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云城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有瞧見,所以大街上的東西對我來說還是充滿吸引力的。一會兒是由一根小木棍穿起來的冰糖葫蘆,一會兒是那些姑娘家的胭脂水粉,一會兒是大家爭先恐后擠滿長隊買的美漿……其實那漿我喝過,全是豆子和糯米味兒,一點也沒有巖村的天然泉水好喝。
就在我百無聊賴的時候,看見前面有一個顫顫巍巍額老婆婆,手里還捧著三個大橘子。前方一匹快馬沖過來,而她還站在路中間。
“小心!”也顧不得事后她會不會對自己憑空轉移而驚呆,我還是以極快的速度沖了過去,將她拉到路邊,她手里的橘子也四處滾落。我正待開口說些什么,想想她又看不見我,張了張嘴也沒說話。誰知道旁邊的老婆婆倒是笑瞇瞇的抓著我的手問道:“小姑娘,你沒事吧?”
我正欲脫口而出的“當然沒事”被疑惑與驚喜掩蓋,“婆婆,你是我來這云城以后第二個能看到我的人!”老婆婆只是笑笑不語,眉目間充滿智慧的光芒,即使那里布滿皺紋,但你還是可以清楚的看見她分明的雙眼,如同可以洞穿人世百態般的智慧老人。
“小姑娘,你也是這云城里唯一能看見我的人,”就在我還在為這句話疑惑不解時,她便沖我調皮的眨眨眼,“能幫我撿一下橘子嗎?”
“當……當然可以。”我找了找那三個散落的橘子,捧到老婆婆的面前。
“給。”我把手朝前遞遞,老婆婆笑著擺擺手,“不不不……這是送給你的小姑娘。”
“給我?可是我不吃橘子的啊。”我想了想覺得不好,還是要把橘子還給老婆婆。
“不不不,小姑娘,你看清楚,這不是什么橘子。”老婆婆好心的解釋。我低頭一看,那三個大橘子已經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變成了三顆白色的紐扣。
“小姑娘,今天我們能遇到這是緣分。謝謝你剛才好心救了我,這是你應得的。這三顆紐扣可以幫你實現三個愿望,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隨時來找我。”老婆婆依然很和藹的笑著,話語條理清晰,不像是有什么病。
“額……那個老婆婆,要我送你回家嗎?”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想了半天才憋出這樣一句話。
老婆婆笑著抿抿嘴,道:“不用了小丫頭,我的家就在那兒。”說完她指著不遠處祠廟前那座前面點著煙燭的小房子。
“土地廟?”也就是說,這位老婆婆是……土地婆?
而面前的老婆婆只是笑著對我點點頭,等我回過神時,她已經一點點的消失在我的眼前。
自從遇見了土地婆婆后,整天沒事我就盯著那三顆白色紐扣發呆。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同的嘛。有天阿讖總算覺得不對勁兒了,就跑過來看著坐在桌子前盯著白色紐扣發呆的我問道:“小讖,你最近怎么了?”
“沒什么啊,”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對此事該做何解,“對了阿讖,我記得你之前說你有件很喜歡的白衫的紐扣是不是掉了?”
他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是有啊,怎么了?”
“反正我也沒事,待會兒你去醫館,我就在家幫你補衣服咯。”阿讖想了想也不再作答,把白衫和針線拿了出來放在桌子上。那個針線還有些來歷。
當時我逛街的時候,也不怎么的就逛到了一條很僻靜的街道。好像是叫秀水街來著。反正云城的街道是很多的,我也記不太清楚了。想著來就來了,干脆就看看,而且這里不合時宜的寧靜倒是別有一番韻致。秀水街里面有一家“云湮繡莊”,說實話那樣小的店面根本入不了我的眼,況且我對那些什么刺刺繡繡的東西不感興趣。只是吸引我的,是店門外的兩個人。
準確的來說是一個有著嫻靜美貌的女子和有著俊逸面容的少年。
女子的美猶如遠山秀水,清淡高遠,不染世俗,想來絕不會輸給當日我不喜歡的溫語嫣。只是可惜了她這美貌只是隱入這靜市之中。而那位看起來稍小一些的少年,他的五官早已不同其他這般大的小孩子面容模糊,輪廓已隱隱蕩出。目光格外深邃犀利,然而看著面前的女子時卻眉目柔和。嘴角帶著淡淡的笑容,猶如將開未開的花朵,帶著隱秘的美。
云湮繡莊的外面放著一個打爛的大缸,里面清澈的水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明媚而柔和。他們兩人就在那樣寧靜的午后,在那樣平凡的街上戲水。笑聲仿若蕩滌著整個秀水街。
山美水美,抵不過那一刻的生動。
他們,就像一對無論如何也無法分開的,親密戀人。關鍵的是,他們怎么可以那么開心呢?那個時候的自己站在遠處看著他們,良久良久,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們同我和阿讖掛鉤。同樣是兩個“人”,兩個惜惜相偎的生命體,但是我們好像從未有過這般的快樂。
在阿讖的心里一直梗著一個人,那個他念念不忘血濃于水的親人。讓他放在心上的人,不是我。
于是我就靜靜地站在那里看他們打鬧,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讓陽光將自己照得毫無保留,讓我的悲傷袒露。卻也無法路人皆知。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人類,我是孤獨的,孤獨到只有企盼阿讖給的哪怕零星溫暖。孤獨到只有靠回憶溫暖自己。
他們嬉笑打鬧了很久,那個少年卻突兀的朝我這兒望了望。在我以為他感知到我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目光是茫然的空洞,回過神來時,他早已轉過頭去。女子低聲跟他說了幾句什么,他們就進了云湮繡莊。
又是那樣的寂靜,也許是暖洋洋催人昏睡的午后,街道上幾乎沒有什么人。那個破爛的大缸還是安靜的躺在那里。巷子里再沒有了笑聲,彷佛一切都只是神的幻覺。除了,除了地上還未蒸騰干凈的零散的水汽。證明著之前一切的鶯歌笑語都是真的。
不屬于自己的真正的真實。
后來我又去了幾次云湮繡莊,之所以說只是去了幾次,是因為我很害怕他們臉上純凈的笑容,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我怕這種笑容使我為之動容,然后就不會再喜歡阿讖那種隱晦的笑容。
女子的刺繡很棒,也很有特色,繪制的花樣也別具一格,我很是喜歡。便催促著阿讖哪天有空幫我買一套刺繡需要用的東西回來。那是我頭一次要阿讖給我買東西,以前我都是直接拿就好了。可是那一次,我不想。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也許只是因為,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副畫面。美得動人心魄。只可惜沒人察覺。而且,不屬于我。
阿讖給我買的那套刺繡用的東西起初我還學著樣兒做了做,沒幾天就厭煩了。所以針線活兒并不好,只是時常看別人做,但自己卻很少親自嘗試。所以幫阿讖補白衫上的扣子的時候,我格外的心虛。
說來也奇怪,阿讖的那件白衫剛好就少了三個扣子。不過我補出來的扣子歪歪扭扭的煞是難看,連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但是阿讖卻還總笑著說“沒事”。他說他很喜歡。所以為了證明他的很喜歡,他就經常穿那件白衫,即使發黃了、變舊了也不換。
他說:“這可是我們家小讖頭一次動手給我補的扣子,扔不得扔不得。”
他說,我們家的,小讖。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眼帶笑,特別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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