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滿天星斗狂奔,那是我最年少的青春。
葉不三到達余家頭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和平大道上兩排年輕力壯的梧桐樹倚靠在薄霧一般的夜色上,頭頂?shù)囊箍諕熘D觊W爍的兩點星光,不知距離她的心跳究竟有幾千萬個光年的長度單位。
公交車咳出最后一片黑色煙塵,便朝著更加含混不清的夜色駛?cè)ィ痪煤蟊阍诩t綠燈壞掉的十字路口拋錨,司機在乘客一片謾罵聲中對著“禁止吸煙”的標牌點燃了一支香煙,等待前臺救援的拖車的漫長時光里,車上最后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以及煙頭上迎合他心跳忽明忽暗的火花。每次吐息,他都覺得人生不過是場虛幻不得了的夢,只是他搞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也忘記了這里究竟是哪。
恰巧,不三走在洋溢著油悶大蝦的大街上,月光透過梧桐飄零的落葉滑下來時,也懷揣著同樣的疑問。
一片落葉安靜地降落在她腦袋后面雪白的兜帽里,正好宅男帶著二人朝車站走來。特別是在這種讓人狗眼昏花的街道上,宅男覺得站在站牌那邊的**驚艷得就像秋里的落葉往下墜。
接下來就是讓宅男特別尷尬的事情,夾在三個女生之間對任何屌絲來說都是人間天堂,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卻沒有沒有什么話好說的,這種事情只適合能說會到的搭訕者,會搭訕的總能引起女生注意,討女孩兒們開心。可他不會說話,也沒有刻意想去引起某個女生的注意,他唯一敢做的就是握緊褲兜的幾張紅票子領(lǐng)著三名**找個酒家吃油悶大蝦。
而當宅男湊齊了四個人正吃著油悶大蝦的時候,老羅發(fā)瘋一般在操場跑步,沒人跟得上他的步伐,他就像一只瘋狗,想讓肺炸掉一般地在奔跑,帶起來的風(fēng)暴卷起草皮上長久都無人問津的瓜子殼。身上的臭汗甩了剛剛超過的妹子一臉,妹子一臉嫌棄,低頭啐了一口,剛抬頭就發(fā)現(xiàn)這個瘋狗般的男人已經(jīng)在百米開外了。
老羅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甩下去的不知是皮膚上的汗液,應(yīng)該是他全身的細胞痛苦的眼淚。
在大學(xué)里,老羅給宅男的影響很大。說起宅男和老羅的關(guān)系,其實關(guān)系很簡單,老羅是宅男的師兄,兩個人都畢業(yè)于武漢理工大學(xué)對口加工廠——新洲一中。老羅今年大三了,大二的時候在QQ群里無意找到了這個師弟,見面之后從此把宅男當作哥們兒對待,甚是照顧。
老羅和大學(xué)里其他屌絲略微不同,此人以前高中的時候在大街上混過,據(jù)說是扛過棒子挨過刀,初次見面的時候還把肚子上割闌尾的刀疤掀出來給宅男看,說是以前和隔壁高中搶地盤血拼時留下來的榮耀。
靠著高中時的江湖經(jīng)驗,老羅在能動學(xué)院里混得如魚得水,不僅學(xué)習(xí)名列前茅,同時發(fā)揚了老一代革命同志們贊黨頌黨共產(chǎn)黨萬歲順利闖進黨支部為祖國的四個現(xiàn)代化建設(shè)拼搏奮斗,更是深入人民群眾以及建立良好的外交把得行政學(xué)院小學(xué)妹一枚。正可謂愛情事業(yè)雙豐收,左攬獎學(xué)金有抱小學(xué)妹,用宅男的話來形容就是——該死的人生贏家。
這樣的一個帶有濃厚傳奇底蘊的男人現(xiàn)在需要的不是像只瘋狗一樣撒腿狂奔,老羅現(xiàn)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個人去喝酒,想喝酒無非是想借酒消愁,這個年紀里總有一大堆任何人都無法捕捉不到的煩惱,但老羅的煩惱就和電視劇里一樣普通到?jīng)]有任何亮點,用自己的話來說——不就是和個傻逼分手了嗎。
老羅變成瘋狗前是想要喝酒這一正規(guī)途徑來**自己的視聽的,沒有**公主,就把目標鎖定在心疼的小學(xué)弟身上。可當他一電話撥過去,對面那家伙好似嘴巴叼著一坨屎,吐詞不清。
老羅忍著內(nèi)心的悲痛,聽清了宅男帶著濃重油悶大蝦味的口音,宅男吃著大蝦說有同學(xué)過來探親。問及公母,宅男答曰女的。索性老羅沒有問清人頭,用一種上吊的悲壯掛斷了手機,然后就由人變狗。
事實上老羅跑了兩圈就不行了,跑著跑著就想起這塊草皮曾經(jīng)是兩個人一起踩過的,越跑越傷心,最后撿起來人性,決定重新做人。老羅重拾人性主要歸功于長期蹲在寢室打游戲,兩圈下來獸性人性都沒啦,靈魂都跟著汗液排出體外灑到走向深冬的草皮上。
當晚秋風(fēng)就橫掃了余家頭,眾學(xué)子都縮在宿舍里避風(fēng)了,老羅踏著干脆的梧桐落葉搖上了理工二橋,手里提著一袋青島啤酒。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天公不作美,吹來上個夏天殘留了烏云,遮天蔽日昏天暗地,讓他分不清這究竟是白日還是深夜,耳邊只有嚎啕痛哭的風(fēng)聲,路燈以及車燈就像這風(fēng)里要死掉的燭火。
老羅扶著天橋正中間的欄桿,從北邊來的風(fēng)劈開老羅的頭發(fā),他在橋頭大喊,像個瘋子一樣,穿過天橋的學(xué)生嚇得魂飛魄散撒腿就跑,只剩下他孤獨的背影在橋上嘶吼,遠遠望過去竟和遠方的路燈一樣。
老羅用著自己都不明白的嘶吼表達了蔓延他一生的挽留,可這天晚上他就知道了。
無需多言!
夏天,就在今晚,遠遠地離開了。
九月也要凄婉地結(jié)束,凄婉地就像茍延殘喘的詩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蹩腳的情詩。
毋須多言!
他只能對著漸漸冰冷漸漸剛硬的天空嘶吼,云河頭頂翻滾,車流腳底穿梭。老羅知道,勿續(xù)多言。
對著秋風(fēng),往嘴里悶了一大口酒,然后癱軟到地上。罐頭里的啤酒潑了出來,淌了一地,打濕了黑色的夾克。他獎頭從縫隙里伸到欄桿外,嘴巴還罵罵咧咧的,把吃進去的喝進去的都大吐特吐出來。
底下剛好跑過去一輛嶄新寶馬,車上的官二代向今天的秘書展示土豪車的拉風(fēng)牛B。嘔吐物接著風(fēng)里完美無缺地從前到后灑了一身,畫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是老羅這大半輩子做過最厲害最偉大的事情,毫不留情地啐了**和**一身,共產(chǎn)黨萬歲。
但有關(guān)這件偉大的事情的記憶在老羅第二天醒來時,就隨著九月和夏天消失地無影無蹤。
又開始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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