燕國的復(fù)興,不會超過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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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評領(lǐng)著三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趕往前線,并未想著收復(fù)失地,而是畏懼王猛威名,只在潞川駐軍,想以漳河之險固守,自以為只要守住鄴城的天險,不讓秦軍攻入鄴城,那便不辱使命了。
而北路,秦將楊安那邊卻遇到了一些麻煩。晉陽乃邊塞險要,此番雖未加固,但仍舊兵多糧足,楊安久攻未下,只得求助于王猛。王猛當(dāng)即分兵馳援晉陽,他命將士連夜挖通地道,派虎牙將士張蠔率數(shù)百壯士偷偷潛入城中,大呼而出,燕軍驚慌失措,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城門守軍很快被秦兵斬盡。城門大開,秦兵如潮水般涌入晉陽城,生擒東海王慕容莊,占盡晉陽。
就因?yàn)槟饺菰u的這一點(diǎn)膽怯和猶豫,壺關(guān)、晉陽兩大重地,皆落入秦軍之手。想大燕泱泱疆土,竟失得如此輕易!
十月,秦軍士氣如虹,王猛揮師南下,與慕容評隔河相持。
一場慘戰(zhàn),即將在漳河兩岸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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