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兵敗龍城

　　龍城

　　陰云連地起，縱山而望，天若盆扁，遮城蔽日，昏暗無光。

　　慕容令率領(lǐng)眾將士從龍山險側(cè)攀行，欲偷襲龍城。山崖陡峻，山路崎嶇，將士們皆行得極慢，但是掉下高山者，仍多以數(shù)十計。那叢生的荊棘以鋒利的邊角，狠狠割破沙城軍的褲腳，將士們的血滴在叢林深處，無人問津。

　　眼見遇險失足的人越來越多，將士們越來越不安了起來，不禁怨言四起。涉圭靜靜地走在隊伍的后面，他走得極慢，也走得極其小心。他緊緊盯著慕容令的背影，眼神閃爍不定，心思異起，舉步為營，他也不向慕容令稟報將士們的情緒，只聽之任之，棄之。

　　慕容令長戟開路，遙望龍城威嚴(yán)，就在不遠(yuǎn)之處，他的心中不禁澎湃萬千。

　　凌兒，等我攻下龍城，便可以給你堅實的守護(hù)了。

　　等我！

　　他雖知將士們的艱難，但是大業(yè)之事已經(jīng)近在眼前，除了悶頭向前，他們再無退路，他也舍不得在這個時候退回去。

　　天空上的烏云越聚越多，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著就要繞過山腰，挺進(jìn)龍城邊郊之中，慕容令不禁迫不及待地提快了腳下的速度。但是身后的將士們已是負(fù)傷累累，艱難挪步，實在跟不上他的速度。

　　涉圭這個時候卻一反常態(tài)，開始厲聲催促著將士們，“都快點(diǎn)，馬上就要到龍城了！”

　　慕容令回頭望了一眼涉圭，如視手足般說道，“等進(jìn)了龍城，定給你論功行賞！”

　　涉圭一怔，心中暗暗喘了一口氣。

　　“謝世子。”

　　他眼神冷漠，望著這險峻的山崖，心中清楚，他已經(jīng)身在險路中央，若是此時半路而退，只會粉身碎骨，唯有狠心走完。

　　他已心如鐵石，眼中滿是駭人的冰冷。

　　慕容令，我是要領(lǐng)賞，但不是從你那里！

　　就在慕容令以為偷襲快要得逞，龍城可入手中之時，慕容亮已經(jīng)提前陳兵等在山下，利箭弓弩，蓄勢待發(fā)，只等獵物入網(wǎng)。

　　“等會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射箭！”慕容亮嚴(yán)聲對手下說道，他擔(dān)心有人立功心切，會全然不顧他的指揮，也是隱晦地對身邊的慕容沖暗示。

　　他敬慕容令為英雄，英雄難得，若能勸之，何苦殺之！

　　慕容沖站在他的身邊，威德城破之前，他就已經(jīng)趕到了龍城，與慕容亮商量對策。

　　他知道，慕容令的最終目標(biāo)，一定是龍城！

　　而溫凌，并不能勸住他一爭天下的野心！

　　他望向龍山深處，多有惋惜。

　　慕容令，這是你最后的機(jī)會了！

　　突然，只聽一聲驚雷炸地而起，將聚攏的烏云猛地震出一道裂縫。

　　溫凌忽地一驚，心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像是被雷電打到了一般。

　　她望著陰云密布的天空，望著遠(yuǎn)處越來越昏暗的城墻，心中莫名地害怕了起來。

　　慕容令，你一定要平安歸來！

　　你我龍城之約，莫要相負(fù)！

　　任雷聲如警告，聲聲在鳴，但是慕容令此時已心如烈馬，只想往前，莫說驚雷，就是瓢潑大雨，也擋不住他的腳步！

　　他率先越叢林而出，就在他出龍山的那一刻，他剎那僵住了！他身上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只有寒意透過血液遍傳全身！

　　慕容亮列兵萬余人，嚴(yán)堵四方出口，鋒利的箭尖直對他的胸膛，若萬箭齊發(fā)，他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時間！

　　慕容亮怎么會知道他從龍山偷襲，難道，他心中猛然一驚，這事他只與涉圭商議過，涉圭他……

　　“慕容令，只要你肯束手就擒，本王一定會向陛下求情！”

　　慕容亮高聲勸降道，眼中是遲遲不肯下令的猶豫，他真心希望慕容令能在此時懸崖勒馬。

　　慕容令望著眼前的天羅地網(wǎng)，自知在劫難逃，他望著陰沉不開的天空，忿忿一聲吶喊，氣悲風(fēng)云！

　　風(fēng)兮云兮壯士兮，一去難還！

　　蒼天啊，奈何助燕不助令啊！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一聲長長嘶鳴，一匹紅鬃高頭戰(zhàn)馬自遠(yuǎn)處狂奔而來，慕容亮的軍隊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已經(jīng)被戰(zhàn)馬沖亂了陣腳。

　　“追云！”

　　追云馬直直地奔向慕容令，他急急地翻身上馬，還沒等他揚(yáng)鞭，追云已經(jīng)提前四蹄踏開，往龍山奔去。

　　“五哥，還不放箭嗎？”

　　眼看著戰(zhàn)馬帶著慕容令越走越遠(yuǎn)，慕容沖不禁皺起眉頭催促道。

　　慕容亮又是一陣猶豫，慕容令已經(jīng)沒入了深林之中。

　　“五哥！”似是看出了慕容亮有心放走慕容令的意思，慕容沖持劍欲走。

　　“龍山險峻，我等不便再追。”慕容亮終于說出了推脫之言。

　　如此一來，他也能向朝廷復(fù)命了。

　　慕容令，走吧，別再回大燕來了！

　　“放虎歸山終成患，你遲早會后悔！”慕容沖不再多言，大步而走。

　　****

　　雷霆頃刻而至，接連暴雨如注，如廣廈傾塌，似萬樹摧折，像是死神要蒞臨人間的空前召喚。

　　追云一路狂奔，荊棘已經(jīng)將它的四蹄割得血痕道道，但它仍脖頸向前，未有絲毫的停頓。

　　似是，它能感覺到主人現(xiàn)在的危險！

　　戰(zhàn)馬忠心，但是他在沙城和威德城聚集的那些降卒可就并非如此了，他們一見慕容亮的大軍，早已嚇破了膽，離開慕容令潰散而去。

　　慕容令單馬而走，至薛黎澤，涉圭卻駕馬緊緊追在他的身后，似一支隨時就能奪命而出的利箭！

　　暴雨如注，很快匯成洶涌的長河，將黎田沖垮。慕容令未行半里，只聽追云一聲凄厲的嘶鳴，它身子一塌，前蹄已經(jīng)陷入深深的泥沼之中，不得動彈。

　　慕容令雖是一個踉蹌，但仍騎在馬背上，沒有陷入泥沼。

　　“追云，別動！”眼見追云掙扎著越陷越深，慕容令忍不住急急喊道。

　　追云似是聽懂了慕容令的意思，頓時停了下來，不再奮力動著身子。它慢慢轉(zhuǎn)過脖頸，一滴眼淚從它黑溜溜的眼珠中落下，它的眼中是無盡的悲傷。

　　駑馬已陷，難謀出路，望世子先行，一切以大局為重！

　　涉圭遠(yuǎn)遠(yuǎn)望見慕容令陷入沼澤，他當(dāng)即彎弓搭箭，直對慕容令，那陰險的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嗜血的冷笑。

　　利箭忽地離弦，見血而飲，雨聲已經(jīng)蓋住了冷箭聲，只覺一陣勁風(fēng)直入慕容令的后背，箭尖穿胸膛而出。

　　疼痛很快傳遍了慕容令的全身，他一下栽倒在追云的身上。他艱難地伸出手，摸著追云的鬃毛，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數(shù)度救我于危難，如今你遇難，我豈能棄你而逃？

　　追云眼中的淚，順著它的鬃毛一滴滴落下，落入大雨中，人馬不離，難言此悲！

　　慕容令望著昏暗的天空，大雨無情地砸進(jìn)他的眼里，沖走他最后的希望。

　　凌兒，龍城之約，怕是我要食言了！

　　涉圭小心駕馬，行至離沼澤五步之處，持刀而止。

　　“涉圭，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背叛我！”

　　慕容令身中毒箭，已寸步難行。

　　不甘化作血絲，充斥著他的雙眼，想他半世運(yùn)籌帷幄，今日竟因輕信小人，落入此般絕境！他悔啊！悔啊！

　　“我從未忠心于你，何來背叛之說？”涉圭突然聳著雙肩，放聲冷笑了起來，他已經(jīng)變成了魔鬼，被權(quán)力腐蝕得不像個樣子。

　　“你……”

　　慕容令的憤恨還卡在喉嚨，涉圭已經(jīng)提前揮刀而起，手起刀落之處，尸首分離。

　　“我只忠于我自己！”他的眼光，鋒利如刀刃，每一個字都帶著無盡的狠絕。

　　噴涌而出的鮮血很快順著雨水，染紅了黎田。

　　大雨下得更加猛烈了，似是老天的放聲大哭，悲泣天地，風(fēng)聲處猶在唱，“風(fēng)兮云兮壯士兮，一去難還。”

　　涉圭慢慢下馬，欲用長刀勾取慕容令散落一側(cè)的尸首，突然，天降一道驚雷，一下將他的長刀劈成兩半。

　　涉圭大驚，一下倒在地上，只覺魂膽俱裂，他以為觸怒了神靈，不敢再取慕容令的頭顱，當(dāng)即連滾帶爬攀上馬背，心有余悸地往龍城折返。

　　就在涉圭走后不久，閃電似是震怒的長龍，在薛黎澤上空盤旋，久久不散，乍響之間，陰空中忽然刻出一道讖言，以雷霆為書，字字震人心弦！

　　天隕巨將，燕必將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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