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喬裝探秘境
歐陽蕓的這三篇日記,證明自己以前的推測是對的,但還是不清楚那些東西是在哪買的。陳小川陷入沉思。
一般來講,歐陽到370去,要坐早上或下午的交通車;即使是心血來潮、走著去,按她的性格,肯定約了伴的。會是誰呢?若果真如此,她必定把自己的東西先放回家,給父母打個招呼;最起碼,也要上樓去留張字條。是哪出了錯,使得她家也顧不得回了,一個人走上了那條不歸路?
望著鏡框里端莊、文靜的臉龐,想到歐陽的天真、善良,小川痛苦萬分。你吃過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眼看著苦盡甘來,卻遭此橫禍。你將真誠種進地里,卻收獲無米的枯草;你把善良滴入花叢,仍遭受毒蛇的侵害。老天太不公平了!為什么得勢的永遠享福、虔誠的反遭惡報?我該怎樣,才能為你雪恥、為你報仇?
歐陽沒有回答,拖著長長的白裙,從鏡框一樣的辦公大樓飄了出來,飛過供應站,停在自家樓房上空;忽然,一片黑影,不知從什么地方、什么時間開始,鋪天蓋地地壓過來了。黑影裹著隱約可見的白裙,一路向北,跌進玉米叢中……
“媽的老子宰了你!”
陳小川一拳砸在寫字臺上,震得靈位、供品,顯靈般跳動。歐陽夫婦驚慌地跑來問,出啥事了。小川說:“沒事,我做了個夢。”隨即告辭。魏老師說:“等一下。”進大臥室翻出一件綠軍裝:“她舅舅的,放了好多年,你穿合適。”小川說聲“謝謝!”沖下樓,擦干滿眼的淚。
第二天下午,陳小川打聽到出事的那天上午,在供應站當班的幾位穿著光鮮售貨員,正在柜臺上。他拿著歐陽的照片,恭敬地叫著阿姨、大姐,請她們認。見是死人像,她們不等莆小川把話說完,連連擺手,直叫霉氣,只把一個個或肥或尖的臀部,像緊扣著的雙門一樣,對著他。小川氣的,直咬牙。要不是柜臺擋著,他一定會將她們花布遮住的臭屁股,踢它個稀巴爛。
西邊角日雜柜的一位大姐,叫住了怒氣沖沖的陳小川。她姓魯,是老三屆的,下放七年了,前不久才頂了父親的職,回城上班。“知青本來就作孽,歐陽的命更苦。”魯大姐擦掉掛在眼角的淚,不知是同情歐陽的遭遇,還是替自己傷心。“她到我這買木盆,大概是上午十點半吧。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一見到她,就猜到是歐陽老師的女兒。我告訴她,站里馬上要進一批塑料盆,又輕便、又耐用,讓她過幾天再來。對,是挎著綠挎包,在那邊柜臺買的。旁邊沒有人,就她一個。我當時還開玩笑:買這么多東西,是去看對象啊?哎可惜了!”
從供應站出來,小川意識到,憑自己這樣,在分局機關,絕沒人搭理。他想到了錢寶平,這個戴上了大檐帽的壞小子。他多了個心眼。在鐵中辦公室里,先要個電話到茅嶺車務段人事室續了幾天假,再撥通元北車站公安所,得知這批新民警要到省城受訓,眼下已在分處機關集中。他來過兩次,好不容易才碰著錢寶平的人影。
錢寶平看來正春風得意:頭發光光的,皮鞋光光的,瘦猴一樣的臉上也蕩漾著油光。他一手插兜,一手亂揮著,正在跟幾個和他一樣沒著**的新人吹牛。陳小川將他拽到一邊,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寶平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支支吾吾、一心要逃。小川一狠心,拋出殺手锏:“要么你幫這一次忙,要么我就把你炸豬的事抖出來。”那是前年冬天,寶平他們幾個,準備用裹了豬油的土炸彈炸麂子,又擔心土火藥威力不大。幾個人打賭急了,寶平就把那炸彈連同紅薯一起,塞進豬場一頭長白山郎豬的嘴里。鎮派出所查了年把,一直沒能銷案。寶平顯然害怕背上“破壞生產”的罪名,被公安分處清退,便色厲內荏地恐嚇:“你他媽的敢捅出去,老子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小川笑了:“所以,我來找你商量。”寶平還是搖頭:“這事不好辦。我沒**,又沒發制服。”小川給他戴高帽:“依你的板眼,借套把**還不是小菜一碟。別忘了,你是個真正的公安哦。”
寶平當然不在乎小川的吹捧,但恭維的話讓人舒坦、讓人放松,辦法自然而然就有了。朱科長女兒結婚,酒席、小車都沒定好。雖然最后關頭,是靠老爹往分局人事科扔出了成捆的“手榴彈”、“炸藥包”,才當上公安,他們一家都恨死這個“山東佬”。可以后的路還長著呢。朱平安在分處,業務水平高,人緣也好,老爹教他不計前嫌,多個朋友多條路,少個冤家少堵墻嘛。所以,他來報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朱科長表示感謝——來這套虛禮,他天生就會。
朱平安這兩天急的,頭都大了。
他一家七口,住在鐵路大院三十八棟干打壘平房的一頭,。三個半大的兒子擠在一個鋪上,大閨女和八十多歲的老母親睡的高低床。最惱人的是,夫妻倆的臥室沒裝門,晚上有個啥動靜,三個房間都聽得清清楚楚的,還帶著一種怪異的回聲。廚房是自己搭的,在門外,和別家的廚房、雞窩擠做一堆;解手要到五十米外的公共廁所,跳過一段爛磚碎瓦墊腳的臭水洼。
平時,朱平安懶得回家,一則在家也辦不成啥事,鍋碗瓢盆的總會叮咚亂響;二來,他喜歡工作,情愿和科、隊的同事待在一起。與分處的領導一樣,有事沒事的,總能找出一些不回家的理由。今晚,他是被老伴和閨女,用哭聲加眼淚押回去的。手下以為他家發生了天大的事兒,都要趕去幫忙。科長哭笑不得,撕下滿臉的紙條,嚴肅地吩咐:“你們先忙著。夜里有行動,一個也不許溜,我處理完家事,馬上就回來。”
還是閨女的婚事!眼看“十一”到了,男方已找好了房子、打好了家具、通知了親朋,而這邊聯系的酒席、小車、煙酒糖果,都沒有著落。在拖拉機廠上班的建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快二十五歲了,才確定下終身大事。
她今個只穿件米黃色“的確良”襯衣,隱約露出白色**;一件緊裹著大腿的黑喇叭褲,卻配雙綠色的皮鞋。新燙的卷發,像一個高懸的雀巢,嘴唇不知怎么弄的,粘著血一樣的紅色。朱平安陰沉著臉,本想先發制人,狠批閨女的奇裝異服,不料建華突然襲擊,悲聲怒斥他不像做爹的,在女兒的婚姻大事上推三阻四、不管不顧,叫她女孩家年輕的臉往哪擱。朱平安狼狽極了。想不到她胖胖的圓臉發起威來,反倒惹人喜愛;那身緊繃繃的衣褲,襯出她豐滿、成熟的身段,竟也如此迷人。
是啊!她是堂堂刑偵科長的閨女,要嫁給堂堂團長的、做了連長的兒子,再不能像當年自己那樣,兩個包袱一合、兩塊床板一并,就完事了。可她哪知道,自己這個科長,當得好苦哇!官不高,權不大,錢不多,事不少。苦、累、磨人不算,上要應付方方面面的指示、檢查、批評、撥拉,甚至責罵。比如韓莊的案子,在元陽地區也算得上重大、惡性,他幾乎耗費了全部的精力和資源,似乎也有點眉目了,韋處長一句話,他就得丟開。主管刑偵的昌副處長指責他查破不力,他還不能辯解。對下呢,又要煞費苦心地將那一幫各色各樣的人攏到一塊,表揚誰要慎重,批評誰也要慎重,讓誰入黨、提干更要慎重。稍不留神得罪誰,就是得罪了誰的后臺,給雙小鞋是常事,丟官罷職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給你一紙調令、一句理由“工作需要”。
他媽的“工作需要”!“工作需要”有的人提科長、升處長,有的人一輩子都干小民警,老婆孩子的戶口得不到解決,夫妻長期分居,房子沒得指望,還得誠惶誠恐地努力去改造自己的啥**“世界觀”!他奶奶的,什么玩意!自己的這個小科長也干了十幾年,從局里到處里,從省城到元陽,眼瞅著部下們科長、處長的往上沖,自己原地踏步不說,廟也越來越小了,想想真他娘的窩囊、憋屈。看來這輩子,就這么個副科級的科長到頭了。穩穩當當的混吧,別再出事就行了。指望兒女將來出息點——是啊,閨女的婚事還得像樣一點,不能叫親家說閑話,也好提高女兒的家庭地位。將來,說不定那仨混蛋就有誰要靠親家的扶持。
他奶奶的!如今這年月,干啥都得求人。你不當孫子,就做不成老子;你不抬轎,就永遠步行。你看錢家那爺倆的德性,誰見了都惡心。可那個老肥豬,在咱分局還蠻吃香呢。他奶奶的,這送子娘娘的哪疙瘩神經亂了,叫他投進了人胎,還要咱們這些人去舔他的豬屁股。上次那瘦小子進分處,老子沒咋幫忙,誰知道他還記恨不?沒辦法,只得再裝回孫子,開個空頭支票,先把那小子穩住再說。這天午休起來,正想著如何向錢家父子開口的時候,瞌睡遇到枕頭,錢寶平這猴崽子,自己找上門來了。
不就是照相嗎?年輕人臭美,可以理解。還要**?李科長警覺起來:“你想干嘛?”徐寶平苦笑道:“您看我這形象,怕照相師傅,誤、誤會。”科長掏出藍皮**,在寶平面前晃著:“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代表國家行使權力!你還沒有這個資格,怎能隨便借呢,胡鬧!我看,**你也別借了,免得出事。”寶平趕緊陪著笑臉,說了一大堆的好話,又是許愿、又是保證的,勉強借來一套。“不過,我發現鐵路公安的**和鐵路職工的**,外殼一模一樣,這就好辦了。”在陳小川面前,錢寶平又開始得意洋洋的。
“人靠衣裝馬靠鞍”,一點也不假。錢寶平穿上那身上白下藍的**,再刻意的抬頭、挺胸、收腹,果然精神了一大截。他對小川說:“別跟我太近。瞧你那身打扮,別人還以為我押著犯人呢,”小川笑道:“是,錢干部!我教你的話,都記住了嗎?”寶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別啰哩啰嗦的。到時候,我唱主角,你演配角,看我的眼色行事。誒,你這件軍干服不錯,在哪搞的?”
兩人大搖大擺地走進機關大院,直上三樓,找到局長秘書。寶平掏出父親的**一晃:“我是公安分處的,調查案子,希望你配合。”瘦高個、盤發、戴黑寬邊眼鏡的秦秘書,禮貌地站起來,伸手要看證件。小川已靠到辦公桌前,裝作掏證,右胳膊肘一碰,竹雕的筆筒應聲倒下,鋼筆、鉛筆、圓珠筆,滾落一地。小川連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四處撿筆;寶平也蹲下身,乘機將**塞進口袋。秦秘書待他們忙完了,冷冷地問:“你們是分處哪個科的?跟我們保衛科聯系沒有?”寶平一聽就傻了:小川沒說會遇到這種情況啊!
小川跨前一步,半擋住寶平:“這位是刑警隊的小馬,我姓苗。韓莊**人案,你大概聽說了吧?被害人歐陽蕓,跟分局機關的重要人物,關系復雜,所以,我們沒通知保衛科。希望你能理解,并注意保密。我們想知道,歐陽蕓上個星期三的上午,幾點幾分進的楊局長辦公室,幾點幾分出來的,之后又去了哪些地方。不要慌,好好想想。”寶平夠著脖子瞄了秦秘書一眼,心說:人家哪慌了,倒是你自己的一條腿,在抖個不停。
秦秘書抱起一摞文件,重重地砸在桌上:“這事,我不清楚。你們去問鳳主任吧。”寶平剛要說聲“好!”小川搶先開口:“沒關系,我們都要問的。那天上午,歐陽蕓是直接找的張局長嗎?”張秘書見推脫不掉,只得請他倆坐在長藤條椅上,看見他倆煞有介事地拿出筆和本子,便字斟句酌地說:“那天上午,大概八點過幾分吧,歐陽蕓到這來,說是人事科讓她來見張局長。他們認識,沒用介紹,我給她泡了杯茬,就出來了。幾時走的,我沒在意。哦,對了,九點十分,局長說他煙沒了,要出去一下。”小川速問:“局長都是自己買煙嗎?”秦秘書快答:“很少。生活段的錢胖子經常送……誒,你們不是調查歐陽蕓嗎,怎么查起局長了?”小川馬上起身說:“好,今天就先談到這吧,謝謝!”準備和秦秘書握手告別,被寶平搶了先:“謝謝,非常感謝!以后,你要買煙、買酒、買副食什么的,盡管找我好了。那個錢胖子,就是我爸爸。”小川狠瞪了寶平一眼,催他趕緊撤;撇下秦秘書一個人,在哪里發愣。
打字室的人單純多了,一問三不知:沒接到調令、沒見到本人、沒資格打聽。
剛走出辦公大樓,寶平就解開風紀扣,摘下大沿帽使勁煽,搖頭晃腦的好不得意:“咋樣,今天這出戲,哥們演得還是那么回事吧?那年在知青點里,演個**王連舉,愣說老子裝的不像,哼!”又拍著小川的肩膀,說:“你小子也不賴!公安行話一套一套的,跟誰學的?”小川白了他一眼:“多看點書,就不會出丑了。”又想起什么,附在寶平耳邊交代幾句。寶平很生氣:“說好的,只此一次,你怎么還纏上老子了?”小川陪著笑,說:“這次既不危險,又不讓你費銀子;搞得好,一舉破獲了轟動元陽的大案,立功受獎不說,你不也有了往上爬的資本嗎?”寶平撫著后腦勺,小眼放光:“你小子,別給我下套啊!”
十四抱憾陷鐵窗
審訊室里,聚光燈又一次射到陳小川臉上。
他托錢寶平打聽兩件事:一,錢世昌受誰委托去看望歐陽夫婦;二,星期三上午,張局長有沒有在供應站拿過煙。雖然,他已經從供應站魯大姐那了解到一些情況,還是信守和寶平不見不散的諾言,在他家樓下等了一晚上。結果,錢寶平沒等著,倒招來一幫荷槍實彈的公安。這一次,鐵路公安的效率,出奇的高。
他原本是被政保科“請”來的,花科長讓他寫“事情經過”。他本能地取下永生鋼筆,尋思咋開頭。花科長打趣他:“老手啊,怕留下指紋!”“經過”沒寫到一半,刑偵科來了兩人,不由分說,銬起他就走。
朱平安一改往日的沉穩,暴跳如雷。韋處長下了死命令:二十四小時之內,查出他們的目的及幕后主使,否則,脫衣服滾蛋——誰叫你借給別人衣服的!
陳小川開始還慶幸從政保科轉來刑偵科,一聽朱科長訊問的重點,仍然把他當成“冒充公安人員、刺探黨的機密”的“**”,心就涼了。“二進宮”的他,頗有些“反審訊”的經驗,任憑你拍桌子摔板凳、輪番轟炸,自己死人一樣,一言不發。沒得招了,朱平安聲嘶力竭地吼道:“拖出去、拖出去,吊到樹上!”
已經是夜里兩點多鐘,星星都躲到云層后面睡覺了,成群的蚊子開始圍攻這個束手就擒的獵物。小川很懊悔,責怪自己魯莽的舉動耽誤了調查,又害了寶平。單手懸空、腳尖夠地,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撼樹的蚍蜉、擋車的螳臂,除了可笑,就是悲哀。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天是蔚藍的晴空、還是璀璨的星空,亦或是這烏云翻滾的夜空?
刮風了,下雨了。豆大的雨點打在梧桐樹葉上,“沙沙”的;砸在水泥地上,“當當”的;淋到小川心上,冰冰的。
內勤門開了一道縫,漂亮的司馬彤閃了出來,像是起夜;看著風雨大作的院子,回屋取把尖頭黑傘,來到樹下,一邊踮著腳解銬子,一邊埋怨:“你呀,太老實!都知道你是好人,何苦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科長也是熱心快腸的,好心借給你們**,卻面臨丟官挨批之禍,你叫他能不生氣嗎!”小川扭過頭,不知是因為倔強,還是司馬香氣撲鼻的大胸觸及臉蛋。司馬笑了:“跟歐陽蕓處了這么些年,還不好意思?把傘拿著,一只手不好開。”
重回審訊室,司馬端來熱水、白饃,含笑注視著他:“吃吧,吃飽了再跟科長對著干。”小川艱難地咽下一塊饅頭,噎得眼淚都出來了:“我也不想,誰叫他對歐陽的案子不上心的。”司馬“噗嗤”一樂:“地區那么專業的人員都沒得招,憑你們幾個能蹦跶出啥來?”小川脖子一梗:“怎么不能!我找到了重要證據,有了重大發現。”司馬不以為然:“哦,我不相信。”小川把如何找到歐陽的挎包、如何訪查局長的去向,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司馬笑的“咯咯”的,像才下罷蛋的母雞:“我說是只沒腿毛的雞仔嘛!都進來吧,搞定了。”
朱平安叫人把陳小川重新銬到桌子腿上,得意地晃著腦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小子還不是老子的菜!”一邊拍著司馬的肩膀,喜笑顏開:“警花出馬,一個頂倆。辛苦你了!明天過早,我請客。處長立等我匯報,希望能將功折罪。”
司馬等人都走后,將三把椅子并到一塊,把陳小川改銬到椅背上,扔給一件警用大衣:“好好睡一覺,好好想一想。胳膊擰不過大腿,這是真話。”小川蜷縮在半鋪半蓋的大衣里,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示威:“聽說過‘山外有山’嗎?等著吧。”把司馬氣的,一跺腳,重重地帶上了房門。
向處長匯報完畢,朱平安憂心忡忡地回到辦公室。對錢寶平的處理決定還沒下來,那也意味著對自己的處理,照舊懸在頭上。他揣摩不透處長的心思,就沒法確定下一步的行動。他奶奶的!一輩子剛正不阿、我行我素,臨到老了,倒要仰仗別人鼻息。無欲則剛,一點不錯啊!迷迷糊糊的,剛睡著,一個電話,又把他叫到處長那。
韋處長說:“既然有線索,那就查吧。挑兩個嘴巴嚴實的,找局長秘書核對核對。有進展了,就一查到底;沒收獲,就徹底斷了陳小川的念頭,別讓他再惹是生非。這個案子涉及政治敏感問題,以后直接向我匯報。”朱平安一時沒轉過彎:“哪個案子?歐陽蕓、還是陳小川……”處長拍起了桌子:“你他媽的活轉回去了,是不是,聽不懂話?局長住院期間發生了多少事,你知道嗎?這是嚴肅的政治斗爭,懂嗎?”朱平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沖著跟處長關系鐵,還是斗膽問了句:“那,錢寶平,咋辦?”處長又罵道:“你那腦袋就是顆榆木疙瘩!我還不清楚你的小九九?先辦好這件事。那小子,看情況吧。”
朱平安懂得,自己今后的工作,都將是戴罪立功。看看天亮了,想起夜里的承諾,就來約司馬彤。找了幾間屋,都沒人,一推開審訊室的門,看見卸了手銬的陳小川,正有滋有味地享受著豆漿、油條;司馬彤屁股抵住桌子,在看《參考消息》,時不時地瞟他一眼。朱平安真的懂,那非警惕的目光,也無同情的眼神,而是探究的電波。這媳婦,想啥呢!
九點整,秦秘書忙完手頭的工作,給自己沖杯麥乳精,小口品著,想心事。看見朱科長三人,起身讓坐、上茶。朱平安在來的路上,對大竇和小章下了死命令:不準提問、不準記錄、不準外泄。所以,他親自呈上**。秦秘書只笑著點點頭。科長說:“看,必須看……”秦秘書伸直裙擺、并攏雙膝、兩手疊加、正襟危坐:“上個禮拜三,八點過十分,我將歐陽蕓領進局長辦公室。九點十分,局長對我說去買煙,一個人走了。我去局長辦公室清理茶杯,沒看見歐陽蕓,估計早走了。下午三點半,我敲局長門,局長不在。我打電話詢問小招,服務班長楊香荷說,局長還在午休。完畢。”朱科長聽完這背書一樣的證詞,想笑,沒敢笑出聲。
他們來到機關院內的小招待所,楊香荷喊一樓的服務員盯下登記臺,便領著三人來到二樓203套間:“這房間一般不對外,張局長有時在這里休息。”朱科長第一次來,可算開了洋葷:寬大的會客室里,地板是木的,沙發是皮的,茶幾是花崗巖的,窗簾是金絲絨的,搞得他們手不敢摸、腳不敢動;臥室里一張雙人席夢思,將軍肚一樣鼓著,上面搭著絲質繡花被面,吊扇、暖氣、電話、梳妝臺一應俱全,光燈就有四、五種,比富裕人家的洞房還要豪華;最氣派的是衛生間,四壁白瓷磚,地板馬賽克;大理石洗臉池上一面碩大的鏡子,正對著能躺兩人的浴缸;旁邊那個帶蓋、帶背包的,就是那位**女首長隨飛機帶到大寨的抽水馬桶吧?
朱科長說:“在這怪悶的,我汗都出來了。咱這有小會議室吧?”
“張局長大概是上午十點鐘來的。”楊香荷說,手中的一方花手絹,時不時的就在嘴邊、眼角擦一下。“當時大廳就我一人,我直接把他領到203。”
朱科長插問:“二樓沒有服務員嗎?”
楊香荷答:“有。因為是常來這的領導,我沒有通知服務員。”
問:“這么說,一樓和二樓的服務員,都沒看見局長?”
答:“對。我們這有規矩,班長不通知,或是客人不叫,服務員都在自己的房間不出來。”
朱科長“哦”了一聲:“好,您繼續說。”
楊香荷拿手絹捏了一下鼻子,問:“我,說到哪了?”
朱科長說:“您把局長領到203,后來呢?”
楊香荷“哦”了一聲,眼望別處:“局長有高血壓,經常頭暈,上一次在車站,還差點沒命了。”她擦了把終于顯現的淚花,繼續說:“他說就躺一會,誰知一躺就是三個多鐘頭。”
朱科長問:“具體時間?”
楊香荷答:“大概下午三點吧,秦秘書打電話問,我去一看,局長剛起來,正在穿衣服,過一會就去辦公室了。”
問:“局長中午吃飯了嗎?”
楊香荷搖搖頭。
問:“您中間叫過他、或者去過他房間嗎?”
楊香荷又搖搖頭。
問:“那您咋知道局長中午沒吃飯?”
答:“他到這來,只吃我端的飯;別人送的,一概不沾。”
問:“為啥?”
楊香荷拿手絹捂住嘴巴,哭出了聲:“為啥?因為、因為他只喜歡我!”
朱科長一愣,半天反應過來,卻不敢再詢問下去了。匆匆做完筆錄,后面的沒往上記。
回到科里,已到開飯時間。朱平安本想把陳小川臭罵一頓,但通過兩次接觸,發現他不怕血怕淚、不怕虎怕蛇、不怕爹怕媽、不怕山怕水,就叫人到食堂給他打來一份飯菜,自己搬把椅子,和他面對面坐下,一邊吃,一邊和顏悅色地說:“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們都一一派人查了。結果,局長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歐陽蕓的案子,我們會繼續查,但是,你不能再胡鬧了。認真地寫份檢討,叫茅嶺車務段保衛股把你領走。”
陳小川問:“什么樣的證明?”
朱科長有些不耐煩:“我只能告訴你,局長那段時間,都因病在小招待所休息。這些證據都會存檔、而且經得起時間考驗。怎么樣,想好沒有?”
陳小川請求:“我能看看,那些證據嗎?”
朱平安跳起來,破口大罵:“媽那個巴子!你以為你是誰啊!堂堂的政法機關你不放在眼里,有三十多年黨齡的老革命的話你不相信,你他媽的想死啊!”一腳踹倒陳小川當飯桌的方板凳,摔門而出。
司馬彤進來,支走要給陳小川上銬子的兩位偵察員。小川冷嘲道:“怎么,又來唱紅臉啊!”司馬沉下臉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才懶得管你呢!只是替歐陽不值:有勇無謀的家伙,憑什么看上你!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懂不懂?”小川說:“寫檢討就得寫保證,那我以后是查還是不查?何況單位把我押回去,短時間內都不會放我回來,我還怎么查?”司馬笑了笑:“你小說看多了,命案是那么好破的?要是發一起、破一起,不用半年,我們刑偵科就失業了,公安分處也要關門大吉。心字頭上一把刀——你要學會忍。”陳小川想了想:“好吧,我再信你一次。”
陳小川寫了三、四遍檢討,仍達不到要求。司馬急了,嗔怪他:“真是笨,照葫蘆畫瓢都不會!”自己寫了一份,讓一字一句的抄。朱平安氣急敗壞地闖進來:“別寫了,先交出東西再說。”
原來,朱平安派到歐陽家取挎包和日記的人,兩手空空的回來了,歐陽老師說,不知道小川放哪了。處長一定要將這兩件證物收檔,否則,絕不放人。陳小川撕掉所有的草稿,自己伸出雙手。朱平安剛罵句:“你他媽……”感覺一陣頭暈,一手撐住桌子,一手無力地擺著:“收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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