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最近報紙上都在說，高考制度要改革了！”蔬菜妹坐在小板凳上，揮了揮手中的報紙。

　　菜媽正把一捆捆的空心菜搬上臺子，“我來算算，你今年12歲，還有六年才高考，到時候不知道又有什么變化，沒事瞎關心這個，你還早著呢。”

　　“誰關心，我才不管什么改革呢。只不過報紙上翻來覆去都是這個，不看都不行。再說了，我以后要做美術生。”蔬菜妹把報紙丟到地下，撿起畫筆和調色盤，在報紙上試試顏色，繼續剛才的畫畫。

　　菜媽扛起一個南瓜，放在肩上掂了掂，使了個白眼：“死丫頭，拼死拼活賣點菜供你上學，結果偏偏走上了一條歪路子，你知道現在學畫畫要多少錢嗎。”菜媽伸出了五根指頭，“賣五個月的菜都換不來你一期的學費。你爸那個老頑固，天天講著什么‘創造力’，‘自由’，‘天賦’，天天和我嘰嘰歪歪，非讓你學不可。這種成天坐在那里拿支破筆不知道寫什么的人，有本事也來菜市場賣菜試一試啊。”

　　“爸和你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蔬菜妹的眼睛還是盯著畫板，“你多理解他點行不行。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我呸。”菜媽啐了一口，“你們兩個，念點書了不起了，到頭來我還成了惡人了啊？！你爸成天在家里寫那些破爛東西的時候，如果我沒在這里做死做活地賣菜，你倆早就餓死了。養你們到現在，嫌我沒文化了是不是。你爸和我結婚的時候啊……”

　　“有客人來了。”蔬菜妹把頭偏了偏，她不想聽下去了。

　　菜媽輕輕地哼了一聲。

　　一個身材肥碩的男人提著一個和他身形很不相襯的小菜籃，走到菜媽的攤位前。

　　“老板娘，挑個大南瓜。”男人笑瞇瞇的，看上去心情很好。

　　菜媽樂呵呵地說：“清炒啊還是煮湯啊。”

　　“煮粥！我兒子最喜歡南瓜粥。”

　　“好咧，那買這個大的，粉著呢。一下鍋就化開了，吃到嘴里甜津津的！”菜媽說著拍了怕那個最大的南瓜。

　　“哎喲，這么大塊頭，吃不完啊。”男人有點猶豫。

　　“一家三口人，這么熱的天，頓頓都喝點粥，很快就吃完了。”菜媽竭力慫恿。

　　“媽，他們家只有兩個人。而且……”蔬菜妹放下了畫筆，轉了個身，雙手托著下巴，說，“叔叔，這個瓜只是看著大而已，其實不甜的。你還不如選旁邊那個小個的，又甜又能吃完。”

　　菜媽的臉漲得通紅，如果旁邊有什么掃帚的話，她一定一帚朝這個多嘴的女兒打去。可是她說的也確實是實話，看著眼前這個客人，菜媽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了，場面十分尷尬。

　　“哎呀，煮粥嘛，清爽點好，甜津津得吃了還發膩。”胖男人憨憨一笑，“我和我兒子都能吃，夏天口渴，多煮點當水喝也不錯，就要這個了！”說著指了指那個大南瓜。誰都看得出來他這是在替菜媽化解尷尬。

　　菜媽松了一口氣，趕緊上稱裝袋，“小丫頭就會亂說話，不懂裝懂，我給你算便宜點哈。”

　　蔬菜妹嘆了一口氣，轉向胖男人說到：“我媽她就這樣。河流哥還在家里睡著？”

　　“對啊。周末，讓他多睡會兒。這幾天他也沒去上學，不知道學校里發生了什么事，他心情很不好，說想在家里休息幾天。我也不敢多問，他本來就很敏感。”

　　“或許真得是高三課業太重了。不過還可能有其他原因……”蔬菜妹頓了頓，“叔叔，還是要多注意點。”

　　“嗯……”

　　“唉？你們怎么聊得這么熟？”聽著剛才兩人的對話，菜媽覺得有點奇怪，“你倆，不是認識吧。”

　　這回換蔬菜妹使白眼了：“這個叔叔是我們樓下新搬來的鄰居，老河。媽，他兒子今年讀高三了。”

　　“哎喲！是新鄰居！我早知道樓下搬來了人，一直想去見見，結果總是把這事情給忘記了！沒想到在這里碰見了。來，老河，再來捆空心菜，水汪汪的。這個芋頭你也帶上，回去配點鴨肉煮給孩子吃。哎呀呀，不要，不收錢，老河，見面禮。”菜媽把老河遞錢的手給推了回去，“你看看我，剛才竟然還想在鄰居手里賺一點錢。老河，你不要介意，我這種做小本買賣的，還供著孩子念書，沒辦法的。”

　　“菜媽，沒事的，大家都是鄰居，可以理解的。錢你還是收著，不然我不安心。”

　　“不不不，大家是鄰居，這錢我才不能要。”菜媽堅決地搖搖頭，“以后要吃蔬菜了，你多來找我，鄰里間嘛，我給你最好的。”

　　“那我就收下了，菜媽。”老河知道自己推讓不過了，“以后我家蔬菜供應可就全包給你了哈！”

　　“沒問題！”菜媽熱情地笑著。

　　老河提了兩手滿滿的蔬菜，對蔬菜妹說：“我得走了，我那小子還張嘴等我的飯呢。有空和你爸媽來我家坐坐，我給你們展示下河大廚的獨門絕技！”蔬菜妹微笑著答應了。

　　老河走了以后。菜媽搬了張椅子坐到蔬菜妹旁邊，問，“丫頭，奇了怪了，你竟然還認識新來的鄰居，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呢。”

　　“那是因為你腦子里天天只想著賺錢。”蔬菜妹說著就要去撿畫筆，“人家都搬來那么久了，看臉都熟了，就你不知道。”

　　“你怎么和你媽說話的。”菜媽一把奪過畫筆，“你媽我賺錢不還都是為了你。再說了，我們那破地方，搬來個鄰居不容易，大家都是要長期相處的人，要搞好關系，以后有忙互相幫。唉，你不要又不耐煩了，我是在教你處事的道理知道嗎。”

　　“真感情勝過表面功夫，處起來才自在。”蔬菜妹把顏料擠在報紙上。

　　“一根筋，等你自己成家搬出去了，你就懂了。想得真美。”菜媽站了起來，“我說，你爸今天沒什么課，怎么還不過來幫忙，攤子陸陸續續都擺起來了，一會人就多了。”

　　“他不喜歡來這里，你給他點自由。”

　　“兩傻子一語氣。那就得我養他啊。裝什么清高。要不是因為你啊……”菜媽踹了一腳臺子。

　　“媽。”蔬菜妹放下了顏料，“如果我不在了，你們就要分開嗎。”

　　“蠢話。”菜媽蹦出兩個字。

　　蔬菜妹嘆口氣，盯著她那張沒有完成的畫：菜媽在廚房洗刷碗筷的背影，模糊不清。餐桌的一盞小燈下，菜爸奮筆疾書，厚重的鏡片下可以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

　　蔬菜妹不知道她得把自己畫在哪里。

　　“嘿，丫頭，你脖子上那圈紅紅的怎么越來越明顯了。”菜媽看了眼發呆的蔬菜妹，“應該是過敏了，回家拿點藥膏涂一下。”

　　蔬菜妹摸了摸脖子。好像是嚴重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