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林海上臺聽寫的時候他還在滿腦子的想著那張側臉在哪里見過,他極度分神,以至于老師念了三遍要聽寫的詞匯他才把聽到的發音與腦海中的詞組聯系起來。下臺時,林海的額頭上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比上臺之前還要緊張,如果第一次就被淘汰了,對被貼上“好學生”標簽的他來說可有點兒說不過去。
剩下的時間就是等待那個女生上臺。林海也無心像其他人那樣趁著這狹小的間隙再翻翻筆記,看看單詞表,他端端正正的坐著,只等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臉龐出現在自己的正前方。他相信,經過這次近距離的觀看,他一定會回到記憶的出發點,然后徹底的打通這條暫時堵塞的記憶隧道。
“下一個選手,楊欣柚。”聽到這句播報,林海猛然心頭一震,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女生的名字,但是當他抬頭的瞬間恰恰看到的就是她那張臉。操場,夜風,記憶,昨天……他恍然明白,原來是她!
聽寫比賽結束后,林海急忙離開座位,堵在了女生面前,“同學,等一下……”
女生一頭霧水,慌亂立馬爬上了她那張干凈的臉龐,跟之前的平靜和自信截然不同,“你好……我們認識嗎?”
林海雖然沒看見昨晚她踩到自己后的表情,但他還是認定她當時的表情跟現在的表情八九不離十。“算是認識吧,昨天晚上我們見過,我們還討論了一下是否要在我身上安一個報警燈。”
女生先是站在原地愣了一兩秒,然后跟昨晚的表情轉換一樣,由慌張慢慢變得平緩然后轉變為沒有拘束的大笑,“哈,‘報警燈’,原來是你啊!”
林海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叫林海,不叫‘報警燈’。”
女生也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嗯,知道了,我叫……”
“楊欣柚。”林海搶先一步說了出來,看著女生再一次茫然的表情,林海學起了剛才播報員的口氣,“下一個選手,楊欣柚……”
女生也再一次被林海逗樂,兩次短暫的見面,她在林海面前大笑了三次。雖然在操場上的那次因天黑看不清楚臉,但是只憑笑聲就完全可以聽出她的開心。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呼喊的聲音,“柚子,快點走啊,你不是不知道那班公交有多難坐!”
“柚子?”林海不自覺的學著她們的方式叫了一聲。
“嗯,以后叫我柚子就行……她們在等我,我要走了,拜拜!”說完她朝林海揮了揮手,同在一旁等候的幾個女生一起走出了教室。
林海望著她們遠處的背影,雖然在心中嘲笑自己對這件事情表現的過于認真,卻還是在心里默默地記住了“柚子”這個名字。
電話鈴打斷了林海的幻想,林海掏出手機,來電顯示上是帥子的名字,他剛按下接聽鍵,就聽見從電話那頭傳來的噼里啪啦的咆哮聲,“林海,你在哪呢?下課快過來!胖哥請客——老地方!!”
帥子一頓說,也不給林海說話的機會自個說完以后就把電話給掛了。林海對帥子很無奈,但現在都已經習慣了。聽帥子說胖哥請客,林海沒顯出有多大的高興,只是輕輕罵了句,“這群瘋子,大中午的喝個屁酒!”
但是林海還是去了。帥子所說的“老地方”其實就是十里鋪的一家小飯館,因為去的次數多了,而且每次去老板娘都會多送幾罐啤酒或者多加個菜,于是他們把這家飯館定為了聚餐地點,就是所謂的“老地方”。
林海來得時候正趕上帥子輸了拳被罰酒,好家伙,眨眼間帥子面前就被擺上了好幾杯啤的。帥子傻了眼,正不知所措時林海上前一杯杯的全替他干了。末了,林海擦了擦嘴角的啤酒沫子,對大伙說,“我來晚了,自罰幾杯。”
這樣林海算是“正式入座”了,他的“入座”也順便化解了帥子的苦難。飯間,帥子想起來今天的聽寫比賽,于是擱下筷子問,“林海,那個比賽你們幾個整的咋樣?”
林海一聽這話,立刻明白帥子今天又沒去學校,“都快期末了還逃是吧?”
“這不是今天胖哥請客么,再說你們比賽又不關我的事,我去了也沒用。”說話間帥子同胖哥碰了一杯,林海也不得不舉起杯子加入到他們的行列。
“咱班第二。”
“那第一是誰?還有比你更厲害的人么?”
林海回憶起不久前的那場“激戰”。比到最后時全系只剩下兩個小組還有人,其他的小組全都在愈演愈烈的賽程中逐個敗下陣來。剩下的兩個小組一個是林海的小組,一個是楊欣柚的小組。當時林海的組里除了他以外還有另外兩名隊友,而楊欣柚的組里只剩下她獨自一人。面對這樣的形式,起初林海還十分得意,但隨著聽寫的難度加大,很快林海的兩個隊友就被淘汰出局了。林海這才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不平常的女生,頭一次在心里面敬畏起某個人來。果不其然,林海在最后一局中敗下陣來,楊欣柚代表她們班級獲勝。
“你丫想啥呢?問你話呢!”帥子用胳膊肘戳了戳正在發呆的林海。
林海慢慢從回憶中蘇醒過來,他沒有跟帥子說起楊欣柚的事,就像昨天晚上對待帥子的方式一樣,這次同樣隨便的搪塞了過去,“那人我不認識。”
胖哥見林海跟帥子在一旁只顧著說,連酒都不喝了,站起來挺著他的大肚子專門給他們倆滿上。“告訴你們胖哥我從今以后不再是孤家寡人了”,說完扭頭對著大家伙,“來,兄弟們,為我順利脫單干一杯!”
林海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帥子見林海這副表情,忙在一旁小聲補充說,“要不是因為這茬兒胖哥會舍得放這次血?你看,你斜對面最胖的那個就是……”
還沒等帥子向林海“匯報”完畢,胖哥和其他人都已經站起來并舉起了酒杯。通過帥子剛才那么一說,林海立即就注意到了斜對面那個體型跟胖哥差不多的女生。“真是絕配啊。”還沒等林海的這一慨嘆發表完,其他人都已經“咕咚咕咚”得喝上了,林海把舉在空中的杯子送到嘴邊,干下了這杯又冷又澀的啤酒。
其實林海的心思并不在這次喝酒上,他腦子里總是莫名的浮現出柚子的那張臉。就像剛才咽下那口冰冷的啤酒時,在最難受的時候也還是想到了柚子。“柚子,這名字可真酸啊。”
晚上上完自習后林海照舊來到了操場。今天的空氣指數還沒有爆表,霧霾不是特別嚴重,就是有點冷。操場上跑步的人不多,可能是因為天冷的緣故,大家都呆在宿舍里不愿出來。林海把外套脫了掛在足球射門的門架上,書包放在外套下面的草坪上。準備工作做好后,他來到跑道上,跟在一波夜跑的人后面跑了起來。
今天立冬,晚飯的時候林海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囑咐他要注意添衣加物。其實林海知道這并不是父親打電話來的最終目的,盡管這兩年他堅持不問父親要一分錢,他以為這樣做可以減少對這個家的傷害,可以減少自己內心深處的愧疚,但是他錯了,這樣非但不能讓自己過得心安理得,而且還讓父親對他更加的擔心。這些年來他還是無法面對他的父親,他知道父親同樣也無法面對他。他們目前的交流只是一種通過電話傳送聲音的簡單傳遞,他知道父親還沒有原諒他,正如他還沒有原諒他自己。但是他知道父親并沒有放棄他。
“你別給我打錢了,我的錢夠花。”“我做兼職每天都有工資,而且有時還出去演出,能養活自己。”“被子不薄,宿舍有暖氣,剛剛好。”……
林海每次跟父親說話都是父親問,他回答。如果不是最后父親及時掛了電話,他們倆非得通過電話尷尬一段時間。林海覺得他和父親的這種狀態很不好,但是他又不知道該做些什么。“等吧,也許時間會治愈這一切。”
估摸著跑了有十圈,林海才開始放慢腳步,他并沒有一下子讓自己停下來,而是繞著操場再走幾圈。夜風很冷,特別是剛出完汗后,風一吹過,會覺得更加的冷。突然林海的腦海中冒出柚子之前說的那句話,“你經常來跑步嗎?”緊接著他想到可能會在這里碰到柚子,于是他開始緊張的四處張望,在黑夜中全憑直覺尋找那張已經變得很熟悉的臉。
林海迅速在過往的行人中搜尋,這時一個背影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他也顧不得回憶早上見到柚子時她穿的是什么衣服,什么鞋子,完全憑直覺認定那就是她。于是他十分欣喜的跑到女生的面前,叫了一聲“柚子”。
頓時林海就傻了眼,面前的這位女生根本就不是柚子。女生看著面前這位神經兮兮的人,顯得不知所措。林海只好不停的道歉,然后尷尬的從女生面前離開。
“丟死人了!”林海拎起外套,抓起草坪上的書包就往操場邊的小門旁走。一路上林海的臉龐都是火辣辣的,他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而且他的直覺曾經給他帶來過許多好處,但是這一次他失算了,一向很冷靜的他頭一次在慌張中出了錯。
回到宿舍后,表上的指針已劃過十點。帥子同樣已經開始在陽臺上練琴,見到林海回來,他很不解的問,“這兩天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總是回來的這么晚?不會是又在操場上躺著睡著了吧?”
林海心里跟撞翻了五味瓶一樣,很不是滋味。他覺得沒必要再這樣一直瞞著帥子,于是他把昨晚在操場上偶遇柚子的經歷,聽寫比賽上柚子的表現以及今天晚上尷尬的經歷的全都告訴了帥子。說完后,林海覺得一下子痛快多了。就應該是這樣,有什么事他從不瞞帥子,以前是這樣,現在仍是這樣。
帥子津津有味的聽著,聽完后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催林海趕快練琴,百聲的演出就快開演了。
林海從包里拿出吉他,這把吉他已經陪伴了他十年,儼然已成為他的“小老友”。林海撥動著琴弦,心里想的卻是那個叫柚子的女生。
晚上從圖書館回來時,發現車座上滿是水,下雨了么?啊想多了那是露水……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