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馨兒，晚上我們去吃好的。”外面的雨似乎是要停了，沒精打采地飄著。第一次這么長時間地雨馨兒待在房里還是第一次，我有很多問題想問她，比我所有練習冊的問題還多。又不知道從何問起，又怕她嫌我太煩。

“嗯。”馨兒像往常一樣點頭，輕聲應允。

雨聲沒有鉆進房間，留給我們比較多的空白。我拿出我的作業寫了起來，數學、語文、歷史每張試卷做幾題，最終發現自己是在假正經，做著作業不時抬頭望一眼馨兒。馨兒怎么受得了這般無聊，我都受不了馨兒受到這樣的無聊，我放下筆說：“馨兒，我們去吃晚飯吧。”

兩個人，一把傘，跨出了弄堂，走進了煙雨。馨兒和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每次我靠近，她都會遠離，我們之間的距離始終不遠不近。“馨兒，你靠過來一點，你這樣會打濕的。”馨兒稍微靠近了一點，我們又繼續走著。只有過馬路的時候，汽車每發出一聲鳴叫，馨兒都靠我更近一點。我也故意把身體靠過去，肩膀碰觸的剎那，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喜悅，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咧了咧，我想壓制但情不自已。

我沒有直接帶馨兒去吃飯，時間還嫌早，我們先走了一大段路來到一個禮品店，我答應馨兒的針線這里可能有。我進去轉了一大圈，只看到打圍巾的毛線和縫衣服的線，好像沒有用來做刺繡的線。馨兒等在雨水滴答的屋檐下，我本打算就出去了，忽然看到在店員背后的墻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繡線。高昂的熱情讓我一下子每種顏色都買了三條。我興奮地向馨兒展示，博得了她微微一笑。

我們走進一個裝點講究，點著溫柔的光的餐廳，找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窗外的霓虹升了起來，混著雨水和風，面對面這樣隆重地坐著，我渴望地想在馨兒的眼神中窺見內容，馨兒的睫毛染上了溫柔的燈光，眼神沒有回避，但我讀不出內容。我給馨兒照著菜單一道道講菜，她還是讓我決定。我點了水煮肥牛、鐵板豆腐、酸辣土豆絲、紫菜蛋湯，三菜一湯足夠我們兩人慢慢聊了。我們坐下來的這段時間，來餐廳的顧客越來越多，顯得有點嘈雜。“你的衣服好漂亮啊，你們那的人平時都穿這么美的衣服嗎？”我沒什么話題聊的，就又把她的衣服拿出來聊。

“也不是，那是我的繁千花鳥，只有在重大節日或隆重的場合才會穿。”馨兒看著我面前的桌子三分之一處的某個點。

“你的衣服還有名字啊，真有趣，我們這里的衣服都沒有名字。”

“這是十娘花了一年的時間才繡成的，是一件完美的作品，當然要有她自己的名字，有名字就是有生命。”馨兒的教導說的的確很有道理，我對她的感覺也不僅僅是個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少女而已。

“那你來到這里的那天是重大的節日還是什么特別的場合？”

服務員逐漸上了菜，一盤盤冒著熱氣的大腕和盤子，歡快地在我倆之間歡騰。

“那天是春服，所有女子都會穿上特別美麗的衣裳慶祝春天的到來。”

“快吃吧，趁熱。”我往自己碗里夾菜，開始把飯送進嘴里。馨兒在我吃過之后也開始極盡淑女地夾起菜，小口地咀嚼著。我剛想接著剛剛的話題問，馨兒突然指著肥牛里的豆芽菜說：“公子，這個菜煮的的時候火力太小，吃的太多會對肝有損害。”

“靠，不是吧，她家也有豆芽菜！我還以為她從沒見過豆芽菜，又要開啟專家模式嗎？”我心里一陣驚訝。但又有些好奇，就給她碗里夾了一塊牛肉：“這個呢？”

“這牛肉太松弛，味道只靠調料，原本的香味模糊不可辨。”

“這個酸辣土豆絲呢？”

“很不錯，只不過溫度過高。”

“你一定沒見過這個吧。”我指著鐵板豆腐。

“馨兒當然見過啦，每家每戶都會有的菜啊，是世上最美的佳肴。但是這個福黎的味道好奇怪，里面添加了一些多余的物質。”

“你們叫它福黎嗎？”

“嗯。”

“好吧，你很會做飯嗎？怎么一吃就知道這么多問題，根本就是科學家的高度啊？”我和馨兒說著，手上卻拿著手機，在搜索框里打入“豆腐”，點擊豆腐的百度百科。關于豆腐的歷史和特性的資料一條一條地彈開，豆腐是漢朝淮南王劉安所發明，古稱“福黎”，原來馨兒真的和漢朝有關。我看著眼前的這位莫名來歷的女子，臉上一定是哭笑不得。

“每一個女子都應該精于烹調，為父母，為丈夫，為孩子。”馨兒回答著我的問題。

我突然緩過神：“馨兒，快吃飯。”

夜越來越深，我們在明暗中踱步，無論怎么樣我都不會相信馨兒看過這么燦爛的燈光，她最多不就是個古人嗎？大概可能掉入了時間的裂縫才來到我的世界。我試著去拉馨兒的手，因為她在這世界無所適從。但我終究還是把手尷尬地收了回來，我突破不了我們之間的隔膜。馨兒還是會很不自覺地望向星空，天空是蒙著微光的烏云。說實話馨兒絕對是女生級別的，走在我的身邊，頓時感覺自己高大了。馨兒在街上的回頭率高的就像是每個人都發現自己丟了錢一樣地回頭看，還有些人會用余光上下打量我，和我想的一樣，馨兒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欣賞。

“馨兒你打算繡什么呀？”

“先不告訴你。”

“馨兒，你別回去了好嗎？”我用隨意的語氣來掩飾真實的想法。

“不行。”馨兒明顯地緊張起來，楚楚可憐的眼神望著我。

“我開玩笑的，哈哈。”我戴上很容易就戴上的笑容。

一路吹冷風，一路踩著光，馨兒就在我的右后方，在無人的寧靜的地方我能聽到她的呼吸。我走進超市采購了點零食，帶著馨兒在超市里轉悠也讓我感覺愉悅，我都不知道我是什么心理。走出超市，走在長長的街，走進弄堂，走上樓梯，我們又回到了我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